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魏姩回到杏和院, 身?上的戾氣依在。
月蘭見此?,放低了聲音禀報:“姑娘,湯都送去了。”
魏姩淡淡嗯了聲, 走了幾步才道:“以後隔兩?日送一次。”
月蘭:“是。”
冬盡正要随魏姩進屋,旁邊伸出一只手拉了她一把, 待她站定,只聽風十八小聲問:“姑娘怎麽?了?”
冬盡臉色暗沉的搖搖頭。
風十八到底是太子?的人,這些事?若沒有姑娘點頭,她自不會說。
就在這時, 卻聽魏姩的聲音傳來:“十八在外面?”
冬盡便?帶着風十八一起進了寝房。
“姑娘,十八在呢。”風十八道。
魏姩坐在榻上, 看?她半晌後,問:“有沒有一種毒, 能讓人猶如浸在水中, 冰涼刺骨?”
她對毒藥一無所知, 只是心中戾氣着實難消,極需要宣洩,才會有此?一問,問出口時她并未抱多大希望, 卻見風十八點頭:“有啊,寒骨散, 中毒者會猶如全身?堕入冰窖, 痛不欲生, 此?毒診不出來,會呈風寒侵體的脈象。”
魏姩直起身?子?, 眼睛一亮:“可能買到?”"
風十八搖頭:“外頭買不到。”
魏姩肩膀慢慢地沉了下去。
“不過,我有啊。”
Advertisement
魏姩一喜, 擡眸看?向他風十八,後者沖她眨眨眼,道:“這是宋大人最新研制出來,用來審犯人的,我前些日子?才去買的。”
說完她在身?上摸索一陣,挑出了一個白色小瓷瓶,遞給魏姩:“此?毒外頭絕對買不到,二十兩?銀子?,童叟無欺。”
魏姩盯着白色小瓷瓶,未加思索:“冬盡,給錢。”
冬盡向來對錢財管的緊,這回卻是一聲不吭的就去取錢,風十八正疑惑間,又聽魏姩道:“若請十八去下毒,需要多少?銀子??”
風十八一愣:“給誰?”
魏姩眼底閃過一道寒光:“魏凝。”
風十八略感訝異。
那不是姑娘的胞妹?
不過随即她就想到了香山亭的事?,也就沒那麽?驚訝了。
但?...
風十八還是很?好奇,湊上前問:“姑娘,我能問問緣由嗎?”
魏姩猶豫了一瞬,看?向冬盡。
冬盡得到示意,簡言意駭的将原委道來。
聽完,風十八唇角的笑意霎時就消散了,她驀地起身?就往外走,掀起一股清風:“這單生意不要錢!”
魏姩還未來得及開口,人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收回視線,掩下殺意。
這次,就當她提前讨的利息。
冬盡捏着銀子?,幾番猶豫後,艱難問道:“姑娘,三姑娘她為何?…”
家主夫人偏心的厲害,姑娘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所幸大公子?與三姑娘與姑娘親近,這日子?也才沒那麽?難熬,她實在想不通,三姑娘為何?要那麽?做。
魏姩看?向她,許久後才道:“你将月蘭叫進來。”
冬盡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應下後,忙将銀子?放回原位去叫了月蘭。
“有些事?,我需告知你們一二。”待兩?個丫鬟并肩立在跟前,魏姩才沉聲道:“我與魏家嫡系,包括家主,永遠不會是一家人。”
聞言,冬盡月蘭皆面露震驚的擡頭。
“至于緣由,日後你們自會知曉。”
魏姩此?時并沒有打算說的太多,倒并非不信任冬盡月蘭,而?是很?多事?如今還無從說起。
好在冬盡月蘭二人對魏姩絕對的忠誠,即便?眼下不知緣由,只要魏姩吩咐了,她們自銘記于心,不會有任何?異議。
黃昏時分,風十八趕在晚飯時回來了。
走時一身?煞氣,歸時揚眉吐氣。
一看?便?知,事?情?成?了。
果然,不待魏姩問,風十八便?湊到她耳邊道:“我加了量,起碼得折騰六天。”
魏姩聞言笑了笑:“多謝。”
風十八擺擺手:“懲奸除惡這種事?我喜歡幹!姑娘下次記得還找我,不收錢。”
魏姩心念一動,順勢道:“我還有一樁事?,想請十八相助。”
“姑娘吩咐。”
風十八接過月蘭遞來的碗筷,順口道了句謝。
魏姩輕聲道:“我想請十八幫忙指點一個人的武功,無需多高深,勝過現在就成?。”
風十八夾菜的動作一滞。
