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魏姩的用度雖不?如魏凝, 但好歹名義上是嫡女,寝房該有的擺件還是有的,喬氏打得一手好算盤, 這些死物魏姩是沒?辦法在她眼皮子底下拿去換錢的,所以不?過是暫時?放在她院裏?罷了, 将來魏姩沒?了,一樣還是魏家的。
正因如此,魏姩才會讓風十八拿出去賣,魏家的東西, 她是半點不?心疼,只是她兩輩子加起?來, 還沒?有像這樣花錢如流水過。
不?過,好歹是能趕在期限內交差了。
冬盡領着月蘭幾人整理好經書, 魏姩蹲在箱子旁随手翻了一本, 然?後...
她面?色複雜的盯着上頭個大如牛的字:“這...誰抄的?”
幾個腦袋湊了過來, 其中一個小丫鬟小小聲:“奴婢抄的。”
魏姩沉默了幾息,猛地合上!
她深吸一口氣,盡量用溫和?的語氣道:“...這些,都?放在中間。”
事已至此, 只能指望太子殿下不?會親自翻看了,就算看, 他總不?能一本一本的看, 放在中間, 是最安全?的!
然?後,幾個人又重新整理了一遍, 整理完已是日落時?分,別院的人也到了。
冬盡心虛的從頭到尾不?敢去看那箱子。
魏姩捏着那張紙條倒還算鎮定, 反正,他上頭又沒?寫要她親手抄,他若發現了,這就是她狡辯,哦不?,辯解的證據!
燭火跳動?,發出輕微的聲響,魏姩坐在梳妝臺前,盯着紙條上幾個龍飛鳳舞的字陷入沉思。
她忽略了一件事!
前世?春來拿出她寫給齊姑娘未婚夫,且沒?有送出去的情書,将她的罪行定死。
那情書的字跡與她的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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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字是魏恒手把手教的,若這世?上能有人将她的字模仿的毫無破綻,那這個人,只能是魏恒!
這一次她躲過了香山亭的陷害,那些情書也還未見天?日!可若他們要故技重施,那些東西早晚都?是禍患。
‘想要在虎狼中周旋,不?狠,是成不?了事的’
‘春來只是開始,對嗎’
魏姩緩緩攥緊紙條,魏恒手中的情書,她很難破解,因為她就算能找到并将其銷毀,可他還能再寫,還會再找準時?機将她按死。
所以,她現在要解決的不?是前世?定死她罪行的情書,而是魏家。
可她被困後院十餘年?,哪懂什麽運籌帷幄,攀扯太子已是她前世?想了無數次的破局之法。
魏家想将她養的木讷無知,她雖沒?有如他們所願,卻自認聰慧不?到哪裏?去,她如今想要報仇,沒?那麽簡單,況且,她還不?知在暗中操控這一切的那個人是誰。
按照魏凝所說,她做了宰相夫人,那麽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未來宰相。
如今的中書令是她的親外祖父,阆王,他們利用郡主鬥誇衛家,取代?了外祖父。
這是一步很大的棋!
她想要推翻這棋盤,不?僅得弄垮魏家,還得找出那個人是誰!同時?,還要找出可以證明她身份的襁褓,認祖歸宗。
而接下來的每一步,她都?要走的萬分謹慎,不?容出任何差錯。
香山別院
一連幾日,香山別院中都?彌漫着血腥氣,侍衛們都?已數不?清處理了多少屍身。
其中有北阆人,也有其他國家的探子,高手,他們只有一個目的,置北阆儲君于死地。
四國成立初期,各國需要休養生息,簽訂了十年?和?平條約。
經過十年?的休整,六年?前合約期滿,邊境開始蠢蠢欲動?。
北阆當年?內鬥,天?子雖不?忍殘殺手足,留了他們的性命,可兩兄弟心高氣傲,十年?間,已在郁郁寡歡中相繼離世?,褚家三兄弟戰無不?勝的神?話也就此湮滅,加之北阆天?子重文輕武,三大國對北阆虎視眈眈。
