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1)

從國外旅游回來,孟步青被崔悠然邀請去她新搬的家作客。

大陰天,微風徐徐地吹皺人工湖,空氣裏飄散着花草樹木的清冽氣息。

本來崔悠然要來接的,孟步青沒讓,她就給她們畫了張從大門入口到自己這幢樓的詳細路線圖。

孟步青盯着手機,擰眉嫌棄地看着那幾筆歪曲線條,辨認往前走的路線。

小區綠化很多,進門之後左轉右轉,又要走石子路又要過橋。

“這地圖,被她畫的有種……”孟步青微微低下頭,躲開路旁垂蕩下來的樹枝,說,“有種我們在參與小學生放學後的尋寶活動的感覺。”

地圖上畫了個方塊,标注右邊是塊“寶藏區”,轉過彎,看見是兩個蕩秋千和攀爬架,标标準準的兒童娛樂區。

孟步青長長嘆氣:“崔悠然不會是故意畫成這樣整我們吧,她今年到底幾歲。”

季婉抿唇笑:“等會兒你當面問問。”

剛下過雨,地面還是濕漉漉的。

季婉一下瞥見高牆側邊釘住的金屬樓號牌子,牽住孟步青的衣袖,拉着她往回走了點:“到了。”

樓上玄關處,崔悠然翹首以盼半天,捏着門禁卡幾次想要下去找她們。她低頭發消息,孟步青第好幾次給她回:[馬上就到。]

終于,門鈴響起來。

崔悠然立刻開門。客廳裏趴着假寐的兩只小狗聽見動靜,一前一後地跑到她腿邊,對門口的兩個陌生人叫喚了幾聲。

“別叫,別叫。”崔悠然打開鞋櫃給她們拿準備好的拖鞋,然後轉身給狗打手勢,“蹲下,乖。”

話音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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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步青正好蹲下。

這個時機巧合得微妙,季婉“撲哧”笑出聲。

“笑什麽笑啊,”孟步青今天穿了雙高幫帆布鞋,必須蹲下拆鞋帶,不由無奈地說,“你笑點也太低了。”

崔悠然轉過身,“什麽?”

“沒事,”季婉很快換好鞋,把孟步青拎了一路的帆布袋拿過來,遞給崔悠然,“送你。”

“嗯?還帶禮物,那麽客氣幹什麽……”

崔悠然有點疑惑地接過,打開一看,頓時樂得唇角上揚。

沉甸甸的帆布袋裏,全是塑封好的漆玟的新書。

前幾天,崔悠然轉發了出版社的抽獎微博,玩笑地說想要被暗箱。今天季婉就把自己的樣書送上門了。

崔悠然思考幾秒,反應過來後,有點陰險地笑了:“這是誰的書呀?”

“……”

季婉擡手将有些亂的發撩到耳後,微微一笑:“我的拙作,請垂閱。”

她漆黑柔順的長發落在肩窩處,顯得白皙脖頸愈加纖細。身上淡米色的衛衣搭配青色牛仔褲,看起來年輕又溫暖。

崔悠然在心裏啧啧感嘆。

猶記得第一次見面,這個女人渾身氣場“六親不認”的樣子。結果跟年紀小的讀者談了個戀愛,整個人的氣質都柔和起來了。

崔悠然手裏拎着書,往上一提抱在懷裏,笑眯眯地說:“給你們看看我的書房。”領着兩個人進房間。

房子是三室兩廳的格局,她的書房明顯是主卧改的,面積很大。 推門進去,入眼是寬大透亮的半落地窗戶,框着外面的藍天白雲和底下蕩漾着一圈圈碎光漣漪的湖水。

牆壁定制的實木書櫃低調簡樸,擺滿書本後自然有種豐富寧靜的書卷氣。大書桌收拾得整潔,只有兩本書和幾張稿紙。

崔悠然快步打開其中一個櫃門,邊往裏填充新拿到的書,邊望向孟步青,得意顯擺問:“怎麽樣,你說,我算不算你家大大的頭號鐵粉?”

