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SAVE 39 (1)
溫黎盯着那本書看了一會, 依稀看見裏面密密麻麻的花體字。
在珀金察覺她的目光之前,她若無其事地把視線挪到別的地方,臉上格外自然地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
“珀金大人, 我應該沒有打擾到您吧?”
珀金指尖在書脊上摩挲了下,聞言冷笑一聲。
他唇角挑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語調譏诮。
“你覺得,你能打擾得到我?”
溫黎沒生氣,笑意盈盈地搖了搖頭:“當然不能。”
她打擾不到他。
但她可以“得到”他!
她可是天選的乙游女主呀。
少女絲毫沒有記仇,就像是沒有聽出他話裏毫不掩飾的嘲弄一般, 神情明媚而生動。
“珀金大人在看什麽,詩集嗎?”
她提着裙擺, 腳步輕快地三兩步靠近他身邊,輕飄飄在他腳邊坐下。
兩條修長的手臂疊起擱在搖椅扶手上, 支着下巴盯着他看。
像是一朵從天堂不小心飄落的玫瑰, 被美好的陽光滋養, 每一寸都透露着令人心馳神往的靈動和柔韌。
珀金眉梢微揚,不置可否,視線不自覺順着她的動作落在她的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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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裸的腿又細又長,皮膚白皙細嫩得比起他身後盛放的白玫瑰都不遑多讓。
可她卻似乎意識不到這一點, 又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親近他,就這樣随意地跪坐在了他身邊。
随着她不太憐惜自己的動作, 她的膝頭已經隐隐有些泛紅。
層層疊疊的裙擺落在她月退間, 純白色的蕾絲若有似無地掠過那些薄紅, 像是一朵雲飄過瑰麗的晚霞。
引誘人想要多看上幾眼,向更深更遠處探索。
珀金皺着眉猛然收回視線。
他擡手拽過身側多餘的軟墊, 扔到溫黎腳邊。
溫黎險些被猝不及防飛過來的靠枕當頭砸個正着,一臉困惑地揚起臉:“?”
她做什麽了, 又惹到這位陰晴不定的煞神了?
珀金難不成想砸死她。
少女的目光太過灼熱專注,珀金神情有些不自在地挪開視線,冷淡地開口。
“別想太多,不是在關心你。”
啊,原來是在關心她!
怪她把他想得太不近人情了。
“好啦,我知道,您只是不喜歡這枚靠枕而已,對吧?”
溫黎從善如流地接過話,将軟墊塞到膝蓋下面。
柔軟的觸感令她舒适得喟嘆一聲,她笑眯眯地驚嘆道,“哇,真的很軟,膝蓋立刻就不痛了。”
少女低下頭戳了戳軟墊,指尖周圍立即凹下去一塊小小的凹陷。
她冷不丁問:“珀金大人,不喜歡的話,不如就把它送給我吧?”
珀金垂下眼睨她一眼。
“是我虐待你了?讓你的房間裏連一個軟墊都沒有,以至于要到我房間裏來強搶?”
溫黎眨了眨眼睛:“珀金大人這是哪裏的話。”
“您對我這麽好,整個魔淵都有所耳聞,怎麽可能虐待我?”
她指着靠枕補充道,“再說啦,這怎麽能叫’強搶’呢?”
“珀金大人,身為您的貼身女仆,我每天都會來您的房間裏找您,日後說不定還要日日常伴你左右。”
特意在“常伴”兩個字上加了重音,溫黎可憐兮兮地低下頭,揉了揉膝蓋。
“這樣跪得久了,我的腿一定會很痛的。”
珀金皺着眉盯着她,雙唇抿成一條直線。
他什麽也沒說,但溫黎知道,他每個字都聽了進去。
她趁熱打鐵地接着傾訴衷腸,語氣聽上去有些羞澀。
可盡管如此,她還是大膽熱烈地直接道,“所以,我也想在您的房間裏擁有一個屬于我的軟墊。“
說到這裏,她語速快了一點,像是在為自己先前的要求找尋一些合理的理由,小聲補充。
”正巧您不喜歡這一個,就把它送給我吧,好不好?”
