第25章 喜歡

你要怎麽做呢?是現在退開,拉開我的手,還是把我的話當做玩笑,笑完就算呢?

景昀看着龍翎的眼睛,內心突然有些不确定。

大概是上一世兩人關系太過确定,以至于一開始他就有了“龍翎會和我在一起”的潛意識,若是說與外人聽,大概會被看做是太過自大吧。堂堂一族族長會對一個不滿十歲的小男孩兒動心?這是逗人玩兒呢,還是逗人玩兒呢?

把那些有的沒的抛開,景昀這才發現自己一開始太過确定的東西其實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嗷。”

小狐貍甩甩尾巴,在兩人腳邊沙啞地叫了一聲。

景昀像是被驚到,連忙要收回手來——大意了,自己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聽上去簡直是在挑釁一樣。

只是他的手才剛離開龍翎的臉就被抓住了。

龍翎懷裏的小兔子跳了出來,抖了抖腳,和其他幾只小兔子蹦跶出了帳篷。屋外的雲層擋住了日光,帳篷內一時變得有些昏暗。

狐貍的尾巴甩在景昀腳踝上,癢癢的,連心好像也跟着癢了起來。

龍翎抓着他的手,手心的溫度和景昀手背的冰涼形成強烈的反差。

龍翎皺眉:“冷?”

景昀動了動喉嚨,搖頭。

龍翎便露出一個淺笑,饒有興致地看着他,“景昀喜歡我嗎?”

他說話的方式有些像哄小孩子,龍翎漆黑的瞳孔裏倒影出景昀的模樣,八歲的景昀比起其他族人的孩子瘦小了許多,但臉頰還是有些肉的,仰着臉的模樣分外惹人疼愛。

景昀的眼睛一向又大又有神采,哪怕是什麽都不說站在那裏,也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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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短發軟軟地搭在額前,景昀看着龍翎眼眸裏的自己,竟是有些羞愧感。

好歹也是八歲的年紀,就算裝着成年人的靈魂又如何?對着十三歲的龍翎發、情什麽的,實在不成體統。

他低下頭,耳尖有些燒,也不知道是羞惱還是窘迫,道:“喜歡。”

“是喜歡阿爸阿媽那樣的喜歡嗎?”

景昀心說你這是明知故問,嘴裏卻不甘不願地道:“不一樣……”

龍翎笑得更歡暢了,他看不到景昀的表情,幹脆蹲下身來,仰着臉看他,“景昀,昀兒,看着我。”

龍翎幼年時期只叫景昀全名,生氣了就會叫提摩。當兩人心意相通後,他便一直只叫昀兒。

和阿爸阿媽的稱呼一樣。

景昀心頭一顫,忍不住擡頭看向龍翎。兩個小孩兒一個蹲一個坐,坐着的那個腳還挨不着地,穿着草綠色錦緞布鞋,小小的腳在椅子下僵硬地懸着,腳尖只要動一下就能踹到龍翎膝蓋上。

蹲着的龍翎倒是一點不在意,見他與自己視線相對,才繼續道:“那我不娶別人,娶你好不好?”

景昀頓時覺得手指有些發麻,緊張道:“可是我,我是男人。”

“噗哈哈哈。”龍翎忍不住笑起來,捏着景昀的臉頰道:“還男人呢,這只狐貍站起來也與你差不多高。”

景昀頓時無言,尴尬道:“我總會長成男人的。”

龍翎笑着看他,“是啊,我們都總會長成男人的。”他說着靠近過來,拉着景昀的手,嘴裏意味深長地暧昧道:“我還真是期待那一天。”

景昀只覺得臉上轟一下就燒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瞪着龍翎,仿佛一瞬間不認得了似的。

這個時候的龍翎居然是……這樣的嗎?!不敢相信!還是說以前的自己太遲鈍了根本沒發覺?

這些個亂七八糟的是誰教給他的!

龍翎詫異地看着景昀通紅的臉,挑高眉毛,“昀兒,你聽得懂我說的意思?”

“聽不懂!”景昀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蹦起來,“我我,我要回去了!”

