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魏姩緊張的屏氣凝神,卻聽冬盡詫異道:“經書?”

魏姩愣了愣後,緩緩起身看過去,只見能裝下一個人的大紅箱子裏,裝滿了整整一箱子經書...

冬盡已拿起上頭的一張紙,念道:“期限十日,否則,喂狼。”

魏姩:“.....”

冬盡瑟瑟發抖:“姑...姑娘,這是...”

魏姩看着那一大箱子經書,久久說不出話。

這麽一大箱子她就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抄,也得兩三個月!十日怎麽可能抄的完!

他就是想折磨完她再殺!

房檐上的風十八目睹這一幕,若有所思後得出一個結論。

魏二姑娘罵了殿下不僅沒死,還罰的這麽輕,證明長福說的不錯,殿下太在乎魏二姑娘了!

所以,她得更盡心才是!

魏姩這夜做了噩夢。

夢裏她被堆成山的經書圍繞着,越來越多,越來越多,鋪天蓋地的她埋在了裏頭,最後她被太子拖出來扔進了狼圈。

“啊。”魏姩吓的睜開眼,猛地坐起身。

“姑娘,怎麽了,可是做噩夢了?”冬盡聽得動靜,上前打帳問道。

魏姩勉強從噩夢中抽離,漸漸平複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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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盡見她無礙,便喚了人進來伺候洗漱。

秋影昨日已被清出杏和院,今兒等在外間的是昨日剛買回來的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很瘦,比魏裎還瘦,今年才十四,因家中窮的揭不開鍋,她被父親帶到了西市,魏姩瞧中她,是因她站在那裏被人挑選時,不哭不鬧,也不掉淚,平靜的幾近冷漠,但細瞧又更像是麻木;在她被一個中年男子相中,欲買回家做妾時,魏姩請長福添了兩倍的錢,與她父親簽了死契。

其他十一個人也是各有各的苦楚,有同小姑娘一樣,被父母賣了,也有雙親不在,被族親帶到的西市,還有些,或是孤苦無依或是無法謀生,自願賣身。

其中八人是女子,五人是年紀不等的男子,也都是簽的死契。

魏姩挑人時一直在馬車裏,沒有露面,這些人都沒有見過她,他們不知前路為何,或欣喜,或迷茫,或害怕,直到看見侍郎府的牌匾,他們才紛紛面露驚訝,原來買他們的竟是侍郎府。

這可是很多人搶破了頭都進不了的地方!

只是他們還來不及驚喜,之後發生的一切就讓他們驚愕惶恐不已,買他們的那位大人在進侍郎府前告知他們,他們是太子殿下買來送給侍郎府家姑娘的,從今以後在侍郎府,他們只聽姑娘一人使喚。

于是,他們揣着驚懼不安的心情,進了侍郎府,又到了杏和院。

他們每一個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準備應對主子的訓話,可出乎意料他們姑娘并不嚴厲,看他們的眼裏也沒有輕視,只簡單交代後,道了句背叛者立刻仗殺。

他們都是走投無路的人,能有一方生存之地就已是滿足,哪還敢生別的心思,自是紛紛表了忠誠。

之後便是賜名,指差事,領新衣裳,每個人還得了一兩銀子,晚飯時所有人坐在一個很大的圓桌上一起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飯。

也是到這時,小姑娘的眼裏才終于見了淚光,其他人也都各自默默抹淚。

這是他們這輩子活的最像個人的時候。

小姑娘賜名月蘭,她端着水謹慎的穿過屏風,走到了裏間。

她沒有伺候過這樣嬌貴的姑娘,也不知道大門戶的規矩,今早冬盡姐姐耐心仔細的給她講了她的差事後,她便有些惶恐,她在家中什麽活都做卻換不來一頓飽飯,可如今好衣好食用着,卻只需要做這樣簡單的差事,她難免有些害怕,害怕留不長久。

畢竟,她現在還感覺自己在做夢一樣。

她從有記憶開始,她就沒吃過一頓飽飯,穿過一件新衣,她害怕一朝夢碎,她又回到了那間可怕的瓦房,照顧父母弟弟,洗衣做飯,劈柴燒火,吃他們剩下的飯,稍有不慎就要挨罵挨打,沒有飯吃。

月蘭不敢出絲毫差錯,萬分小心的伺候着魏姩洗漱。

魏姩知她初來乍到有些拘謹害怕,便微微合着眼沒有出聲,然在月蘭再次擰帕子時,冬盡驚呼了一聲,過去一把拽住她的手。

月蘭不知所以,吓的緊緊抿着唇,一動也不敢動。

魏姩皺眉看過來:“怎麽了?”