溫黎擡起眼,撞進珀金深邃澄瑩如綠碧玺般的眼眸之中。
他似乎沒有預料到她會在這時候突然間擡起頭,眼底時常流淌的譏諷褪去,只剩下一片平靜包容的溫和。
然而,在對上她視線的瞬間,他眸底那些光亮便瞬間收了回去。
珀金發出一聲低低的嗤笑。
他指尖輕輕點了下扶手,不鹹不淡地吐出三個字。
“不可以。”
可幾乎是他開口的同時,他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指尖便被攏入少女溫熱柔軟的掌心。
珀金意外地怔了一下,便感覺手被人輕輕捧着在空氣中晃了晃。
力度軟綿綿的,簡直像是在撒嬌。
[肢體親密度+10]
少女的手指溫熱,體溫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
這是一種潤物無聲,卻又令人沉迷的感覺。
珀金一時間竟然忘記抽回手。
溫黎抓住他一瞬間的猶豫,語氣甜蜜地請求:
“珀金大人,真的不行嗎?只要是和您有關的東西,我都很喜歡,特別特別喜歡的那種喜歡哦。”
珀金忍無可忍地擰眉收回手:“夠了,松手。”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枚嶄新的手帕,絲綢的質地在光線掩映下泛着澄瑩的光澤。
手帕仔細地一寸寸擦拭過指尖的每一寸皮膚,珀金才慢條斯理地掀起眼皮。
他眸光意味不明地掃過溫黎。
少女面上依舊帶着期盼的笑意,一雙眼眸明亮,眼型圓潤優美,一瞬不瞬地凝視着他。
珀金盯着她看了一會,下颌緊繃成一條倨傲清高的弧度。
“随便你。”他鼻腔裏逸出一聲輕哂,“不過是個軟墊而已,我不差這一個。”
“太好啦!”
他不過剛開口,少女口中便逸出一聲愉快的歡呼。
溫黎伸手去拿被珀金随手扔在月退上的詩集,神情認真地說:“為了感謝珀金大人,就由我來幫您念詩吧。”
真好,被她找到一個這麽自然的契機。
她一定是個天才吧。
珀金碧綠色的眼眸沒什麽情緒地掃她一眼。
“不需要。”他冷冷說。
“就給我一個機會嘛。”溫黎支着下巴,額前的幾縷碎發自然地落在頰側,順着她的鼻息調皮地在空氣中蕩漾。
“您平時對我那樣寵愛,我也想報答您,不然別人都會以為我恃寵而驕了。”
她早已經摸清珀金的脾氣。
他雖然看起來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可實際上,卻并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陰沉高傲。
先前在用水晶和珀金通訊時,她試探着說他“可愛”,他分明表現得十分不悅。
然而等到她真的來到他身邊,直到現在已經遠遠超過十分鐘的時間。
——足夠他開口說出上百句神谕,處死她千千萬萬次。
可他卻并未真正降下什麽懲罰,甚至主動體貼地給她扔來了一個軟墊。
雖然的确算不上多麽溫柔,但至少這已經是一種格外積極的訊號。
不出溫黎所料,她話音剛落,頭頂上方便籠下來一道陰影。
一本硬皮書當頭砸下來。
溫黎連忙伸手去接。
這本書看上去砸落的力道很大,可接到懷中的時候,溫黎才發現珀金的力氣用得并不大。
她将詩集接了個滿懷,低下頭佯裝在翻書,不動聲色地點開游戲面板。
這樣算是她已經拿到了珀金的詩集嗎?