龍翎跟着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景昀腦子裏一團漿糊,直直沖出門去也不看路随便選了個方向就跑。龍翎喚來龍牙正要追上去,卻見林中突然蹦出幾頭鹿來,其中一只徑直跑到景昀身邊,拿身體撞了景昀一下。

景昀轉頭,注意力還停留在剛才龍翎調、戲了自己的這一茬裏,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順着鹿的動作抓住了對方脖頸。

那頭鹿力氣不小,只是微微彎了一下腿,景昀潛意識用了一個上馬的動作,竟就這樣順理成章地騎上去了。

等到龍牙在身後嘶鳴一聲,景昀才猛地回神。

“啊!”鹿背上沒有馬鞍,鹿的背脊也不如馬的平穩,景昀身體還小,只覺身下的脊背瘦骨嶙峋,坐起來既不舒服也很難坐穩,鹿一跑起來立刻重心就不穩。

“抓緊鹿角!”龍翎騎着龍牙追上來,其他的鹿從兩邊散去,留下這兩人一個在前頭搖搖晃晃,一個在後頭追。

草地上很快出現一幅奇異的景象。那鹿似乎知道該去哪兒,順着小路往山坡上方繞去。景昀本想讓鹿停下來,搖晃了半天又慢慢掌握到了平衡,他原本就是會騎馬的,此時便慢慢調整自己的身體适應鹿跑動時前後晃動的節奏,等上了山坡,他已經騎得穩穩當當了。

林中鹿跑起來的速度很快,就是龍牙也不一定追得上。不過此時它駝了一個孩子,加上是上坡路,速度終于慢了下來,很快被龍牙趕上了。

雪白的高頭大馬比鹿大了許多,龍翎居高臨下地看着景昀似乎意猶未盡的樣子,無奈地道:“小心摔了。”

景昀點頭,“它很聽話。”

龍翎勾了勾嘴角,駕了一聲,率先沖到了景昀前頭,風帶着他的聲音傳來,“到家前你能追上我,成婚的日子由你定!”

景昀一愣,那頭少年已經催促馬兒跑走了。

他不知道龍翎到底做何想,也不知道龍翎若是真心的,他現在的喜歡和自己的喜歡一樣不一樣。可他不想拒絕,心裏的歡愉被風吹得一點點鼓脹起來,又被陽光曬得暖洋洋的,無限滿足。

他拍了拍鹿角,自言自語似地道:“你聽到了嗎?咱們追吧!”

鹿竟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叫聲,卯足了勁就追趕了上去。

兩人身後頓時黃土飛揚。

這一場賽跑在九弋城裏算得上是驚天動地了。族長騎着龍牙一路沖進城裏就算了,他身後竟然還緊緊跟着一只褐黃色的公鹿,細細的四條蹄子還沒馬腿粗呢,身上竟還馱着一個孩子,跑得那是雄糾糾氣昂昂。

“那是……提摩?”

“是提摩!”

集市上的商販震驚地叫道:“看,天上是什麽?!”

就見各色的鳥兒無論大小竟都撲騰着翅膀跟着景昀身後沖了進來,一路野營似的叽叽喳喳,還有的鳥兒時不時沖到龍翎身前,騷擾他的馬兒。

龍翎在前頭大聲笑道:“你這是耍賴!不算數的!”

景昀也笑道:“是它們自作主張!可不關我的事!”

這一奇景一路鬧騰到景昀家門口才算消停了,鹿停下來喘氣,龍翎從馬上翻身下來,伸手拍了拍它的脖子。

“不錯啊,我喜歡它,不如留下來養着吧?”

景昀也摸了摸公鹿的長角,“你願意嗎?”

公鹿漆黑的大眼眨巴兩下,拿頭頂了頂景昀的肩膀。

“大概是願意吧。”景昀笑着,想了想,“以後就叫你大眼好不好?”

龍翎無奈看他,“大眼是什麽?”

“它眼睛很大。”景昀看着鹿的眼睛,“不然族長要叫它什麽?”