這個忙有點超出她的權限範圍,但?蘇妗姐姐說了,只要是姑娘提出的,即便?再不尋常,也不必急着拒絕。
于是,風十八道:“我得先見見這個人。”
她得抽空回趟別院請示請示。
魏姩當然說好。
“不過在這之前。”魏姩又道:“我想請十八這幾日幫我保護一個人,當然,我會付銀子?。”
若是前世?,她定拉不下臉三番兩?次麻煩人,但?如今她覺得只要是可行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好呀好呀。”
風十八這回答應的十分幹脆。
接下來,魏姩便?與她仔細商讨了一番,風十八聽完,要了個非常熟悉的價:“十兩?,外加五套衣裳。”
魏姩:“......”
“二十兩?!十套衣裳!”
不是她錢多沒地兒花,而?是那個價格對她很?不吉利。
風十八一愣後,一臉鄭重?的放下碗筷:“我保證出色的完成?任務,絕不讓五公子?少?一根頭發絲!”
不知緣由的冬盡月蘭:“......”
她們從來沒見過像姑娘這樣談生意的。
天邊最後一絲光消失,魏姩等到了秀靈院的消息。
魏凝突感風寒,郎中剛進府。
魏姩彼時正在書案前練字。
她的字是魏恒手把手教的,無形中帶了些他的筆風,她想将魏恒的痕跡消除。
所以...
魏姩面前放着的是太子?那張龍飛鳳舞的紙條,褚曣的字與魏恒的字截然不同,後者俊逸工整,前者狷狂大氣,她想要快速抹掉屬于魏恒的筆跡,練褚曣的字是極好的選擇。
雖然只有寥寥幾字,但?她也能試着推敲筆風,不必全然模仿,只需要與她原先的字大不相同即可。
冬盡來同她禀報的時候,她剛好練滿一張紙。
冬盡看?着紙上的字眉心直跳。
姑娘原先的字很?是漂亮,緣何?要練這種...張牙舞爪的字?
不過她也沒多問,上前替魏姩換了新的紙張,開始研磨。
于是,她就眼尖的瞥到了那張熟悉的紙條。
冬盡手一抖:“.....”
姑娘練的是太子?殿下的字?!
姑娘是真的心悅太子?殿下?!
魏姩發覺她的失神,大約能猜到她的想法,她頓了頓,到底還是沒解釋。
她又練了約一個時辰才放筆,這個時候秀靈院燈火通明,郎中也已經?來了好幾個,可對魏凝的‘病’束手無策。
不論脈象還是症狀,都是風寒侵體,可魏凝已經?裹了好幾床棉被,還在止不住的發抖,湯藥灌下去也沒有任何?的作用。
郎中也換了一茬又一茬,依舊不見成?效,喬氏急得哭着叫魏文鴻去請太醫。
可這個時辰宮門早已落鑰,如何?請太醫,且就算是白日,魏家如今的地位,也難以請動太醫來給家裏的姑娘診治。
魏姩聽到這裏後,心滿意足的睡了一個安穩覺。
次日,她帶着冬盡‘着急’的去探望了一番,魏家其他人心系魏凝的‘病情?’,也沒什麽?空搭理她,她做足了姿态,就施施然離開了。
這才第一日呢,還有的受。
剛剛好,五日後,就是科舉的日子?。
魏姩曾還想着,喬氏會不會因為魏凝的‘病’,騰不開手對魏裎下手,但?很?快,她就知道不可能。
魏凝‘病’倒的第三日,喬氏尋了個由頭發難,魏裎受了家法,在祠堂跪倒半夜才被放離開。
是阿良到祠堂接的人,他攙着魏裎回溯栢院,路過青湖邊,四下無人,夜黑風高,他突然發難,将魏裎推向湖泊。
就在電光火石間,一道人影掠過,将魏裎完好無損的帶到了岸邊,一根頭發絲兒都沒掉。
阿良吓得一轉頭,就看?見不知何?時出現的重?栩,觸及到對方眼裏的殺意,他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就被一把推進了湖裏。
寂靜的夜裏,湖面泛起一陣陣的波瀾,沒多久,就重?歸于靜。
魏裎目光不明的望了湖面許久,才想起來朝救他的人道謝,黑夜中,他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聽她聲音清脆:“不必謝,畢竟好幾十兩?銀子?呢。”
魏裎愣了愣,便?明白應該是魏姩花銀子?請對方來保護自己的,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就聽她又道:
“這裏太冷了,五公子?現在要去哪裏?”
