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SAVE 44
那雙眼睛宛如深邃沉凝的死海, 波瀾不驚,卻透着令人望而生畏的霜雪之氣。
仿佛只需要對視一眼,就會被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凍傷。
溫黎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她笑意盈盈地和卡修斯對視, 指尖在他質感極佳的腰帶上輕輕撫了撫。
“你受傷了,我當然要檢查一下, 然後再幫你治療。”
她的眼型圓潤,眼尾卻微微上揚,鳶尾色的瞳眸上像是裹着一層薄薄的水霧,看上去無辜純良, 卻又帶着一點渾然天成的妩媚。
溫黎半側過身,沒有受到桎梏的手輕輕指了指身後的桌案。
桌面上擺着一排被人精心打理過的草藥。
“看見了嗎?治療這方面, 我可是非常專業的。”她唇角揚起來,流露出些不讓人讨厭的自信, 聲音聽上去有些狡黠。
“能夠遇見我, 你算是很幸運了哦。”
說完, 她手腕便再次用力,想要撩開卡修斯的神袍。
腕間的力道更重了些。
“不必了。”
卡修斯的聲音很淡,很低,眉眼冷冽而漠然, 俊美的側臉線條在火光掩映下像是雕塑一般挑不出一絲缺陷,顯得疏淡而聖潔。
他的身上的确有傷。
在他左胸口靠近心髒的位置, 就連皮肉都被腐蝕, 深可見骨, 無時無刻不在叫嚣着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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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被魔淵之主用神術制造出的傷口,尋常人類使用的傷藥根本不會對它起效。
他平靜而不容拒絕地将那雙作怪的手從腰間扯下去, 神袍已經被她掀開了一小塊,露出兩條修長筆直的腿。
卡修斯攏住純白色的披風站起身, 衣擺掩住腰間細長古樸的佩劍。
深刻的傷口随着他的動作再次撕裂,他卻像是感受不到痛楚一般腳步未停。
然而冷白的皮膚卻顯得更加蒼白了幾分,額前滲出冷汗。
“哎,等一等。”
一只手拽住他的衣擺。
這力道并不大,卡修斯甚至不需要作出任何反應。
随着他的行動,衣擺便自發從她指尖一點點抽離。
然而攔住他的那個人卻像是永遠不知道疲倦,也永遠不會被任何人的冷淡而吓退。
下一秒,一道纖細的身影從他身側繞過,攔在卡修斯身前。
少女身材嬌小,年紀看起來不大,身高才剛剛勉強到他的肩頭。
看上去脆弱,嬌小,仿佛他輕輕用力就會奪走她的生命。
卡修斯很少與人類這樣近距離地接觸,寥寥幾次,也只有神殿中無數匍匐在地的身影跪在他腳下。
他們恭敬,順從,從骨子裏流露着依賴和幾不可察的懼怕。
但是眼前的少女的臉上卻沒有恐懼或者敬畏的神情。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定定地注視着他,像是燃燒着一團永遠不會熄滅的火。
充滿了一種和渺小本身極為矛盾的、勃勃的生機。
卡修斯幾不可察地斂眸。
他停下腳步,細劍劍鞘碰撞在長靴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你這是害羞了嗎?算了,你說不要看那我就不看好了。”
“不要急着走啊,好歹先吃一點東西吧?”
說着,溫黎從床頭櫃上端起一盤小熊餅幹,雙手捧着送到卡修斯身前。
他的身高十分優越,看上去至少有一米八五以上,脊背永遠是筆直的,身影也因此顯得更加颀長。
此刻低頭注視着她,半張臉都陷落在陰影裏。
光影勾勒出他過分立體的輪廓,一身純白色的神袍被鍍上一層暖色的光芒,仿佛神祇降臨。
溫黎現在不過是個剛剛年滿十六歲的少女,只能勉強踮起腳尖高高舉起手臂,才能勉強将餅幹湊到卡修斯眼前。
“你看,甜甜的,你喜歡嗎?”
快說你喜歡!
系統給的道具絕對不會說謊。
她可是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在這個小木屋裏找齊材料,趁着卡修斯沉睡的時候偷偷做出了和魔淵中一模一樣的小熊餅幹。
餅幹上散發着濃郁的黃油香氣,看起來是剛做好的。
卡修斯甚至能夠随着它的靠近,感受到它散發着的柔和熱意。
他淡銀色的睫羽掃下來,盯着那幾枚被人精心刻成小熊形狀的餅幹。
它們看起來很粗糙,就連神國任何一道不起眼的甜點都比它精致千萬倍。
卡修斯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神情,嗓音淡淡的。
“我不喜歡吃這些。”
騙人,你明明最愛吃小熊餅幹。
溫黎心中腹诽,臉上并沒有流露出多少被拒絕後的尴尬和受傷。
她像是終于找到了話題,快速地轉身把餅幹放回床頭櫃上。
少女仰起臉來細聲細氣地問:“那你喜歡吃什麽?”