碩大的一行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傲慢之神珀金的詩集(01)]
果然,這個坑爹游戲不會讓她這麽簡單地完成什麽任務。
溫黎沒覺得太失落,只覺得意料之中。
她還沒來得及擡頭,一道冰涼清冽的聲線便落在耳畔。
“還愣在那裏幹什麽。”
珀金狹長的眼睛瞥過來,視線在她懷中的詩集上略微一頓,冷哼一聲,“不是你要念的嗎?”
溫黎撫了撫硬質書的封面,愛不釋手一般,微笑着回應:“這上面還殘留着珀金大人的體溫呢,我想用心感受一下呀。”
她的手指撫過他剛才觸碰過的位置,動作很緩慢,像是極其珍重那樣,下意識吸引着旁人的視線。
珀金半晌才意識到,他正在盯着她的動作看。
他的目光像是被燙到,瞬間便移開了眼神。
耳根隐在金色的發尾下,隐約泛起一層朦胧的薄紅。
珀金一下子阖眸放松脊背仰靠在椅背上,語氣略有些不自然:“少說點蠢話,待會有你開口的時候。”
“念吧。”
光線透過落地窗大片大片地湧進來,連綿成一片耀目的光帶。
像是一張輕盈薄透的輕紗,攏在珀金修長舒展的身體上,鍍上一層溫潤絢爛的金邊。
他金色的發絲有些不聽話地微翹着,被光芒掩映,像是飛舞着的發光的金絲。
在溫黎的角度,甚至能夠看見他深邃眼窩下一排濃密的金色睫羽。
它們輕輕顫動着,像是斂翼的金蝶。
優雅漂亮得簡直像是一幅名家筆下的油畫。
此處值得一張高清CG!
溫黎忍不住又看了幾眼。
直到珀金纖長的眼睫顫動的頻率快了些,仿佛下一秒便要睜開眼睛不屑地看過來,她才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
溫黎翻開詩集,拉着軟墊到更靠近珀金的地方坐好,輕聲念起來。
“我遇見的第一件好事:
在白晃晃的清新小徑,
一朵花告訴我她的姓名。”
落地窗外是一整片花園,看不見盡頭,白玫瑰在茂盛的枝葉之間無聲地生長着。
光芒明媚,花瓣在清風之中小幅度地搖曳,看上去靜谧安寧得美好得不可思議。
珀金半阖着眼眸,視線辨不清意味地落在不遠處的一朵白玫瑰上。
少女的聲音輕柔好聽,他無端想起他曾經送給她的那一朵白玫瑰。
還有她熱烈而大膽的眼神。
珀金有些煩躁地皺眉,少女的朗讀聲仍在繼續。
“我喜歡像一塊土地的你,
因為在它星球般的草原,
我別無其他星星,
你複制了不斷繁衍的宇宙。”
珀金按了按眉心,眸底掠過一抹嘲弄。
不知所雲。
他的詩集裏,什麽時候竟然混進了這種無聊的字眼。
這本書真該燒了。
珀金垂下眼睫掃一眼溫黎。
她正雙膝并攏跪坐在軟墊上,裙擺像花瓣一般綻開,金色的長發反射着瑩潤的光澤,膚色白皙,神情虔誠而專注。
珀金的視線不自覺落在她的唇上。
少女的唇瓣飽滿而紅潤,像是鮮豔欲滴的玫瑰,一張一合之間,隐約可以看見她濕潤的舌尖。
“你是上帝展示在,
我失明的眼睛前的,
音樂,天穹,宮殿,
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
隐秘而沒有窮期。”
溫黎原本還有些擔憂她看不明白這些飄逸的花體字。
但當她真正拿起這本詩集的時候,這些字跡卻自動順着她的注視湧入心口。
開口時,便是她聽不明白的另一種語言。
這種語言聽上去十分古老神秘,像是一種玄妙的咒語。
在她吐出這些字眼的時候,她渾身都感受到一種精神受到洗滌的、難以言喻的感覺,就連思維頭腦都更清晰了一些。
這種感覺很奇妙,溫黎甚至有些沉迷。
她正念完一整頁詩句,想要翻倒下一頁的時候,卻冷不丁被珀金開口打斷。
“行了,就念到這。”
她困惑地擡起頭,正好對上珀金還沒來得及收回的視線。
他飛快地挪開眼,語氣聽上去更顯冷淡。
“你念得很難聽,這本詩集我以後都不想再聽。”
溫黎不可思議地摸了摸脖頸。
她的聲音……很難聽嗎?