邊境屢次試探與交鋒後,終于在四年?前,爆發了一次大戰。
阆王請命迎戰兵力最強盛的南爻,就在即将取得勝利時?,西雩重兵突襲,顯然?是已與南爻結盟,意圖一舉殲滅北阆;早在阆王領兵前往南爻時?,朝中武将就已各自分派至西雩東汝邊境,只是西雩來勢洶洶,北阆也再無第二個阆王,他們能做的只能拖延時?間,就在北阆最危急的時?刻,年?僅十六的太子褚曣領兵西雩,扭轉乾坤,保下了北阆城池。
那一戰持續了一年?,以南爻,西雩戰敗告終,東汝也遞了降書,北阆因這一戰,成為四國之首。
阆王與太子凱旋而歸,舉國歡慶。
同時?,北阆儲君力挽狂瀾轟動?了大陸,成為敵國懸賞榜第二名。
然?,這只是外界知道的。
實際上,阆王在那一戰中受了重傷,差點性命不?保,是天?子幾乎用盡國庫的珍貴藥材将人砸回來的,可雖最終保住了性命,但阆王身體已大不?如前,提不?了刀,上不?了戰場了。
阆王是北阆的戰神?,也是北阆的砥柱,他傷重的消息是絕不?能往外傳的,所以從一開始阆王重傷就是保密的,知道實情的人少之又少。
有他在一天?,三大國便不?再敢冒然?來犯。
可不?知何時?消息走漏,奉京出現了各國的探子,然?就在這時?,儲君在那一戰中留下舊疾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個是年?過半百的阆王,一個是年?少成名的儲君,在同時?有了破綻時?,毫無疑問,他們會将重心偏向後者。
北阆皇室,唯有太子褚曣為患,太子一死,北阆就得走下坡路。
于是,從那時?候起?,便有人前赴後繼的刺殺褚曣。
可他們不?知,這位北阆儲君自小就行事瘋癫,他不?僅不?将刺客放在眼裏?,每抓獲一次刺客,他就将屍體一排排的懸在奉京城外,若有人劫屍,大半得死在他手中,然?後加入懸屍隊伍;若無人劫屍,他就将屍體風幹也不?往下放,還讓人挂着白布,上頭龍飛鳳舞的寫着宵小鼠輩,末尾還畫一只很大的烏龜。
敵國哪裏?受得住這個氣,狠心用了大手筆領回自己?國家的人。
至此,褚曣與三大國的梁子就這麽結下了。
各國懸賞榜的第一名,從阆王衛矛換成了太子褚曣。
國仇私恨,讓他們漸漸忽略了阆王府,将所有矛頭對準太子,這時?候已無關長遠計策,他們只想殺太子洩憤,可太子哪裏?是那麽好殺的,賠了無數高手進去後,這仇就越結越大了。
當然?,這些都?不?是普通百姓所知曉的,他們只知太子行事狷狂瘋癫,對其聞而生懼,但同時?心頭也是有一些崇敬的,畢竟幾年?前那一戰,太子功不?可沒?。
所以時?至今日,北阆內無人敢惹太子褚曣,而北阆外,無數人恨不?得吃他的肉,飲他的血,但不?論他們用盡什麽手段,太子都?毫發無傷。
且每當他們準備休養以謀萬全?之策時?,太子又主動?派人挑釁,端他們幾個窩點,當他們氣的繼續刺殺後,又是有去無回。
據說南爻因此,還有人被活生生氣死了。
經過千錘百煉後,能留在褚曣身邊的人無一不?是能人,不?管是應對刺客,還是處理屍身,他們早就已經是得心應手。
就連宮女撞見血淋淋的屍身也都?見怪不?怪了。
今日這一場惡戰後,宋淮接過褚曣的劍,扔給身後的侍衛,長福适時?給二人遞來帕子。
褚曣漫不?經心的擦了擦臉和?手,宋淮一言不?發跟在他身側擦拭自己?沾上的血跡。
二人動?作出奇的一致,卻是兩種不?同的氣質。
一個冰冷可怖,一個随性而狷狂。
“這幾日來的人難纏了不?少。”宋淮邊擦着手,邊道:“殿下又做什麽了?”
褚曣擦了幾下見擦不?淨後,懶得再動?将帕子扔回給長福,懶散道:“他們費盡心思要孤的命,孤怎能不?給他們送點禮?”
宋淮皺了皺眉,沒?吭聲。
這時?,見長廊外人影晃動?,長福伸長脖子望了眼,道:“是去魏家的人回來了。”
宋淮不?解的看向褚曣:“魏家?”