還沒等卡修斯回應,她便語速很快地補充道,“現在天已經黑了,你受了傷卻不治療,如果就這樣離開的話,路上很有可能會出現意外。”
“——雖然你的神術很厲害,但是這片密林和雪原裏有的是恐怖的東西,傷重時在夜間獨行,哪怕是這片大陸最強的神術師也會陷入困境的。”
卡修斯雙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原本便淩厲清晰的下颌線條也緊繃得更加明顯了。
他沒有回應,卻也沒有動作。
溫黎一直在觀察他的反應,見狀就知道她的這段話起到了效果。
即使卡修斯是強大的六翼熾天使,可他現在受了重傷,身邊随行的天使也都在那場厮殺之中死亡。
之前震碎她的傳送陣救了她,應當已經将他僅剩的神力消耗一空。
火光映在少女瑩潤的臉頰上,将她白皙的皮膚染上血色,看上去美麗而靈動。
她紅着臉小聲說:“而且……我一個人待在這裏,以及好久好久沒有人陪着我說話了,你就留在這裏陪我幾天好啦。”
“作為回報,我會一直為你治療的。”
說到這裏,少女瞥了一眼卡修斯的腰間——人們通常會将錢袋別在腰帶上,然而那裏除了一把看起來就很精致昂貴的細劍以外,什麽都沒有。
——“免費哦。”
“……”
顯然,這名人類少女将他當成了深受重傷卻身無分文的普通人類。
卡修斯沒有興趣替自己辯解。
他的确暫時需要一個僻靜安全的地方休養。
但是這名少女身上,有着令他感到怪異的秘密。
卡修斯撩起眼皮,審視的目光掃向她。
“那時你用在我身上的東西,是什麽?”
那個古老的法陣裏面蘊藏着強大的力量,竟然能夠将他從短暫的沉睡之中喚醒。
“那是我學習的神術。”溫黎知道他說的是傳送陣。
她臉上若無其事地回應,其實心痛得要命。
她僅剩一次使用機會的傳送陣,就這樣被卡修斯輕而易舉地震碎了。
老公你真的不可以這麽浪費的嗚嗚嗚。
不過,殊途同歸,好歹她現在成功和卡修斯搭上了關系,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溫黎平複好心情:“你可千萬不要小瞧我,雖然沒有你那樣的實力,但我也是一名神術師呢。”
頓了頓,她像是想到了什麽,語氣中透出些許憧憬和驕傲。
——“而且我信仰的,可是最強大的六翼熾天使,卡修斯大人。”
卡修斯眸光微微一頓。
在這個世界,神術師都需要信仰。
只有信仰才有可能得到神明的眷顧,獲得學習神術的“天賦”。
越是虔誠的信徒,“天賦”就越強,施展神術的實力也就越強。
擁有着能夠将他喚醒的能量,這名少女顯然對信仰着的神明無比忠誠、虔誠。
卡修斯垂落在身側的指尖不自覺撚了撚,挪開視線。
他的側臉線條漠然沒有情緒,也沒有回應溫黎的灼灼的目光。
仿佛她滿心歡喜提到的那個神明,根本與他無關。
溫黎将那碗無人問津的藥重新端起來。
溫度已經涼了下去,草藥的苦澀味道淡了一點。
“快喝吧,待會我再為你準備一些傷藥——既然你不願意讓我幫你上藥,那我就把它交給你。你自己來,怎麽樣?”
卡修斯的視線落在窗外,夜色蔓延,天邊挂着一輪明亮的銀月。
他沒有回頭,平靜而疏離地吐出三個字:“不需要。”
他的傷口只有神力能夠修複。
然而,他的神力已經耗盡。
想要加速恢複神力修複傷勢,只有一樣東西能夠做到。
那是一種生長在懸崖邊的花。
懸崖下是通往魔淵的幽冥之河,懸崖上是通往神國的天階,終日吸收血氣和靈氣,千年才能開一次花。
傳說中,其中蘊含着可以媲美神力的力量。
但那裏兇險萬分,聽聞這個傳說對此垂涎的人類從未停止過貪婪的探索。
可無論是誰到達那裏,都再也沒有回來。
卡修斯緩緩閉上雙眼。
或許,休養一段時間後,他應該親自去取回那朵花。
他的沉默在旁人看來,卻顯然被解讀成了另一種意思。
“你……應該是哪一位公爵大人家中的劍術師吧?”
金發少女望着他,神情認真地分析。
“你帶着那把劍,幾乎形影不離,而且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材質很昂貴稀有,就連伯爵都沒有資格穿着。”
加西亞伯爵身上當然穿不了這樣的衣服。
這可是只有真正的神明才能擁有的神袍。
說着,她扯了扯自己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衣擺,“你的身份一定很尊貴,是不是覺得我獨自一人住在這樣荒蕪貧瘠的地方,所以很嫌棄我……讨厭我?”