不應該啊,她可是乙游女主。
乙游女主的聲音怎麽可能難聽!
不過,她并不打算和珀金争論這一點。
“那真是抱歉,打擾了您的興致。”
溫黎沒有錯過珀金的後半句話,見縫插針道,“不過,既然您不喜歡這本詩集了,可以把它也送給我嗎?”
“今天是我第一次為珀金大人念詩,這本詩集我想收藏紀念起來,把它放在床頭時常翻看。”
她将詩集阖攏夾在掌心,偏頭用臉頰蹭了蹭,一雙眼睛卻自始至終定定地注視着珀金。
“這樣一來,我就永遠都不會忘記今天了哦。”
珀金鏡片後的眼眸流露出些許譏嘲,他鼻腔裏逸出一聲低低的嗤笑:“不會忘記今天——不會忘記你念得難聽到讓我厭惡這本詩集?”
溫黎絲毫沒有生氣,将詩集抱在懷中,一字一頓笑眯眯道:“不當然是會忘記今天——”
“珀金大人和我更親近了一些呀。”
她的聲線本就偏軟,尾音又刻意拖得很長,不僅和珀金口中的“難聽”半點都沾不上關系,反倒嬌俏得讓人心口發燙。
溫黎正要再說些什麽,卻感覺身體突然一輕。
視野一花,她重新找回重心時,人已經站在房門外。
緊閉的房門內傳出來珀金略帶些不自然的聲音。
“我要休息了。”
休息?
不是剛睡醒不久嗎。
過了一會,珀金冷聲補充道,“還有,明天早點來找我。”
——“你的腦容量本身就不大,比起不忘記今天,我倒是更希望你不要忘記我告訴過你的事。”
“你的責任裏,包括跟我去參加宴會。”
那她當然不會忘記啦。
這暫時對她來說是比什麽都重要的事情。
“放心吧,珀金大人。”
“能夠以貼身女仆的身份在宴會時陪伴在您身邊,是我曾經做夢都想象不到的榮幸,我今天晚上可能都會興奮得睡不着覺呢。”
溫黎語氣歡快地應了一聲。
不過房間裏再也沒有傳來什麽動靜。
原來在珀金手底下打工這麽簡單,每天只需要刷個存在感,其他什麽都不用做。
溫黎心底腹诽,快步往自己的房間裏走去。
她低頭看一眼她抱在懷中的詩集。
珀金沒有沒有回應她剛才的請求,但也沒有再提起這本詩集。
那是不是算是默認同意了她的要求,送給她了?
溫黎迫不及待地點開游戲面板。
果然,那一行字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傲慢之神珀金的詩集(11)]
這樣一來,她豈不是可以升級傳送陣了?!
【非常抱歉,親愛的玩家。在你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游戲進行了服務器維護,同時進行了一些游戲內容上的調整增減。】
【在調整後的游戲設定中,四位可攻略男主象征身份的胸針都是不可獲得的道具。】
溫黎:?
所以呢???
她心裏浮現起一個不太美妙的預感:【那升級傳送陣所需要的升級材料裏,那個[嫉妒之神澤維爾的胸針]……】
【是的。】系統高貴冷豔,【就像你想的那樣,這個材料作廢了。】
溫黎緩緩打開游戲背包欄。
果不其然,在升級材料那一欄裏,[嫉妒之神澤維爾的胸針]也默默變成了[嫉妒之神澤維爾的茶杯]。
與此同時,(11)也令人心痛地變成了(01)。
這都是什麽事啊!!!
辣雞游戲還能不能靠譜點了!!!