褚曣眉頭一揚,加快了腳步。
長福便小聲回了宋淮:“十日前,魏姑娘在馬場罵殿下是瘋子,被殿下聽見了,于是搜羅了整整一大箱子的經書,讓魏姑娘十日內抄完,否則,就将魏姑娘拿去喂狼,這不?,今兒那邊回禀已經抄完了。”
宋淮:“......”
“啧啧,這麽多別說十日,就是幾個月也不?一定能抄完,可魏姑娘竟還提前一日抄完了,真是神?奇。”
宋淮腳步一滞。
他腦中有什麽一閃而過。
昨日晨間,他遠遠瞧見十八抱了一堆東西翻進別院,因殿下對這十九個暗衛向來寬厚,他對他們的私事也就沒?有過問,而方?才那場厮殺中,他隐約在他們身上聞到了墨香,那時?他還奇怪這幫人何時?對書畫有興致了。
原來...竟會是這樣?
但他想不?明白,魏姑娘究竟是有什麽本事,能使喚得動?殿下的暗衛幫她?
宋大人難得的對一件事産生了好奇心,于是他緩緩跟了上去。
褚曣立在大紅箱子旁,居高臨下的看着一整箱抄好的經書。
他給了她絕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等的是她可憐兮兮的來求他,而不?是真的給他送回抄好的經書!
十日內抄完是絕無可能的!她卻提前一日給他送回來,不?外乎兩個答案。
一是偷工減料,送回來的有原本,一是,她讓人幫她抄的。
褚曣饒有興致的挑了挑眉,擡起?手:“拿給孤瞧瞧。”
長福膽戰心驚,小心翼翼的拿起?最上頭的遞給太子。
他也想到了那兩種可能,而不?論哪一種,他覺得魏姑娘都?會将自己?抄寫的放在最上頭。
果然?,這一本是魏姩親手抄的。
褚曣不?認得她的字,但字跡娟秀,瞧着像出自她手。
褚曣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再拿。”
長福剛要伸手,又聽他道:“倒出來,拿中間的。”
長福一個激靈:“......”
他勉強扯出一抹讨好的笑:“殿下...”
“拿!”
長福只能硬着頭皮讓侍衛倒出來,選了中間的一本遞過去。
褚曣打開後,手抖了抖。
太子看着上頭歪七扭八錯別字一堆的經書,咬了咬牙:“什麽鬼東西!”
找人幫忙也不?知掩飾筆跡,就弄出這麽個鬼畫符來糊弄他?
“再拿!”
長福自知魏姑娘這是瞞不?過去了,認命的又随手拿了一本呈上,這一本仍是鬼畫符,且畫的還不?一樣。
“繼續!”
褚曣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難看的字,今兒卻一下子見了好幾種,簡直是各有各的醜法!
如此反複幾次後,褚曣這回盯着長福遞來的那本經書瞧了很久。
長福好奇的伸長脖子張望,但什麽也沒?瞧見。
過了好一會兒,太子砰地将經書攤開,看向宋淮,冷飕飕道:“這字跡,孤怎麽覺得很眼熟?”
宋淮瞥了眼,眼角一抽。
當然?眼熟,殿下自己?教出來的能不?眼熟?
長福也愣住了,他湊近仔細看了看後,震驚的指着經書:“這...這不?是...不?是...風,風...”
太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長福風不?出來了,垂首閉上了嘴。
“風十九,給孤滾進來!”褚曣咬牙道。
下一刻,少年?便站在了太子寝殿,一雙眼不?住的往地上的經書上瞟,心虛之意顯而易見,甚至都?不?用再問他了...
“你要翻天?了是嗎?”褚曣氣的龇牙咧嘴。
風十九砰地跪下,不?敢吭聲。
褚曣正要一腳踢過去,被宋淮阻止了。
他不?知何時?拿起?了一本經書,語氣不?明:“殿下別急。”
褚曣朝他看去,便見他将手中經書展露出來。
上頭熟悉的字跡讓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褚曣:“.....”
長福:“.....”
他以手掩面?,這兩個人是瘋了嗎?
“風十,滾進來!”
褚曣再次吼道。
風十比風十九乖覺些,一看暴露了進來就跪下了。
褚曣的腳才擡起?來,宋淮又攤開了一本,語調裏?似乎帶着笑意:“還有呢。”
這一次,寝房內沉默的更久了。
因為宋淮手中那熟悉的字,屬于暗衛之首,風一。
褚曣氣的腦仁疼:“風,一!”