龍翎對景昀取名的能力不抱期待,看他給自家那條大黃狗取名叫大黃就知道了,這人是直來直去型的。

“你喜歡就好。”他又摸了摸大眼的背,“這坐久了它不舒服你也不舒服,我找人定制一套鞍具吧。”

“要輕便的。”景昀點頭,“不知道它喜歡吃什麽。”

大眼似乎知道在讨論它的生存問題,晃了晃腦袋,跟龍牙站到一起去了。

“嘿,還挺聰明。”龍翎點頭,“龍牙吃什麽,就給它吃什麽吧。”

景昀看了它一會兒,又突然往遠處看了看,“它有家人,養在這裏不好。這樣吧,我需要的時候再叫它。”

他拍拍大眼的脖子,“我吹號的時候,你就來找我。”

大眼叫了一聲,邁開腿噠噠跑了。

龍翎看得樂不可支,“昀兒,你跟小真主似的。”

“這話怎麽能亂說!”

“動物都聽你的話,我怎麽是亂說?”龍翎拉過他,揉了揉他的頭發,“我要去跟長老商量婚事,還有娩畫那邊要解釋,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別随便出門了。”

“好。”

“我會讓和世人來找你的,有什麽事讓他來告訴我。”

“好。”

龍翎似乎有些舍不得,看了景昀一會兒,“你不叫我嗎?”

“恩?”

“以後不要叫族長了。”

景昀臉又燒起來,被龍翎拉着的手往裏縮了縮,卻被那人拉得更緊。

“我們是你情我願吧?”龍翎看他,“你個小屁孩,真的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嗎?”

景昀無奈,正要開口,又聽龍翎幽幽道:“若你日後有了真正喜歡的人,我要怎麽辦呢?”

——若你日後有了喜歡的人,我要怎麽辦才好?

景昀一震,那時候自己喝得醉醺醺,大紅燈籠下只顧着傻笑,可這一次……

“不會的!”他急急忙忙反手抓住了龍翎的手,像是要彌補什麽似地道:“不會有別人,我只喜歡翎。”

龍翎也沒想過會從景昀這兒聽到什麽好話,可這一下卻是讓他傻住了。好半響,他沒說話,又過了一會兒,龍翎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紅了起來。

景昀愣了愣,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龍翎看着小孩兒彎起的眉眼,又窘迫又無奈,只得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不發一語地牽了龍牙轉身離開,嘴裏還道:“就讓你得意一次。”

景昀頓時笑得更歡了。

等那一人一馬離開了視線,景昀的臉上還帶着笑容,他轉身推開栅欄往屋內走,院子裏沒見着大黃,他并未在意,上了木梯推開門,一股濃濃的藥味立刻傳了出來。

“昀兒。”阿媽站在門口,景昀沒留神差點撞上去。女人轉過頭來看着景昀,眼底帶着一絲驚慌一絲埋怨,“大老遠就聽到你的笑聲了,你阿爸病了,怎的不快些回來看看。”

景昀一愣,繞過阿媽才注意到矮小昏暗的屋內,阿爸正躺在披着皮毛的竹椅上,看起來像是昏過去了。

“這是怎麽了?”景昀幾步沖了過去,看到旁邊矮櫃上放着的碗,裏頭還有小半碗綠油油的藥湯。

“曲大夫剛開過藥。”阿媽站在門邊,抱着手臂臉色憔悴,“我不過出門幾天,怎麽就成這樣了?一到家就看到你阿爸暈在門口,還好曲大夫随後就到了。”

“大夫說什麽?”

“……久病成疾,治不好了。”阿媽牙關咬得死緊,說話都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我就知道事情不對,早在一年前我就覺得不對了,你阿爸這些日子瘦得太快了,這不正常,我該發現的。”

她說着,低下頭将臉埋進了手心。

景昀皺着眉看着昏睡的阿爸,卻是注意到另外一個問題。

“阿媽,你為什麽站那麽遠?”

女人頓了一下,聲音捂在手心裏,悶悶地道:“這是大夫囑咐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若景昀真是個八歲孩子,別說是聽女人編造如此奇怪的謊言了,他應當根本注意不到這個問題才對。但景昀現在腦子清醒得很,他目光四下掃過屋內,又再次掃過那碗藥湯,突然鼻子動了動。

“阿媽,你這些天是去看顧藥草了?”

女人擡頭,臉色依然很難看,“是啊。”

“你身上有絕煞的味道,你帶了很多回來嗎?”

女人沒說話,屋裏突然靜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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