系統似乎自知理虧,這一次沒有頑強地繼續強調“不要随意質疑游戲系統”,一直默默裝死。
崩潰的情緒只持續了一瞬間,溫黎便迅速調整好心态。
關鍵時候就是要拼心态,她要往好處去想。
——這樣一來,她不就更有目标和目的,和澤維爾再一次進行一些親密♂接觸了嗎!
還好她一早就留了後手,在黑貓胸針上留下了[戀愛筆記本]。
這不就派上用場了?
溫黎沉吟片刻。
現在,只剩下澤維爾的茶杯,她就可以升級傳送陣了。
但作為珀金的女仆,她暫時不能摘下赫爾墨斯送給她的屏蔽儀項鏈。
當然,在這之前,她還需要考慮一下明天的宴會。
系統幽幽嘆了口氣,重新上線。
【明天的宴會,魔淵的四位主神都會出席。你冒充赫爾墨斯神宮女仆的身份,就不怕明天露餡被珀金發現你在騙他?】
【這有什麽好怕的?】溫黎放松地躺在柔軟的床上,神情看不出多少擔憂。
系統終于繃不住高貴冷豔的面具,焦慮地催促她。
【你這個年紀,怎麽睡得着的?】
【還有卡修斯,你天天在卡修斯面前裝模作樣,好像對待珀金只是公式化的試探。如果被他察覺,你成天給珀金表白八千次,他會怎麽想?】
溫黎慢悠悠地翻了個身:【你不要一口氣問我那麽多問題,我怎麽回答呢?】
系統冷酷地吐出幾個字:【一個一個回答。】
溫黎用力伸了個懶腰:【好吧。首先呢,赫爾墨斯神宮中那麽多女仆,你覺得他會每個人都認識嗎?】
系統頓了一下:【這……】
【我想,就算是我頂着這個身份站在他眼前,說我曾經是他身邊貼身伺候的女仆,他也會十分自然地笑着應下來。】
溫黎很無奈,她對于這個結論竟然這麽篤定:【——他根本就記不清。】
系統陷入一陣古怪的沉默,像是默認了。
半晌,它又放不下心地問:【那卡修斯呢?】
【我為什麽要當着卡修斯的面給珀金表白?】
溫黎支着額角靠在床頭,語氣誇張道,【那可是整個魔淵裏最重要正式的場合,我一個小小的貼身女仆肆意表白,不太合适吧。】
【那樣可是會給珀金大人丢臉,讓他難做的。作為深愛他的貼身女仆,我可不能這樣為難我親愛的珀金大人。】
系統:【……】
溫黎又在床上躺了一會。
她現在有一種期末考試月的感覺。
剛考完一門,明明是渾身舒爽什麽事都不想做的狀态,卻被日程表提醒三天後還有下一場考試。
只能含恨起床,邁着沉重的腳步去圖書館複習。
【我的生命蠟燭還夠用多少天?】
【親愛的玩家,只剩下兩天零十五個小時四十三分鐘二十六秒了哦。】
溫黎神情冷靜,沒有因為這個聽上去帶着些迫在眉睫緊迫感的數字,而産生什麽情緒波動。
除了這些,她還有590點肢體親密度的結餘,已經足夠兌換一根新的生命蠟燭。
也就是說,她最多還剩下不到六天好活。
時間過得怎麽這麽快?!
并不是多麽龐大的、足夠讓人心安理得躺平的數字。
肢體親密度依舊是她緊缺的重中之重。
溫黎”騰“地一下坐起身,朝着窗外望去。
在光線明媚的花園盡頭,是傲慢之神神宮的邊緣處。
在那裏,耀眼燦爛的光芒戛然而止地收歇,僅餘一片混沌陰郁的晦暗。
那是暴食之神神宮的方向。
然而那令人心生畏懼的黯淡輪廓,在溫黎眼裏,卻像是閃閃發光的金庫。
因為加西亞家族後人的這一層身份,卡修斯幾乎是四位可攻略男主之中對她最為容忍溫柔的那一個。
不知道他今天可以為她貢獻多少肢體親密度呢。
“嗯?不在?”