冬盡一把将月蘭的袖子撸起,果然,看見了更多的傷痕,有新傷,有舊傷,猙獰不已。

“姑娘...”冬盡轉頭面色悲戚的喚了聲。

魏姩起身走過來,目光落在那布滿傷痕,瘦可見骨的手臂上。

她眼神一緊,滲着絲絲寒光。

月蘭以為自己吓到了貴人,忙要跪下求情,卻被魏凝輕輕扶住。

“別怕。”

月蘭一怔,無措的看着魏姩。

“這是...你家裏?”魏姩忍着怒氣,放低聲音問。

月蘭不敢撒謊,點了點頭。

魏姩沉默許久後,将她的衣袖拉下,朝冬盡道:“去看看身上還有沒有傷,給她上藥,這幾日先養傷。”

月蘭臉色一白,以為自己遭到了嫌棄,剛要開口,便見魏姩朝她輕輕一笑,撫了撫她的發絲,柔聲道:“別怕,先養傷,等好了再過來。”

月蘭焦躁不安的心慢慢平和了下來,卻還是有些不放心:“姑娘不會趕奴婢走?”

魏姩安撫道:“不會,聽話。”

淚水頓時蜂擁而出,月蘭慌忙去擦眼淚,卻怎麽也擦不完,只能哽咽着道:“奴婢謝過姑娘。”

魏姩溫和的低聲安撫了句,冬盡便拉着月蘭出了門,即将穿過屏風時,卻又聽魏姩道:“去看看其他人。”

冬盡恭聲應下:“是。”

冬盡給月蘭上好藥,便又去挨個瞧了其他人,見果真還有跟月蘭一樣身上有傷的,她趕緊回禀魏姩,魏姩便借着身子不适請了郎中來,給他們一一看了傷。

等折騰完後,已經到了午時,魏姩讓冬盡去請魏裎過來用午飯。

姐弟二人用完午飯,又煮了壺茶。

如今杏和院幾乎全是魏姩的人,說話也就不必再打啞謎,魏姩看了眼院外月亮門處的阿良後,朝冬盡示意,後者便出門去了,不多時帶回一個青年。

“見過姑娘。”

青年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有點兒身手,但因臉上一道疤不好找出路,昨日被魏姩看中買了下來。

魏姩點了點頭,看向魏裎,道:“我想過了,外頭還是要留着人才好,五弟先前買的那人便讓他繼續在外頭盯着。”

魏姩拿出一張身契遞給魏裎:“這是昨日殿下送我的人,以後便讓他跟在你身邊。”

魏裎一驚,忙推拒:“不行,這是太子殿下給二姐的人,怎能給我。”

“殿下說了,他們由我安置,五弟放心留着便是。”魏姩道:“若是有人不許,你便如實說,有殿下的名頭在,他們不敢動他的。”

魏裎還是不敢要,畢竟,那可是太子的人!

魏姩只能道:“其實,這都是我親自選的,太子只是幫我出了錢而已。”

不止魏裎,青年也是一怔。

原來昨日那輛馬車裏的人,就是姑娘。

“你現在處境艱難,身邊必須得有信得過的人才行。”魏姩又看了眼外頭伸長脖子往裏望,卻被她院中人攔下的阿良,眼神微涼:“阿良留不得了。”

魏裎還沒有悟出她話中深意,便又聽她道:“他遲早會害死你。”

前世,魏裎極有可能就是死在阿良手上的!

