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煩煩生賀

黃少天和藍河風風火火地上了路,目的地是山下十裏之外的秋葵鎮。

下山采買并不是一個輕松的活計,碧炎峰山勢陡峭自成天險,在給了藍雨寨最大的天然保護的同時卻也限制了他們的交際。山路崎岖不通車馬,平日上下山只能靠雙腿,普通人一天也未必能走完單程,更何況還需要負重往返。

好在兩人皆是習武之人,這點路程倒是不在話下,甚至因着黃少天趕路時心有挂念,腳程比日常快了不止一倍。

只是苦了武功修為略遜一籌的藍河,他跟在黃少天後面一路小跑很是吃力。加之還背着采買要用到的那大大小小一堆背簍,氣喘籲籲的模樣顯得特別嬌弱。

“快快快快快!藍河你怎麽那麽慢!讓你們平時多鍛煉身體個個都喜歡偷懶,關鍵時刻就跟不上節奏了吧!這弱不經風的模樣打起架來是要吃虧的。”

黃少天碎碎念着“弱弱弱弱弱”,略覺委屈的藍河忍不住小聲嘀咕:“哪裏是我太弱,明明是少寨主太強了啊。”

習武之人大多聽力過人,這小聲的抱怨自然沒逃脫黃少天的耳朵:“這話就不對了,弱就是弱,哪有拿着多借口。遇見敵人的時候,人家哪會和你細數誰強誰弱,也不會因你弱就讓你三分,打不過就只能挨揍甚至喪命啊!”

黃少天一本正經的說完,卻還是主動伸手去接藍河身上的背簍:“來來來讓我來拿,你省點力氣趕路。”

藍河這會兒也沒矯情地和他談什麽“主仆有別、下人本分”,很是配合地就把背簍遞了過去——主要是他的體力是真的跟不上了,為了能跟上這個精力充沛過了頭的少寨主,實在顧不上計較太多。

只是看着眼前這位比自己還小上一兩歲的少年,這一路腳步邁得飛快氣息卻不見絲毫有亂,甚至還能抽出精力對他說教,藍河真覺得有苦說不出:像黃少天這種不出世的習武天才,天下間又能有幾個?而他們這些資質平庸之輩,苦練十年也不過就是黃少天笑鬧一指間的事——何況黃少天在這事上向來認真得可怕,從來就不是只将習武當做嬉鬧的把戲,他端着傲視群雄的天賦,練得卻是還比大多數人都要刻苦上幾分。

天才加勤勉,想跟上他的步伐,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兩人一路跋涉,到達秋葵鎮上已将近申時。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藍河啞着嗓子想去茶攤上弄點水潤潤,黃少天卻是看着南邊揮手拒絕了他的提議。

身材精壯的少年迫不及待地将身上挂着的大大小小一堆背簍一股腦兒地塞進了藍河懷裏,一刻鐘也不想多歇地就直接朝鎮子南邊奔了去:“藍河你慢慢逛啊!要買什麽慢慢挑千萬不要着急!天氣太熱了我去南邊找個陰涼點的地方避一避暑氣,你全部買完後檢查清楚沒有遺漏後才準來找我知道嗎?還有找我也要先把其他地方都找一下,實在看不見我再來寧遠書院,千萬要記得啊,不然回去我就和魏老爹說你帶我去逛花樓……”

黃少天身影漸漸跑遠,聲音也漸漸消失不見,藍河站在原地看着懷中的那一大堆背簍傻了眼:不是說來協助他采買嗎,不是說要幫他盯好收貨細節防止壞人有機可乘的嗎?怎麽這才剛到鎮上人就跑不見了?還威脅他不準去當電燈泡?和劇本完全不一樣啊摔!!!

藍河欲哭無淚。

寧遠書院位于小鎮最南,規模不大,因着較為偏僻,環境還算是幽靜。鎮子裏的讀書人不多,整座學院不過七八個學生,只有喻文州一個先生。他白天授課,晚上就住在書院裏,生活清清淨淨的,也頗有幾分與世無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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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城南跑到城北,黃少天堪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隔着老遠他就看見了那扇半新不舊的赭漆大門,上端的牌匾上“寧遠書院”四個字在陽光底下閃着金光,黃少天擡頭望去就這麽被晃了眼,他咧嘴一笑,到了。

避開正門繞到後牆,看了看周圍,确定沒人注意自己時,黃少天便借着樹蔭的掩護翻牆而上,身手利落。悄無聲息地落在院子裏,低着頭弓着腰悄悄走到窗下,喻文州溫潤如玉的聲音就這麽傳進了耳裏。

“……獨坐窗前聽風雨,雨打芭蕉生生泣……”

黃少天悄悄探出頭,隔着窗棂偷偷看見那個略顯瘦弱的身影,着一襲霜色長衫,襯得這夏日酷暑仿似也收斂了幾分。也此刻他正拿着一本書專注地在給他的學生們講着黃少天聽不懂的詩句,隽秀疏朗的五官于那張白淨的臉上細細蘊開,仿似蒙了一層光一般神聖不可侵犯,黃少天看着有些呆:縱是他相親無數,見過這麽多的姑娘,卻偏偏沒有一人能生得比這喻先生要好看。

喻文州性格溫和,不管做什麽都總是一副不愠不火的模樣,仿佛在他眼裏就沒有值得他特別上心的事,為人處事講究的永遠是順其自然、水到渠成,而這些都是黃少天學不來的淡定。

盡管學不來,卻并不妨礙他向往。

黃少天每次來鎮裏都會到書院來聽喻文州講課,他喜歡他的溫文爾雅,他知道在這周圍的小媳婦大姑娘們有事無事都喜歡來書院裏晃悠,目的只是為了和這位儒雅的先生搭上幾句話。而她們和喻文州說話時臉上那緋紅的雲霞是黃少天從未感受過的——至少那些個和他相親的姑娘從未對他露出過這種神态。

如果他能和這喻先生一樣該多好,魏老爹再也不用擔心他娶不到媳婦了。

黃少天再次嘆了口氣。

雖然很輕,喻文州還是聽見了。

他不動聲色地擡眼看了看窗外,陽光下的那個明眸皓齒的少年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錦服,大片的暗鴉紋若影若現,烏黑的頭發用一根月白帶子系着,眼神迷離不知看向何方,兩道并不秀氣的劍眉在這一刻也仿似泛起了漣漪,與背景布上的枯藤老樹融成一體。

飄渺得仿似夢境一般的畫卷。

“今天就到這兒。”喻文州笑着合上手中的書,提早結束了今日的課程。

安靜的課堂上喧嚣漸起,衆人收拾書本的動靜和向喻文州告辭的聲音交織成一片,驚醒了神游中的黃少天。他下意識地擡眼看了看太陽的方向,有些驚訝,今天這課下得意外的早。

黃少天孤身一人隐在窗外的陰影之下,有些局促不安。既然已經下了課,他再待在這兒似乎不太合适,可若讓他就這麽離開,他又覺舍不得。

人越來越少,直到目送着最後一個學生離開,黃少天依然戀戀不舍地站在原地不肯走。他對目前情形該如何應對頗覺為難,轉身想看看喻先生在做些什麽,這一轉身卻看見正主正站在三尺之外笑吟吟地看着他。

黃少天條件反射般地叫了一聲“喻先生”,就聽見那個溫潤如玉的男音對他說:“我記得你說過,你叫黃少天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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