溫黎站在暴食之神的神宮門前,不敢置信地重複一遍。
“可是,昨天我和卡修斯大人約好了,今天再見。這幾天來,我們不都是這樣做的嗎??”
恢弘的不死鳥雕塑分立于宮門兩側,尖銳纖長的鳥喙反射着血月的光輝,顯示出不詳的光暈。
侍立在宮門前的幾名魔使語氣有些僵硬。
“額,是啊,溫黎小姐,理應是這樣沒有錯。可是真的不好意思,卡修斯大人臨時有其他的事情要處理,所以現在并不在神宮中,讓您白跑一趟。”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語氣試探道:“不如,我們送您回去?就當作代卡修斯大人表達他對您的歉意。”
溫黎嘴角挂着無懈可擊的微笑,輕輕搖了搖頭:“謝謝你們的好意,不過不用了。”
送她?
那就不必了。
不然,她豈不是很苦惱。
苦惱他們是應該送她回赫爾墨斯的神宮,還是傲慢之神的神宮呢?
“卡修斯大人畢竟身為魔淵四主神之一,每天要處理的事情有很多。既然他不在,那我就先回去啦。”
溫黎轉過身,朝着他們揮了揮手,“明天、哦不,後天見——明天是魔淵宴會召開的日子,卡修斯大人應該很忙碌。”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她臉上并沒有顯出多少怨氣,像是并沒有因為卡修斯的爽約而産生什麽不開心的情緒。
不過,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失落。
幾名魔使還想再說些什麽,溫黎卻直接邁開腳步離開。
望着她越來越小的纖細身影最終被黑暗湮沒,幾名魔使面面相觑,對視一眼,終究不敢說什麽同情憐惜的話,轉身回到神宮深處。
他們在走廊盡頭的房間門前停下來,整齊劃一地單膝跪地。
“屬下拜見卡修斯大人。”
空曠的走廊裏回蕩起一道冷淡倦怠的聲線。
“她走了?”
這聲音聽上去很困倦,像是剛從沉眠中蘇醒不久,隐約還帶着些低啞的虛弱。
但這些天來,暴食之神的神宮中籠罩着濃郁的死亡陰影。
所有魔使都膽戰心驚,生怕下一個不小心觸怒了神明而殒命的就是自己。
跪在門前的魔使們不約而同地将頭埋得更低。
為首那人立刻恭敬回答:“是的,卡修斯大人。屬下已經按照您吩咐的那樣,将說辭盡數轉達。”
頓了頓,他補充道,“不過,溫黎小姐并沒有接受我們的護送。”
暴食之神的魔宮之中十分空曠,幾乎能夠同時容納上百人的空間裏,就連擺設家具都寥寥無幾。
昏暗,空蕩。
看上去簡直像是無人居住的廢宅。
房間內沒有回應,空氣中僅剩這句話的回聲來回穿梭。
尾音撞擊在高聳的羅馬柱上,被一點點削弱,最終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
卡修斯大人怎麽不回話。
難道他們哪裏做錯了什麽,觸怒了他?