這個書櫃從上往下,整排整列都是漆玟的作品,相同作品的同版本至少重複二十本。

每次漆玟有什麽作品要出版,她不但會自費把書買足,還會充分利用同出版社作者的身份,跟編輯撒嬌賣萌把打樣的各版随書附贈都弄到手。

“……”

孟步青沒話說,只是默默地往季婉身上靠了靠,抱住她的手臂。下巴貼住她的肩膀,歪了歪臉。

眼神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仿佛在說:你繼續。

崔悠然:“……”隐約覺得自己在犯蠢了。

季婉抿唇忍着笑。

午後清亮的光線從大窗映進來,崔悠然面容背光,看着眼前半靠在一起的兩個人。

迎着光的畫面有種說不出的協調。

崔悠然的職業病冒出來,先覺得兩個人的身高比例真好,然後忍不住想該怎麽形容兩個人之間如夢似幻的般配感。

詞語紛紛浮上心頭,又紛紛下馬。她驅散這些有的沒的轉而正經地道:“昨天有人問我,漆玟老師什麽時候開新文。”

季婉垂眼,慢悠悠地說:“第一次上門做客,禮貌一點吧。”

孟步青:“……”

崔悠然:“……”

崔悠然閉起嘴,眼神轉而望向孟步青無聲問:你不幫着催一下嗎?

孟步青瞪眼,不由站了站直,悄悄擡手放到脖子邊上,做了個小小的抹脖子動作。

表達意思:怕死,不敢!

崔悠然偏過臉,沒憋住的悶悶笑出豬叫聲。

孟步青也笑了,剛放下手,卻冷不丁地對上旁邊季婉的視線。她揚唇微笑問:“你的這個手勢是什麽意思?”

“好飯不怕等,我們不能催的意思,”見孟步青沉默,崔悠然非常及時地救人于水火,“你們想喝什麽?酒茶飲料咖啡應有盡有。”

離開書房前。

孟步青深深地望了眼那牆低調又莊重的四連排書架,又看看桌前的大窗,窗外的秀美景色。這整間書房透着大作家的風範。

相比起來,自己家的老房子簡直是殘破。

不由悄聲問季婉:“你是因為現在的寫作環境太差了,才不想動筆嗎?”

“當然不是,”季婉微愣,旋即不動聲色,“我以前的寫作環境一半是在酒店,另一半在飛機和高鐵上。”

孟步青還是憂心忡忡:“你的書房那麽小,真的不會影響心情嗎?寫作情緒肯定是個很重要的東西吧。”

崔悠然聽着,暗搓搓地笑。同為作者的她當然非常清楚,只要不是在會産生刺耳噪音影響生活的極端環境裏,哪裏寫作都是寫作。

可孟步青那麽一內疚,直接把單純想要偷懶休息的季婉高高地架上去了。

她暗暗期待季婉該怎麽辦。

孟步青輕扯了扯季婉的衣袖,商量問:“要不咱們搬個家?我也想給你弄一個那麽漂亮的書房。”

見她臉上的表情,活像一個虧欠獨生女學費的老母親。季婉忍不住彎了彎唇,輕聲說:“我的書房裏有你,夠漂亮了。”

“……”

季婉一本正經:“她是一個人住,當然要更加精致點。”

孟步青注意力被轉移,點點頭認真說:“确實,這房子一個人住簡直太完美了。她完全可以一個人精致快樂地住到八十歲,滿足所有需求了。”

前面的崔悠然突然用力咳嗽了聲,沒有轉過頭,幽幽地說:“我聽得見呢。”

頗有些咬牙切齒。

整潔的開放式吧臺,後面一櫃子酒。崔悠然在酒吧和奶茶店都兼職過,動作娴熟利落,很快調好了兩個人點的雞尾酒。

孟步青拿過面前異常可愛的杯子,端詳了下。

“糖放多了,”季婉已經喝了起來,面不改色地提意見,“你買的那個牌子的桂花糖漿比較濃,下次可以換成藍色罐子的那個。”

崔悠然點點頭:“再加點冰塊壓一壓甜味怎樣?”