夜黑風高,他又受了家法行動不便,貼身小厮是最好下手的人。

魏裎面色怔怔的看着魏姩。

魏姩卻看向了青年。

青年觸及到她的視線後,拱手道:“奴才明白。”

魏姩這才又朝魏裎道:“我留了他原本的名字,以後他是你的人,便由你做主。”

青年很有眼力見的走到魏裎跟前跪下:“奴才見過公子。”

魏裎忙将他攙扶起來,知道自己沒法拒絕,便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青年猶豫片刻後,道:“請公子賜名。”

魏裎擡眸看向院中的阿良,片刻後道:“好,容我仔細想想。”

“是。”

魏裎臨走前,又朝魏姩致謝:“若二姐有用的上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魏姩正想說不必,突然想到了什麽,眸光一閃,問:“你近日課業可繁重?”

“不算重。”魏裎回道。

魏姩眼睛一亮,道:“那還真有一件事,請你幫忙。”

“二姐吩咐。”魏裎忙道。

魏姩卻又看向青年:“你可會寫字?”

青年:“會一些。”

魏姩忍不住撫掌:“如此甚好!”

半刻鐘後,主仆二人一人抱了一堆經書往回走。

魏裎很不解,二姐抄經書作甚?

青年則很迷茫,他之前為了生計會接各種各樣的活,但,抄經書這還是第一次...

走在二人後頭的阿良目光陰沉,似要将青年的背戳穿。

魏裎離開後,杏和院便陸續有人到了院中,冬盡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都有着月蘭那樣的擔憂,他們來到這裏好吃好喝,有新衣裳,有工錢領,可還沒幹活,就又得了藥在房中養傷,他們很是惶恐不安,都怕自己丢了這個飯碗。

冬盡禀報魏姩時,魏姩正盯着一箱子經書發愁。

即便魏裎二人抱走了一些,可剩下的她無論如何十日也抄不完啊!

聽完冬盡的話後,魏姩眼睛一亮,忙道:“你去問問他們可有會寫字的?”

冬盡明白她的意思後滿臉驚懼,幾番欲言又止後還是領命而去,很快就回來了。

有兩個男子,一個女子會寫字。

兩個男子曾上過幾年學堂,女子曾在一間藥房做過工,勉強學了些。

魏姩聞言喜不自勝,當即就讓他們領了經書去,其他受了傷且不會寫字的,就給他們打下手。

杏和院的活并不多,剩下幾個身上沒傷的完全能夠應付。

魏姩想着正好借此機會促進大家的感情,便将偏廳收拾出來,所有人每日聚集在此抄經書,就連冬盡也在魏姩旁邊擺上了桌案,奮筆疾書。

這一連幾日,杏和院宛若是一間書院,墨香四溢,和樂融融。

到了第五日,魏姩發現照這樣的速度下去,還是遠遠不夠。

因為,除了魏裎,其他的幫手雖然會寫字,但寫的磕磕絆絆,一日頂多也就一本,根本趕不及交差,于是她用五套衣裳和十兩銀子換來了風十八相助。

誰知風十八盯着經書若有所思後,問:“若我每多招來一個人,十兩銀子給他,能不能給我多加一套衣裳?”

魏姩只想趕緊交差,未作他想就點了頭。

于是接下來的五日,風十八每日早出晚歸。

第一日走時抱走一堆經書和二十兩銀子;第二日走時抱走翻倍的經書和四十兩銀子;第三日抱走再翻倍的經書,和八十兩銀子!第四日抱走再再翻倍的經書,和一百六十兩銀子!

第五日,風十八盯着已經空了的箱子,戀戀不舍:“姑娘,沒有了嗎?”

魏姩也盯着她:“.....”

“再有,你就得把我寝房搬空了。”

短短四日,她的杏和院空了大半!

她這些年存下來的一共也才十多兩,哪有錢付三百兩酬金!

那都是每晚她讓風十八将她院裏的東西拿出去賣,第二日風十八再拿着賣來的錢去請人抄經書...

現在,她的杏和院已經非常幹淨了。

除了寝房的珍寶架上還有幾件擺件,紅木桌椅較大不好搬外,杏和院可以說是被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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