幾名魔使小心地交換了個眼神,身體不自覺開始因為恐懼而發抖。
好在,下一秒,冷倦磁性的聲線便再次響起。
“下去吧。”
如蒙大赦一般,幾名魔使行了一禮,便争先恐後地退下了,仿佛身後死神正扛着鐮刀收割他們的性命。
聽見門前的動靜徹底沉寂下去,卡修斯揉了揉眉心,緩慢地從軟塌上坐起身。
他撩起眼皮,不遠處的長桌上正擺放着琳琅滿目的甜品。
不同大小、不同形狀的餐碟幾乎将整個餐桌占滿,遠遠看過去,甚至看不清桌面原本的模樣。
卡修斯擡起手臂,伸出一根蒼白的手指,在半空中輕輕掠過。
餐桌上的餐盤震動起來,造型精美的甜點悠悠自盤中騰空而起,在餐桌正上空旋轉着,朝着軟塌的方向飛掠而來。
冰藍色的眼眸懶倦地半睜着,卡修斯眼神平靜地注視着眼前的一幕。
他翻轉手腕,甜點彙聚而成的長龍也随着他掌心的動作旋轉着換了個方向。
在多到就算數十個成年男性也無法吃下的甜點中,幾枚不是很起眼的餅幹緩慢地從裏面飛出來。
外圈的甜甜圈和冰淇淋慕斯不甘不願地向兩側閃了閃,為它讓出不大不小的位置。
餅幹穿過縫隙,不偏不倚地落在卡修斯掌心。
銀發黑袍的青年垂下睫羽,兩枚小熊形狀的餅幹靜靜躺在他掌心。
他翻來覆去地把玩着,視線無波無瀾地将它們上下打量一遍,卻并沒有立刻食用。
古井無波的眸底漸漸泛起漣漪,晦暗的情緒破土而出,瘋也似的蔓延滋長。
真是拙劣的仿制品。
骨節分明的五指用力收攏,小熊餅幹受到毫不留情的擠壓,瞬間在他掌心化為齑粉。
餅幹屑順着卡修斯的指縫簌簌落下,他慢條斯理地伸展五指,一團洶湧的黑霧霎時從他掌心鑽出。
呼嘯而來的亡靈哀嚎聲幾乎刺穿他的耳膜,黑霧在他身側盤旋,像是發現了獵物的猛獸,明目張膽地尋找着可乘之機。
卡修斯面無表情地注視着它,眸光平靜得近乎淡漠。
他不緊不慢地站起身,黑色的袍角在空氣中劃過冰冷的弧度。
衣擺掀起一陣微小的氣流,而這陣風卻随着流動而愈發兇猛,空氣中甚至響起間斷的破空爆鳴聲。
風刃掠過半空中盤旋的甜品,只一個瞬間,便将它們全部絞碎。
轟——
房中驟然爆發起一陣猛烈的狂風。
厚重的窗簾被掀起獵獵狂舞,天花板上黯淡的水晶吊燈搖曳着,像是風雨中羸弱的嬌花。
黑色的濃霧自半空中迸發,百鬼哭嚎,尖利,哀怨,像是煉獄重現。
撕碎了甜蜜的表象,其中那些令人作嘔的本質便再也無處藏身,就這樣暴露在空氣裏。
風掠過卡修斯額前的銀色碎發。
黑色的霧氣在空氣中亂竄,虎視眈眈地在他身側圍繞,挑釁般撕扯着他身上墨色濃郁的長袍。
他再也不想自欺欺人了。
風送來連綿不絕的陰森聲響。
“咦?原來是’高貴’的卡修斯大人,好久不見。”
“您不是聖潔清高的六翼熾天使嗎?往日裏向來連看都不願意看我們一眼,生怕玷污了您神聖的雙眼。如今,怎麽會淪落到如今這種境地?”
“啊,是我們忘記了,您的翅膀已經被衆神之主親手折斷,而您現在也早就不是從前那個清冷高貴的卡修斯大人,而是一個蜷縮在魔淵角落裏茍且偷生的堕神而已。”
“我們被封印,記憶有些時候很混亂,您一定不會怪我們胡言亂語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耳邊響起此起彼伏的怪笑聲,卡修斯神情卻始終波瀾不驚,像是根本沒有聽見這些明目張膽的譏諷和幸災樂禍。
他黑衣如墨,卻更顯得膚色蒼白。
銀色的發絲在風中飛揚,發梢掠過眉眼,反倒在一身黯淡的色澤中顯出幾分矛盾的疏淡。
無邊的夜色中,他的側臉線條立體冷峻,一雙冰藍色的眼眸,像是沉凝的湖泊。
卡修斯身材颀長,脊背挺拔,他從寬大的黑袍中伸出手,再次掀起一陣風。
倏地,無序四散的黑霧像是受到了什麽束縛,登時僵硬地被牽引着凝成一條巨大的黑色光帶。
像是感應到了滅頂之災,空氣中傳來刺耳的尖叫聲。
“啊——好痛——原來當年亡靈突然被盡數封印,都是因為你?!”