魏裎想了想,折身?往回走:“去見父親。”
阿良的死得有個完美的理由。
害他不成?,糾纏間失足掉入湖中,這個理由就很?有說服力。
果然,魏文鴻聽了後,臉色頓時就變的極其難看?,他壓着情?緒安慰了魏裎幾句,讓他回去後就去見了喬氏。
這一夜,有下人聽見,感情?向來和睦的家主與主母,吵了很?久一場架。
魏姩是次日醒來才知道的。
她勾了勾唇,眼底盛着微光。
這,只是個開始。
接下來的幾日,有魏文鴻盯着,喬氏沒再找到機會下手,魏裎順利的步入了考場。
魏姩望着魏裎的背影,唇角輕輕彎起。
這一次,他一定能平平安安的,沒了喬氏的打壓,他也必能有一番成?就。
魏姩收回視線,正要上馬車時,就瞥見不遠處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停下。
她身?子?一僵,無意識的屏住了氣息。
盛安郡主府!
冬盡察覺到她的異樣,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後,詫異道:“盛安郡主府的公子?今年也下場了。”
盛安郡主府的公子?…
她的親弟弟!
魏姩渾身?緊緊繃着,目不轉睛的盯着那輛馬車。
前世?,她的身?份水落石出,她的親弟與齊家公子?鬥的你死我活,先後折損。
那年,他還未及冠。
馬車車簾掀開,身?着淡黃色錦衣的少?年緩緩出現,墨發如瀑,眉眼如星,笑起來臉頰邊有兩?個小小的酒窩。
不難看?出,這是位金尊玉貴,明朗熱烈的小公子?。
魏姩鼻尖一酸,忍不住向前一步。
但?最終,理智将她拉了回來。
還不是時候。
她想。
魏姩突然轉身?上了馬車,才鑽進馬車,一行淚便?落了下來。
再等等,等等她,等她用最好的姿态與他相認。
冬盡發現了她的異常,遲疑了一會兒才進馬車:“姑娘?”
在冬盡進來前,魏姩已抹幹淨了淚,只眼眶還泛着紅。
“回吧。”
魏姩道。
冬盡看?了眼她微紅的眼角,沒再追問,朝車夫道:“回府。”
今兒跟來的車夫是杏和院的人,即便?看?到些什麽?,也會爛在肚子?裏。
回去的路上,魏姩興致缺缺。
直到馬車突然停下,她才擡了擡眸。
“怎麽?了?”冬盡問。
車夫回頭道:“前方有大批官兵,我們需要讓行。”
冬盡一愣,忙掀開車簾看?了眼,果然,只見前方一隊看?不見尾的官兵,正有序的迎面而?來。
她剛要放下車簾,就看?到了一個還算熟悉的面孔,她忙回頭朝魏姩道:“是宋大人。”
魏姩一愣。
宋淮?