“加酒吧。”

“哦哦,好辦法。”

孟步青看着崔悠然往小量杯裏倒酒,端起來嘗了口她自己的這杯,味道跟店裏的沒差別,不由驚訝:“那麽好喝你還能提意見?”

季婉沒吭聲。

“她是不是沒告訴過你,”崔悠然一臉泰然,解釋說,“她有調酒師證書。以前還指導過我,算我半個師傅。”

孟步青:“……”

孟步青看着季婉。

“不算指導,”季婉面無表情地咬着吸管,“回答過一些她的奇怪問題。後來回答不上了,就讓她找個酒吧,兼職幾天什麽都清楚了。”

崔悠然:“然後我乖乖地去兼職了。”

孟步青托着下巴,回憶了下崔悠然寫的小說裏出現的調酒相關內容,頗有興趣地問:“你們平常會聊小說設定嗎?”

季婉搖搖頭。

崔悠然先搖頭,然後笑了下,坐下來跟孟步青認真傾訴道:“之前有幸跟季老師聊過一次設定。我好像是問她,架空設定成同性可以結婚的背景怎麽樣,結果,她跟我講了一大堆婚姻制度的起源和意義。現在為何沒有合法,以及未來合法呈現的狀态,怎樣的階段怎樣的狀态等等。”

那天談來談去,整得跟社會學專業的小課題研讨會似的。崔悠然聽到最後,很擔心結尾她會順口要布置自己寫論文。

“聽完就覺得,哇……不愧是漆玟。像我這樣的傻子只配直接套用現實背景。”

季婉躲開她的誇張話,無奈地說:“我記得那次,明明是你自己在考慮這些問題,我才會跟你講那麽多。”

閑聊了會兒有的沒的。

孟步青問她一些烘焙方面的問題。

崔悠然回答着,手機響了一聲。

她點開,是編輯讓她轉發自己的新書預售消息。操作着三兩下轉發完,邊刷看主頁邊露出看熱鬧的笑容,問:“步步同學,你知道你老婆在微博上是很多人的夢中老婆嗎?”

“我知道啊。”孟步青滿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崔悠然眯了眯眼,深覺有趣:“你都不吃醋嗎?不用你老婆把你艾特出來以正視聽嗎?”

孟步青思考短短半秒,搖頭搖得跟小撥浪鼓似的:“不用不用。”

“為什麽。”

季婉揚唇笑問,“你寫了很多小花癡一樣的話,不想給太多人看見?”

被猜中的孟步青不想承認,嘴硬道:“沒有,我只是想低調一點。”

“一定要低調嗎,”季婉微垂下臉,眼神頗有些楚楚可憐意味,盯望着她說,“可我低調了那麽多年,想高調一次,不可以麽。”

燈光暈在深褐色瞳仁,那雙上揚微挑的桃花眼似水汪汪的。

這個女人……什麽都會,甚至連裝可愛都會。

孟步青深吸一口氣,在她這種視線下根本堅持不到三秒,立刻投降道:“你想艾特就艾特吧,我覺得特別好。”

季婉勾唇露出滿意的笑容,按亮手機。

她慎重地想了半天。

在旁邊看熱鬧的崔悠然都刷新好幾次了,終于看見她發的什麽:

一條轉發。

原微博是很久之前的。

君子不器:[雖然聖誕節已經過去很久了,但還是補上一個我親手做的小聖誕屋,隔空祝我家漆玟玟天天快樂~]

附圖一張手工聖誕小屋的照片。

漆玟轉發了這條并評論,文字非常簡單:

[跟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

孟步青有點緊張地關注着評論區,并小心翼翼地求她:“為什麽要轉發這條?你是不是想揭露我?可不可以別告訴大家這小房子其實這是你自己做的……”

季婉笑而不語。

“什麽?”崔悠然聽到好玩的,問,“是她做的,然後你覺得好看,就直接搶去跟漆玟表白嗎?”