“你竟然需要吸食亡靈之氣才能茍活,可笑,實在是太可笑了!”
“死亡有什麽可怕?就算是徹底消逝,我也足夠痛快——你雖然活着,可卻比死痛苦多了!!”
“……”
卡修斯倏地睜開雙眸,單手下翻向下狠狠一壓。
令人頭皮發麻的怪叫聲尾音破碎成變了調的慘叫。
下一瞬,房中歸于一片沉寂。
濃郁的黑氣湧入卡修斯的身體。
黑色的長袍無風自動,像是黑暗中飄動的旗幟。
不知過了多久,風浪平息。
窗簾重新垂落回窗沿,鮮紅的玫瑰自縫隙中露出一角,複又隐沒在繁複的布料之後。
卡修斯身形微微搖晃了一下,單手撐住身側的椅背。
額前滲出冷汗,他皺着眉揪住心口處的衣料。
那裏止歇了很久的心髒重新跳動起來。
他能夠感受到,他的心跳很快。
在炸裂般的痛楚之中,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他的胸腔。
四周的聲響變得朦胧,他像是沉入了一片死海,灼熱的體溫被周遭徹骨的冷意一寸寸冰封。
房門被撞開的聲音也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卡修斯大人,您究竟做了什麽?!”
維克三兩步走上前扶住卡修斯的手臂,帶着他去軟塌上休息。
望着他更顯得蒼白的側臉,維克四周看一眼破碎的餐碟和空空如也的餐桌,不可思議道:“您……您一口氣吸食了所有的亡靈之氣?”
卡修斯擰着眉,沒有說話。
但也沒有否認。
維克跟在他身邊太久,對他的一切反應早已了如指掌。
見狀,他一瞬間就什麽都明白了。
“為什麽要這樣做?!”維克向來平淡冷漠的聲線染上焦慮,“您畢竟曾經是六翼熾天使,身體是無法一下子承受這麽多亡靈之氣的!”
他眉心緊蹙,觀察着卡修斯的神情。
見他除了虛弱以外沒有什麽過多的異常,維克稍微松了一口氣。
“……您知不知道,但凡中間出了什麽差池,您身上可能會發生什麽?!”
卡修斯掀起眼皮。
冰藍色的眸底那層淺淺的猩紅徹底褪去,如深邃寧靜的汪洋,僅剩一片望不見盡頭的深海。
“我沒事。”
卡修斯懶怠地阖眸,重新靠回軟塌上,“沒事就出去,我要睡了。”
維克說不動他,急得嘆了口氣。
但好在這次并沒有出什麽差錯,只能以後更仔細地留意卡修斯大人房中的動靜,避免他再次做出這種瘋狂的事。
只是,這些天分明每日都有新鮮的甜點獻上,卡修斯大人親自認命的甜點師溫黎也日日來。
卡修斯大人究竟為什麽會頻繁發病?
今天甚至破天荒地食用了如此巨量的亡靈之氣。
維克低下頭掩住眸底的狐疑,行了一禮後轉身退了出去。
房門再次阖攏,像是按下了什麽開關。
先前那些短暫退出他感官的感受,重新席卷而來。
心跳一點點變緩,直到沉寂。
卡修斯慵倦地半睜開眼睛,動作緩慢地揉了揉額角。
明天是魔淵宴會召開的日子,按照魔淵之中的規矩,他必須要出席。
所以,他的狀态必須恢複到平日裏的冷靜自持,不能讓任何人察覺到他其實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吸食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