“呀!好像是太子?殿下!”這時,車夫驚訝道。
魏姩:“……”
她這才想起,宋淮說過,太子?殿下今日下山。
周圍已陸續傳來沿街百姓的跪拜,冬盡又往外看?了眼,神色複雜道:“姑娘,我們得下去,後頭是太子?銮駕。”
魏姩:“……”
見太子?銮駕,必須跪拜。
她揉了揉眉心,低聲道:“快下車。”
只要她跪快些,他應當就瞧不見她。
與此?同時,這一路上的所有馬車皆停了下來,讓出中間一條道路,也陸續有人見太子?銮駕,紛紛下車。
魏姩跪下前,沒忍住飛快的看?了眼。
前頭開路的是東宮侍衛,中間宋淮高騎馬上,一身?肅殺之氣,見着生懼。
他後方便?是太子?銮駕。
魏姩沒敢細瞧,只隐約看?到裏頭有一道墨色身?影,便?收回視線,随衆人一并跪下。
隊伍行駛的并不快,相反還有些漫不經?心,過了好一會兒,太子?銮駕才到魏姩跟前。
她屏氣凝神,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這麽?多人,他不可能發現她,且就算發現她,大庭廣衆下,他應當也會視而?不見。
可有時候,就是怕什麽?來什麽?。
銮駕突然停下。
魏姩的心也跟着一跳。
但?她沉住了氣,始終沒敢擡頭。
直到她感覺到龍涎香離她越來越近,眼前被一片墨色遮擋時…
她繼續裝鹌鹑!
“擡頭。”
太子?懶散冷冽的聲音傳來。
魏姩終于裝不下去了,她認命的擡頭:“拜見太子?殿下。”
褚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半晌,突然伸出手:“起來。”
魏姩将手放到他手心時,腦海裏瘋狂的回憶着,她近日有沒有欠債,确定沒有後,她的心才緩緩歸于平靜。
太子?很?高,她站起來才到他的肩膀。
她的手還被他握在手中,她莫名感覺臉紅耳熱,心跳也開始緩緩加速。
“在這裏做什麽??”
褚曣旁若無人的問,語氣中透着些詭異的溫柔。
魏姩:“回殿下,送阿弟去考場。”
人多眼雜,她不敢點出自己的身?份,連一句臣女都不敢說。
“喔。”
褚曣淡淡道。
他突然想起蘇妗說過,大庭廣衆下,與姑娘家太過親昵,會有損姑娘家的名聲。
“孤去抄幾個家,殺幾個人。”後面幾個字,褚曣說的很?輕,幾乎是在她耳邊說的:“夜裏再去尋你算賬。”
說罷,褚曣便?放開她折身?上了銮駕。
獨留魏姩一臉茫然:“……?!”
算賬,算什麽?賬?
她何?時又欠債了?
不過眼下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魏姩飛快看?了眼周圍匍匐在地不敢擡頭的衆人,他們雖然此?時不敢看?,但?必定知道銮駕停了的,等太子?一走,鐵定第一時間尋她。
屆時可想而?知,她與太子?的傳聞必定滿天飛。
她是想借他的勢保命,可沒想把關系坐實;魏姩咬咬牙,心一狠,準備冒着大不敬趁衆人還不敢擡頭時,先從後方巷子?離開。
可她才擡起腳,褚曣便?突然轉身?看?向她,溫和道:“香山已經?沒有狼了,魏二姑娘日後不必再擔心。”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半條靜若無聲的街的人聽見。
魏姩:“……!”
她擡頭就撞進褚曣別有深意的眸子?裏。
她明白了。
他是故意的!
銮駕緩緩離開,街道兩?旁的人也陸續起身?,他們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望向魏姩。
前前後後加起來,足有上百道視線!
冬盡哪見過這陣仗,顫聲道:“…姑娘。”
魏姩飛快低着頭上了馬車:“快走!”
他今天太過反常,溫柔的不像個瘋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魏姩心中暗暗叫苦。
他又要折騰她了!
可是這次她并不知曉她到底哪裏惹了他!
宋淮将這一幕收入眼底。
殿下方才的意思,是宣示主權還是要夜闖深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