孟步青抿唇:“我那會兒又不知道。”

“哈哈哈!”崔悠然笑得直仰起臉,拿出手機就想要揭露這件事。

噼裏啪啦一頓打字。

孟步青似有察覺,起身走到她身上,發出威脅道:“琉緣大大,控住一下你自己。不然我會報複你的。”

崔悠然根本不怕她,繼續打字,輕松地問:“你能奈我何?”

“……”

孟步青仔細想了會兒,還真拿她沒辦法。能讓她害怕的人是季婉和秦子衿。

不由瞥眼季婉。

季婉手裏端着杯子,假裝沒聽見。一點想要出聲阻攔的意思都沒有。

很快,崔悠然的轉發發出去了。

[據內部消息,這個房子是你們漆玟老師親手做的,被當時還不知情的小朋友搶走拍照發超話——拿漆玟自己做的房子表白漆玟,笑死誰了。]

崔悠然發完,還在編輯新的微博。

同時,孟步青看着刷新出來的很多評論。

多數都是祝福的,頂在最熱的一條:

[好家夥,我知道這個ID!!!漆玟超話小主持,超LIKE榜連續上榜109周。 嗚嗚我的漆玟崽崽,我現在去超話簽到個三五年還來得及嗎/哭泣/哭泣]

孟步青感覺怪怪的,又說不上哪裏奇怪。

看見崔悠然還在打字,删删減減的。她湊上去看了眼,崔悠然也伸長脖子,看眼孟步青手機上的那些評論,然後低頭繼續敲敲改改自己的微博。

孟步青不由好奇:“你準備發什麽?”

“你看嘛。”崔悠然眼也不擡。

她是帶着點小心思的。

知道孟步青的賬號讀者屬性太強,肯定會被別的讀者注意到這點。

未必不會被別有用心的人,曲解成漆玟在自己的超話裏約讀者,進一步——各種想不到的話還能講得更難聽。

漆玟堂堂正正,從不在意藏在暗處的人怎麽揣測扭曲。

一直想說什麽說什麽。

總是琉緣在覺得不對勁的時候,暗搓搓給她話裏打補丁。 用這種或許純粹是多餘的,同樣也風過無痕的柔和方式保護着好基友漆玟。

不給黑子留機會。

這次也一樣。

崔悠然敲完微博,檢查着有沒有錯別字。

她也轉發了之前一條,季婉來自己家換書發的微博。

[終于能告訴大家是什麽夢幻又美妙的原因了——其實超級好笑——漆玟老師拿錯了快遞,還誤以為是出版社寄的,把@君子不器小朋友買來抽獎的書全都簽上了名,她為了不掉馬,火急火燎地來我家裏拿新書換。小朋友是跟我同校的學妹,性格超好,而且白白嫩嫩,超級可愛。]

孟步青擰眉看着崔悠然的修容詞,半晌沒吭聲。

她摸了下自己的手臂,隔着衣服也能清晰感受到硬邦邦的肌肉線條。不由琢磨着作者的鬼話到底能信幾分。

眼看她竟然要發送了。

孟步青:“你真的不改改嗎?”

“啊?”崔悠然擡眼看她,又看看微博,摸摸下巴謹慎地說,“也對,萬一哪天你被別人扒拉出來了,可能會牽累到我的隐私。”

說着,她把跟她同校的學妹這點信息删掉了。

點擊發送。

孟步青:“……………”

孟步青深吸一口氣:“白白嫩嫩性格超好超級可愛——這他媽是誰?”