長福看着跪在地上低頭垂目的風一,雙目震驚,整個人猶被雷擊。
小十九,小十胡鬧就算了,風一向來穩重,他怎麽也...
這十九個暗衛是天?下初定那會兒,陛下擔憂殿下安危,讓殿下親自去暗衛營挑的。
殿下因皇後娘娘跳下城牆記恨于陛下,不?願與陛下和?解,選了人後就自己?帶走了,建了暗衛營要親自培養。
那時?候,宋大人已在太子身邊。
宋大人年?歲長些,又出身大家,雖然?家族沒?落了但他也還有些門路,不?知從哪兒請來了一位教頭,負責教小暗衛武功。
但殿下還想教他們習字,可那會兒殿下與陛下鬧得很僵,不?願去求陛下給小暗衛們請夫子,就自己?學了再教這幫半大的孩子,如此日複一日,殿下自然?對他們的字萬分熟悉。
有時?殿下來不?及看他們的功課就是宋淮代?為檢查,長福蘇妗也經常整理他們上交的課業,所以他們對這十九個暗衛的字跡都?是很熟悉的。
長福無聲嘆了口氣。
他現在真的很想知道這幾個到底是為什麽敢幫魏姑娘的!
然?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一刻鐘後,除了跟在魏姑娘身邊的風十八外,十八個暗衛在太子寝殿跪成了一排,個個低着頭,宛若一排鹌鹑。
長福麻木了。
太子氣笑了。
“好,好得很!”褚曣叉着腰,咬牙切齒的吼道:“來,一個一個來,把自己?的都?給孤領回去!”
一陣窸窣聲後,十八個暗衛各自面?前堆滿經書,沒?有認領的只剩下一小半了。
褚曣一個一個看過去,渾身泛着寒意:“孤是不?是該誇你們能耐啊,一邊殺敵,一邊還能執筆抄經書,怎麽,要給他們超度嗎,嗯?”
一幫鹌鹑大氣兒也不?敢出。
“來,誰給孤狡辯狡辯,怎麽回事?”
大約是氣過了頭,太子幹脆扯了把椅子來,笑着問道。
他很想知道,那個女人到底使了什麽手段,竟能讓他親手培養出來的暗衛如此幫她!
暗衛終于有動?作了,他們不?約而同的看向了最受寵的老幺。
風老幺:“.....”
他無辜的眨眨眼,都?欺負他年?紀小麽。
其他暗衛回他一個眼神?,不?,欺負你最受寵。
“風十九,開始你的狡辯。”太子道。
風十九小心翼翼看了眼太子,毫不?猶豫的賣了風十八:“是風十八找上我們的。”
太子挑眉:“哦?”
“她說魏姑娘請我們幫忙抄經書,我們起?先是不?敢的,但風十八說,殿下心悅魏姑娘,這抄經書看似是責罰,其實就是與魏姑娘之間的情趣,我們作為屬下,自然?該為主子盡心盡意,撮合這段天?賜良緣,所以,我們就答應了。”
“她還說,魏姑娘還找了杏和?院中的下人幫忙,到時?候就算事情敗露,殿下也不?會知道我們也幫忙了。”
褚曣聽完沉默半晌,揉了揉眉心,他教了他們武功,習字,卻忘記教他們長腦子了,否則這颠三倒四,毫無邏輯的一番話這幫人怎麽會信!
宋淮拱火:“沒?別的了?”
風十九擡眸看了他一眼,小小聲道:“魏姑娘還付給我們酬金。”
褚曣一怔:“多少?”
風十九:“一人十兩銀子。”
褚曣:“.....”
一個十兩,十九個一百九十兩!
她不?是說她很窮,魏家克扣她,她沒?有錢麽?這一百九十兩哪來的?!
這個女人真是膽大包天?,利用他不?算,還敢坑騙他!
“侍衛也參與了。”突然?,風十九道。
褚曣轉頭:“嗯?”
抱着雙臂看戲的宋淮:“嗯?”
風十九揚着一張無辜的臉:“有十來個呢!”
其餘暗衛雖沒?作聲,心中卻同時?道,幹的漂亮!
宋淮在東宮是一人之下,有權調動?所有人,但他直轄是東宮侍衛,而這十九個暗衛是直屬太子。
他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将暗衛一個個揪出來,暗衛自然?不?爽,但都?不?敢言,唯有風十九那個直腦筋敢将他一軍。
褚曣緩緩看向宋淮。
宋淮面?色逐漸陰沉:“.....”