“讨厭,”崔悠然放下手機,嬌笑着擡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又連着拍了幾下,拍得她胳膊啪啪響,“你還不白,不嫩嗎?你本來就超可愛性格超好啊。”

孟步青忍無可忍,雙手搭住她的肩膀用力晃動她:“你給我清醒一點,看看我,別沉浸在自己莫名其妙的幻想裏。”

“姐!姐、姐,我錯了。”

崔悠然嘗試掙紮,竟然完全掙脫不開。她本來還算力氣大的女生,被孟步青那麽抓着,竟然像一只小雞仔淪落到無情鷹爪之下。

嘴上趕忙讨饒。

孟步青“哼”了聲,放開她。

崔悠然左手扶着右邊的胳膊轉了轉,面色古怪地望向對面喝酒看戲的季婉。之前下意識以為的“年上攻”想法徹底崩塌。

轉過臉,又看眼孟步青的手。修長白皙,明明看着那麽漂亮文雅。

怎麽能手勁那麽大……

怪力女……

天吶……

孟步青突然收到很多消息。

她在很久以前加的那個漆玟的讀者群一下子消息99+了。幾個人的小群,每個人都是漆玟的鐵粉,跟孟步青一起玩了很久。

竟然今天才知道這件事。

僅九個人的小群沸騰了。

有人發了張微博評論被點贊的截圖。

那天漆玟公開談戀愛的消息,很多讀者哭唧唧說要上天橋吹風。孟步青壞壞地給她認識的ID都點了個贊。

現在被拎出來了。

木九:[還以為她點贊的意思是表達跟我一樣的沮喪心情。原來她是開開心心地想叫咱們去跳啊!]

木九:[/微笑/微笑]

。。。:[@君子不器出來挨打!!!]

十餘:[@君子不器出來挨打!!!]

灰貓貓:[@君子不器出來挨打!!!]

孟步青:“……”

她彎了彎唇,想笑又不敢笑。擡頭看眼季婉,忍不住又看眼崔悠然。

崔悠然見她表情怪異,湊過去一看。

往上劃了幾下,弄清楚事情頓時捧腹大笑起來:“小朋友你好狂好嚣張啊,竟然還給要上天橋的可憐心碎姑娘點贊哈哈哈哈……”

季婉聞言拿過孟步青的手機,看了眼群裏的消息。

正好有個“毛毛狐貍”發了個99祝福,又問什麽時候開新文。

她直接按住語音,溫聲說:[謝謝你的祝福,新文過兩個月動筆,估計明年的今天可以完稿。]

發送出去。

季婉把手機還給孟步青。

停頓幾秒,孟步青眼睜睜地看着群裏幾個妞開始尖叫。

木九:[剛才那是漆玟玟本人嗎???]

木九:[啊啊啊啊天吶不愧是漆玟聲音也太好聽了夢中情1的聲音/哭泣,粉了那麽多年,第一次聽見我女神的聲音。感恩有你@君子不器]

楠楠:[救命吧玟玟這個禦姐音好蘇,蘇得如夢似幻的,我臉好紅,完全說不出話了已經。]

。。。:[因為有你,我們群了不起@君子不器]

詩雨朦胧:[因為有你,我們群了不起@君子不器]

“……”

孟步青頓時從衆矢之的變成掌上明珠。

崔悠然在旁看得滿臉開心,故意湊在她耳邊,壓低聲音說:“追星成功的感覺爽不爽?看着你們群裏那些小崽子一個個啊啊啊亂叫,一個個都叫着漆玟老婆,可只有你才真是漆玟的老婆。啧啧,我一個旁觀的人看着都覺得很爽。”

孟步青:“……”

她極力想裝風輕雲淡,還是忍不住笑了。

季婉喝光杯子裏的雞尾酒,忽然有點懊惱,輕輕道:“我剛才應該說,等琉緣老師把《四季》完結的那天,我開新文。”

“……”

那本《四季》是季婉唯一追過的崔悠然寫的書。結果她寫到一半,覺得這題材太難寫了,直接給鴿了。

放在那兒打了個随緣更新的标簽後,再無下文。

也有讀者催,不過人數沒有很多。

崔悠然,大概是名字取得太好,沒人催她做事她就悠悠然然的。還不知道這麽放下去,這輩子能不能寫完。

得有人瘋狂催,她才會積極幹活。

崔悠然張了張嘴,想象了下漆玟如果真那麽說,到時候她的讀者全跑自己這裏催更的末日畫面,擡手捂着心髒驚愕:“你怎麽可以……這樣面不改色地說出那麽恐怖的話。”

季婉頓幾秒,認真思索後道:“有什麽不可以,我女朋友說我是個笑裏藏刀的人。”

孟步青:“……”

崔悠然剛想說什麽,手機語音電話響起來。

她手一抖,不小心點成了挂斷。

趕忙捧起手機,解釋說手抖。

剛想回撥。

對面:[你現在在家裏嗎?]

崔悠然:[在的。]

對面:[昨天你要的書,我帶給你。]

崔悠然回了個“收到”的表情,随口說:“等會兒我教授要過來,給我送個東西。”

“誰來給你送東西?”孟步青卻察覺到點什麽,語氣異樣,“你教授?”

季婉笑問:“教什麽?叫什麽?”

崔悠然:“…………”

忘了這兩個人看過自己的空間日記。

還蔫壞蔫壞的。

剛才八卦別人的時候多麽快樂,這一下子輪到自己身上,快樂沒了,緊張了。崔悠然讪讪笑了下,小聲說:“什麽教什麽叫什麽,就是教授嘛。”

這話答的,遮遮掩掩欲蓋彌彰。

除了那個祁教授還能是誰。

孟步青扭頭看眼季婉,兩個人都是了然的表情。

“你教授特意來給你送東西?”孟步青拉過季婉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把玩着,笑得壞壞的,“怎麽那麽疼你。”

崔悠然扯唇說:“她就住在我旁邊一幢,只是順路而已。”

孟步青頓時張大嘴巴:“哇~厲害了。”

季婉彎唇:“了不起。”

“……”

察覺到兩個人的意味深長,崔悠然趕忙擺了擺手解釋說:“不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這套房子是我爸媽定的,研究生還沒入學那會兒就買好了,這個事情純粹湊巧!”

“不會吧,真有那麽湊巧的事情?”

“什麽不會!這裏離學校近,交通方便,我們學校有很多教授都在這裏買了房子!你們數院的教授我也遇到過,人家還順路載過我呢!”

季婉和孟步青抓着她一頓打趣。

崔悠然解釋得滿頭大汗。

終于,兩只小狗的叫喚救了她。

崔悠然大步走過去,打開立櫃取出狗糧和飯盆,邊喂狗邊松口氣。她養了一只大狗薩摩耶,叫雪糕,一只中華田園犬,叫布丁。

孟步青跟季婉在旁邊看着她喂狗。

不知道為什麽,叫布丁的狗吃幾口東西就要轉頭扒拉兩下季婉的腿。

看着很喜歡她的樣子。

還拿自己的腦袋往她手上蹭。

季婉彎下腰,把飯盆拿過來,順着摸了摸它的腦袋。

叫它好好吃東西。

過了會兒,門鈴響了。

崔悠然跑過去開門。她們兩個人在客廳裏,這個角度根本看不見玄關處的情況。孟步青探頭探腦,很想過去看一眼久仰大名的祁教授。

崔悠然大概是拿到東西了,在道謝。

聽見門口說話的女人,聲音清細又低沉:“你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孟步青聽見這句,忍不住莫名激動,太想湊過去看一眼了。 身後,一只手把她拉了回來。季婉手指并攏,放到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如果門口的人看見裏面還有客人在,肯定不會再打擾了。