褚曣再回頭,就見有暗衛朝風十九悄悄豎起?了大拇指。
褚曣:“......”
太子扶額,半晌後瞪向宋淮:“叫你的人給孤滾進來!”
宋淮動?了動?唇,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麽,出門去了,但從那泛着寒氣的背影能看得出,宋統領的心情很不?美?妙。
這大概就叫看熱鬧看到自己?身上了!
半刻鐘後,寝殿外立了十一個侍衛。
寝殿內有些裝不?下了,太子便讓他們一個個進去領自己?抄的那堆。
一刻鐘後,太子在寝房內看着自己?十八個暗衛無言以對,宋淮在長廊上默默地看着十一個侍衛。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詭異的氣息,長福低着頭大氣兒也不?敢喘。
這都?叫什麽事啊!
一箱子經書就将別院鬧得雞飛狗跳,實在叫人不?知說什麽好。
不?知過了多久,才傳來太子咬牙切齒的怒吼:“都?給孤滾到外面?去!”
“喜歡抄書就給孤跪到廊下去抄,每人一百遍,什麽時?候抄完什麽時?候滾回去!”
宋淮淡淡的掃向十一個侍衛:“都?聽見了?”
一排人整齊回答:“是。”
宋淮捏了捏眉心:“滾!”
蘇妗下了趟山,回來後見廊下跪成一長串,紛紛奮筆疾書,驚的召來一個宮女:“怎麽回事?”
宮女知道的不?多,說的模模糊糊:“好像是幫十八姑娘抄了經書,還收了酬金。”
蘇妗一聽就大約明白了。
她僵在原地半晌都?沒?有回神?。
她一時?也不?知該說這幫人膽子太大,還是該誇魏二姑娘勇氣可嘉!
蘇妗默默地的穿過跪滿人的長廊走向太子寝房,還沒?跨進門就聽長福在喊冤:“奴才冤枉啊,奴才真的沒?有同小十八說什麽不?該說的,就是...就是送魏二姑娘回去那日,小十八說殿下吩咐她盯着魏二姑娘,若魏二姑娘再敢攀扯殿下,就格殺勿論,小十八拿不?定注意就來問奴才,奴才就跟她說不?能,別的什麽也沒?說,真的,殿下您要相信奴才啊。”
蘇妗唇角抽了抽。
她立在門口轉頭望了眼一長串抄書的暗衛和?侍衛,輕笑着搖了搖頭。
都?道殿下易怒弑殺,可殿下手上并無一個冤魂,相反殿下對自己?人格外縱容,否則再給這幫人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做這種事。
暗衛本是見不?得光,終其一生都?沒?有自由,也沒?有喜怒哀樂,可世?人眼裏?暴虐無常的太子殿下卻親手教他們習字,不?去壓制他們的天?性,允許他們正常生長,才讓他們有了活人氣。
其實當年?,殿下一共從皇家暗衛營帶出來了二十個。
有一個出暗衛營不?久就死了。
那是個小姑娘,瘦弱的厲害,當時?說沒?就沒?了,殿下那時?候年?紀尚小,又剛失去了母親,最怕的就是死別,從那之後殿下對這十幾個人就格外仔細,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養死了。
十九格外受寵,不?僅因為他是老幺,其中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是他幼時?生了場大病,差點就沒?了,是太子殿下親自守在床邊把人救回來的。
風聲漸大,伴随着雷鳴閃電。
蘇妗朝寝房內看去,裏?頭長福的喊冤聲還沒?有結束。
她唇角彎了彎。
闖了這麽大的禍,殿下也沒?舍将人罰跪在院中,而是在雨淋不?到的廊下,可那些私下随意打殺下人的僞善臣子,卻能義正嚴詞的參殿下性子殘暴,不?配儲君位,想想都?覺諷刺。
夜裏?這場雨沒?有下下來,蘇妗讓宮女給廊下睡的歪七扭八的一幫人送去了被褥。
夜深人靜時?,無人知曉太子的房門打開過一個小小的縫隙。
對比于那幫正在受罰的難兄難弟們,風十八這個始作俑者過的倒挺潇灑的,她跟繡娘探讨了整整一日的繡花樣式。
魏姩又賣了珍寶架上僅剩的幾個擺件,将魏恒這些年?送給她的所有首飾物件全?部都?搜羅出來,讓風十八拿去換了銀錢。
她兌現給了風十八五套...不?,三十四套衣裳,又給杏和?院中的的仆從都?添了成衣,最後算了算,只餘下了八十二兩現銀。
魏姩看着空蕩蕩的院子,心情極佳,要是喬氏過來看到了,估計會當場氣暈過去。
這些日子,魏家其他人不?是沒?來過,但都?被魏姩擋回去了,借口是,太子要她抄十日經書,任何人不?得打擾。
冬盡擺好早飯去寝房沒?尋到魏姩,路過正廳,便見魏姩正端詳着一套紅木桌椅,她趕緊走過去,認真道:“姑娘,這不?能賣!”
魏姩擡眸看着她。
冬盡忙不?疊勸說:“桌椅太顯眼了,若少了一套,但凡杏和?院來個人,就能發現。”
魏姩戀戀不?舍的作罷:“好吧。”
等她離開魏家前,再去賣這幾樣。
以往不?覺得,現在她發現花錢買東西這種快樂的事,簡直太讓人欲罷不?能了。
反正魏家的東西,她一點兒也不?心疼。
若是可以...
魏姩走出正廳,摸了摸廊下的紅柱子。
回頭問問風十八,這些值不?值錢,若值錢等她離開時?一并拆了去賣了。
冬盡吓的趕緊将她拉走:“姑娘,咱先用早飯吧。”
到了飯廳,魏姩仿若不?受控制的掃視着周圍一切物件,發現好像實在沒?什麽值錢的了後,将視線落在了飯桌上。
冬盡實在忍不?住了:“姑娘,咱現在沒?有大的開銷,餘下還有八十多兩呢,夠用的,且很快就要發月例了...”
“嘁。”魏姩。
冬盡聽懂了:“...雖然?才八兩,但也夠了。”
魏姩沒?再吭聲,專心的用飯。
等她離開魏家時?,若風十八還在她身邊,她一定把杏和?院掏的幹幹淨淨!連株花草都?不?留!
冬盡無聲一嘆。
姑娘好像變了好多啊。
以前的姑娘端莊高雅,現在的姑娘...也不?能說不?端莊不?高雅了,但她總覺得好像什麽地方?很不?一樣了。
大概...是有煙火氣了些?
魏姩剛用完早飯,就有下人禀報,魏恒來了。
魏姩還是不?太想見他。
但昨日香山別院的人就來了,她不?能再用抄經書這個借口推拒。
魏姩煩躁的皺了皺眉:“請大公子去正廳。”
杏和?院外
魏恒盯着攔住他的跛腳下人,冷聲道:“我是姩姩的嫡親兄長,進杏和?院向來不?用通報,讓開!”
如今守杏和?院外院的是個跛腳中年?男人,他在兩個月前做工傷了腿,之後便落下了殘疾,可他沒?別的本事只會力氣活,瘸着腿再沒?地兒要他,他無親無故,為了活下去,也為了不?同乞丐争食,他就到西市碰碰運氣,恰好被魏姩看中買了下來。
他已過四十,魏姩也就沒?有另外賜名,留了他的名字,因他在杏和?院最年?長,下人都?喚其陳叔。
其他幾個身強體壯的,都?在外院做一些雜掃粗活,陳叔因腿腳不?便,就負責守外院的門,內院自還有丫鬟輪流守着。
“我們姑娘吩咐了,任何人來都?需要通報,還請大公子見諒。”陳叔從來到這裏?的第一天?就下定了決心,只忠于魏姩一人,雖然?他沒?有接觸過權貴,但到底經了四十年?的歲月,面?對侍郎府的嫡長子雖然?有些發怵,可他一步也未曾退讓。
魏恒進杏和?院從來都?是來去自如,可這短短十日,他已經第二次被攔在了院外。
先前奉太子命抄經書也就罷了,可現在卻還需要一步一步通報,他心中自是不?滿到了極致!
然?這讨人厭的跛腳男人偏偏又是太子送來的,他再大的火氣也只能強忍着,這股內火到了正廳,看見魏姩好整以暇的坐在紅木椅上飲茶時?,達到了頂峰。
“姩姩好興致!”
魏恒負手立在廳外,臉色不?虞的看着魏姩,冷聲道。
若是以往,但凡見他冷了臉,魏姩必然?會拉着他的胳膊輕聲哄他。
可現在....