不能放跑崔悠然的貴客。

孟步青被這麽一拉,也反應過來了。覺得她們兩個人跟什麽似的,不由憋住笑,蹲下身跟她一起玩小狗。

一邊漫不經心地摸布丁的腦袋,一邊豎着耳朵聽動靜。

崔悠然猶豫了下,還是請她進來了。

有鞋櫃開合的聲音。

直到聽見确認客人已經進門的腳步聲。季婉直起身子,跟穿着一身藏青色西裝的祁瑾對上視線。

崔悠然給她們介紹:“這是我的教授,姓祁。”

“她們是我的朋友。”

又指着孟步青補了句,“她是數院的學生。”

祁瑾微愣了下,沒想到她有客人,很快微笑點頭略作招呼。

她長發紮成馬尾,束得一絲不茍的。長相非常端正,直挺的鼻梁,微方的下巴,弧度往下的唇角看起來有點兇。

有種嚴厲的美人感。

孟步青沒想到崔悠然竟然喜歡這個類型的。

崔悠然昨天問她要推薦書的時候,印了文獻,圈了看不懂的地方,正好請她進書房幫自己看看。

資料都在書房裏,自然迎她到書房去。

之前祁瑾來的時候,兩個人也都是待在書房裏的。

這次,或許是崔悠然做賊心虛,總感覺把兩個朋友扔在客廳喂狗,自己把教授帶進書房的行為怪怪的,有點暧昧。

祁瑾顯然沒覺得什麽,進了書房還順手把門關上了。

她坐下,平淡地開口說:

“今天上午去學校開會,正趕上陣雨,我一邊開會一邊看着窗外的雨從小轉大,暴風暴雨的。”

崔悠然沒意識到不對勁,拿資料的時候随口道:“辛苦了,沒淋到雨吧?”

“沒有,”祁瑾笑了聲,“但我怕那麽大的風雨,辦公室裏那幾盆一直是你養着的植物會死。”

崔悠然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動作僵住幾秒。該在哪兒拿資料都忘了,轉過臉故作天真地笑問:“植物沒事吧?”

“嗯,沒事,好得很。”

祁瑾怕崔悠然照料多年的植物泡湯,大風大雨的天又不好意思特意叫別的學生去辦公室搬,只好等會議一結束,就急急地趕回辦公室。

結果,發現自己放窗臺多年的那幾盆植物……

祁瑾指節敲了敲桌面,意味深長地說:“就是有點好過頭了,那麽大的風雨,一片葉子也沒掉。有盆綠蘿都被風掀翻了,等我扶起來一看,葉子還是那麽綠油油的……”

崔悠然呵呵笑起來,眼見瞞不住了。

瘋狂想着該怎麽解釋。

祁瑾語氣仿佛真困惑似的,望着崔悠然問:“那些都是幾年前換辦公室,我自己去花鳥市場一盆盆搬回來植物,養了兩三年,你猜怎麽?”

“……”

“不知道為什麽,變成假盆景了。”

當初,崔悠然為了能有個多去她辦公室的理由,看了幾本常年植物的栽種指南,厚顏無恥地說自己最愛植物。拍着胸脯主動請纓,獲得了照顧辦公室的那幾盆盆栽的權利。

養了幾天,不知道為什麽,有一株綠蘿的葉片邊沿有點泛黃。崔悠然按照書上說的,買了藥水倒進土裏。

她倒藥水的時候,正跟幾個同學在辦公室商量作業怎麽做。

等下午再來。

隔了半天,原本葉片邊沿發黃的綠蘿變得整棵枯黃,整棵全部蔫下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這棵綠蘿沒得救了。

崔悠然當場呆住。

同學發出驚天爆笑,道:“你等會兒可能要寫個八百字檢讨,跟教授解釋一下,關于為什麽要進行一些給她的綠蘿下毒的行為。”

崔悠然當然很緊張,忙不疊地給在外跑工地的師兄打電話求救,讓他回學校的時候,帶一盆綠蘿到辦公室裏。

還把照片發給他了,讓他盡量買個看起來一模一樣的。

急匆匆地拔掉快死透的綠蘿,裹在紙巾裏壓到垃圾桶底下。準備等師兄拿新的回來,李代桃僵。

師兄确實帶回了個跟死去的小綠蘿非常相似的。

從工地到學校一路上,沒有花店沒有花鳥市場,她的天才師兄用順手牽羊大法從領導的辦公室裏拿回來一個。

濕漉漉的帶水假綠蘿。

崔悠然快崩潰了,想親自出校門去買也來不及了,只好先把假的綠蘿先埋在土裏裝一裝。

沒想到,效果異常逼真。

問誰都看不出是假的。

連上手摸都摸好一會兒才能辨認。除非直接掐一把,才會發現這是個掐不斷的東西。

崔悠然慢慢放下心,發現假植物跟真植物沒什麽差別後,但凡別的盆栽出現了什麽毛病,她都用假的取而代之掉。

兩年下來,只剩下祁瑾桌上的那盆仙人球是真的。

“……”

她一心拿假的當真的養,養着養着,自己也忘記了植物是假的。

這下東窗事發了。

崔悠然打量着祁瑾的表情,辨認出她并沒有生氣。

不由悄悄安心了。

“是這樣的,教授,”崔悠然把腦袋低垂下來,視線看着放膝蓋上的雙手,正經地說,“一開始我對這些植物沒有愛心,可是日日夜夜澆花細心照顧,我突然發現了生命的神奇,陽光照射下來的時候葉片背面的經絡分明那麽……”

祁瑾就這麽靜靜地聽着。

崔悠然認認真真地胡扯半天,從東扯到西,從左扯到右,甚至上升到了對真理的思辨。

見祁瑾眉頭都沒動,終于忍不住慫了:“老師我錯了……”

平常說這麽半天,怎麽着她都該笑一笑了。

這次,難道真生氣了?

可那幾盆植物根本也沒什麽特別啊……

“繼續,”祁瑾眉頭不動,“你剛才講到什麽是真什麽是假,提到了黑格爾,我很有興趣。”

崔悠然:“……”

崔悠然微微鼓臉:“我錯了,我明天就去把假的全部換成真的。”

祁瑾笑了:“不是真亦假假亦真嗎,我愛聽,不用換。”

“您要喜歡哲學,外面坐着的那個算是半個哲學老師,”崔悠然将資料遞過去,撒着嬌說,“等會兒我們讓她講吧。”

祁瑾低頭看着紙上做标記的地方。

嘀咕地道:“你這小姑娘,一天天奇怪的想法怎麽那麽多。從沒聽說過有把老師的真花全部掉包成假花的人。”

崔悠然抿住沒笑,眼裏閃過笑意,問她:“我知道錯了,怎麽樣才能原諒我?給我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吧,我什麽都願意做的。”

沉默幾秒。

祁瑾沒擡眼,只溫聲說了句,“跟着我繼續讀博。”

“……”

啞了會兒。

崔悠然笑了聲,低喃地道:“我沒這個讀博的才華,怕畢不了業啊。”

“你有沒有我看不出來嗎,”祁瑾擡起臉,直勾勾地望向她,“你跟着我,我保證你可以畢業。”

崔悠然心跳若鼓,幹巴巴地說了句,“就算能順利畢業,讀完博士都是個老姑娘了。”她突然收住話頭。

祁瑾安靜地望着她。

崔悠然察覺自己現在處于被她逼到牆角的狀态,不由氣笑了。 與此同時,一股平常不曾有的勇氣從心髒泵向四肢百骸,一股微微電流般的沖動撺掇着她,長久的感情無法遏制。

她表情娴靜地說:“可以讀博,我也不是真在乎能不能畢業,只是害怕學業妨礙到我談戀愛——會妨礙嗎?”

她的目光在祁瑾臉上逗留。

“教授,你告訴我。”

客廳裏,天色漸暗。

孟步青坐在沙發上看微博,舒服地靠着季婉。身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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