魏姩不?輕不?重的看了他一眼,道:“長兄怎麽不?進來。”
魏恒一股火憋在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
“我竟不?知,我見姩姩何時?需要通報了。”魏恒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看着魏姩道。
魏姩放下茶杯,心中冷笑了聲。
魏家對她籌謀已久,他是怎麽做到在她面?前理直氣壯耍威風的?
真是好大的臉!
若喬氏當年?沒?有将她偷走,如今別說通報,他就是跪死在郡主府,也見不?着她。
“殿下不?許我同男子走的太近。”魏姩擡眸時?眼底的寒氣盡消,帶着幾分無辜:“包括父親,家中兄弟,不?然?,殿下會生氣。”
魏姩輕輕垂首低語:“長兄若真為我好,以後還是少見我才是,不?然?...”
魏恒聽了也不?知信沒?信,但好歹魏姩的态度讓他很滿意,遂跨進廳內,道:“不?然?什麽?”
“不?然?長兄去求求太子,請太子殿下放過我吧。”魏姩擡頭眼角泛淚,輕微抽泣道:“我有些害怕太子殿下,他為我做這麽多是不?是別有深意?我不?想嫁去東宮,長兄,我害怕,你能幫我嗎?”
魏恒準備好的責問試探,頓時?消弭。
她是他一手帶大的,是這世?間最了解她的人,她不?會撒謊,更不?會輕易落淚,眼下這般,想來是真的怕極了。
“姩姩,你先別哭。”
魏恒欲上前為她擦淚,魏姩卻吓的趕緊起?身後退了一步。
“姩姩?”魏恒不?解的皺眉。
魏姩飛快朝外頭看了眼,然?後又後退了幾步,魏恒一愣,也随之望去,果真見院裏?的下人時?不?時?朝他們看過來。
“長兄,這些都?是太子安排進來看着我的,那天?你們也瞧見了,他們是太子的人親自送進來的。”魏姩回想着在奉京獄所受的折磨,淚接二連三的往下落:“殿下不?允許男子離我三步之內,否則,我定是要受罰的。”
“長兄,你有沒?有法子,或者去求求父親母親,請他們去別院求求情,讓殿下放過我,好不?好?”
魏恒如她所求往後退了幾步,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原來事情竟是這樣?
不?是姩姩發現了什麽,也不?是她想躲他,而是太子不?許!
魏恒眼神?複雜的看着泣不?成聲的魏姩,好半晌才心疼的道:“姩姩,我已經去過了,可太子他...”
那個地方?他絕不?敢再去第二次!
他只是去試探太子對姩姩的态度就被打了出來,哪裏?還敢求情!
且放眼整個北阆,不?管哪家姑娘被東宮瞧上了,都?只有笑着将人送去的份,敢說半個不?字,那就是找死!
“長兄,你...”魏姩滿臉挂着淚,既失望,又絕望的喃喃道:“也幫不?了我嗎?”
魏恒被她哭的心痛不?已,若其他事他必定就立刻應她了,可這件事,別說他,就是父親也絕不?敢違逆太子的意思,他們都?很清楚,只要東宮一聲令下,不?管他們有多麽不?情願,哪怕這十幾年?的籌謀付之一炬,他們也只能把人送進東宮。
“姩姩,你先別害怕,容我想想法子。”
他親手将她養大,怎甘願拱手讓人,他一定要想辦法阻止。
魏姩果然?停住哭泣,充滿希冀的望着他:“當真?長兄真的能幫我?”
魏恒猶豫着點點頭:“嗯,我想想辦法。”
“好。”魏姩擦了擦淚,看了眼院外:“長兄還是先回去吧,等有了法子再過來。”
魏恒滿臉郁氣的看向院外,但他什麽也做不?了,只得先離開。
臨走前,他又問了句:“我聽說,五弟身邊有個太子殿下的人?”
魏姩垂首抹淚:“那日,太子的暗衛瞧見我與五弟在湖邊亭說了一會兒話,心生不?滿,也安插了人監視五弟,若是,若是我将來不?幸進了東宮,他自也會離開的。”
“長兄還是快走吧,若被殿下知道長兄離我太近,怕也要派人監視長兄。”
魏恒眼底閃過一絲陰沉。
但不?論他如何不?滿,此時?也不?敢跟東宮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