聲音裏染上了點委屈的意味。
卡修斯眉梢微動,他擡起眼,看見少女就站在他身前不遠處。
她微微咬着唇角,本就顏色鮮豔的唇瓣更加紅潤,像是嬌豔欲滴的玫瑰。
那雙明亮的眼睛濕漉漉地看着他,眼神倔強又執着,仿佛下一秒便能落下淚來。
卡修斯薄唇抿了下,突然感覺有點頭痛:“……不是。”
少女睫羽翕動:“那你為什麽不理我?”
卡修斯靜默片刻:“沒有。”
然而随着他這兩個字說出口,剛才還一幅委屈可憐模樣的少女,瞬間就換了神情。
金發少女唇角勾起,眼底閃爍着得逞般的笑意:“那你告訴我,你現在需要點什麽?對了,看在你是傷員的份上,今天晚上這張床給你睡,我就只好稍微委屈一下咯。”
她主動伸手拉過卡修斯的手,小指和他勾在一起。
然而他的手對她來說實在太大,而且一點都不配合。
她折騰了半天,拇指指腹只輕輕按在他掌心。
[肢體親密度+10]
輕盈得像羽毛一般的力道落在掌心。
少女很快就拿開了手,只剩下殘存的溫熱和柔軟的陌生觸感。
卡修斯沒什麽表情地瞥一眼空空如也的掌心:“這是什麽意思?”
“不會吧,你連這個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難道平時都被綁在房間裏聽那些怪老頭上西班牙語課嗎?”
金發少女不可思議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好脾氣地耐心解釋道,“這就算是印章了哦,不準騙我,也不能敷衍我。”
“身為一名醫生,如果病人就在眼前卻不去救治,我從此以後都不會再睡一個好覺了。”
她的語氣輕松,可表情卻很認真。
卡修斯看着她,沒有忽略她眼底那一抹專注而鄭重的光。
他撫了撫腰間冰冷的劍鞘,良久,終究淡淡開口:
“輝生花,人類根本不可能拿得到。”
“原來是輝生花?”
沒聽說過。
溫黎神情嚴肅地垂下眼,像是在沉思着什麽,片刻後終于繃不住地笑出來:“你的語氣真有趣,難道你不是人類嗎?”
卡修斯望着她笑得完成月牙的眼睛,突然感覺有些無力。
他挪開視線在窗邊坐下,不再回應。
窗外是茂密無邊的樹林,天空是黯淡的黑色。
窗臺上的花盆中開着一朵豔麗的玫瑰,天上挂着一輪明月。
密林之外是一片冰天雪地,遠遠望過去還依稀能夠望見遠處雪山起伏的輪廓。
純白的雪山在夜色中顯出一種晦暗的灰白色,模糊得幾乎看不清。
卡修斯那雙深沉淡漠的冰藍色眼睛望着窗臺上盛放的紅色玫瑰花,眼底看不出什麽思緒。
良久,他才緩聲開口:“總之,我告訴了你。但同時也希望你能夠答應我,不要擅自去尋找。”
她的神術天賦雖然很高,但是獨自一人貿然動手,多半也是有去無回。
他雖然性情冷漠孤傲,不是那麽悲天憫人的神明,但也懂得明辨是非。
這個少女心地善良真誠。
她救了他,他便不想害她。
溫黎笑着吐了吐舌尖:“你剛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我又不是笨蛋,才不會去。”
就在剛才卡修斯沉默的那段時間裏,她倏地回想起在加西亞手劄上看到過的有關輝生花的記述。
“輝生花生長在那麽危險的地方,就算你救了我一命,我也不會為了你以身犯險——如果我死了,你白天救我的時候,不就白費功夫了嗎?”
說完,溫黎把桌上冷卻的飯菜重新端回爐子上熱起來。
她捏起一塊小熊餅幹,一邊吃一邊坐在爐邊。
“好啦,既然你還有精神和我開玩笑,看來你的傷勢不算嚴重。把這些東西吃掉補充一下熱量,你就早點休息吧。”
少女笑眯眯地轉身推開門鑽進另一個房間,身影消失前轉回頭眨了眨眼睛。
“明天見。”
卡修斯掃一眼爐子上溫着的飯菜。
他并不需要進食,只有珀金那樣身體裏流淌着人類血統的神明,才會在神國保持這種怪異又毫無意義的習慣。
卡修斯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自從他遵從衆神之主的神谕處決珀金那個孱弱無能的人類母親,珀金便像是被血腥味吸引的孤狼,每一秒鐘都在思考如何殺了他。
他如今的狀況,無論是被魔淵中的邪神還是被珀金察覺,都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這名人類少女和這間簡陋的木屋,無法承受神明之間的争鬥。
他最好盡快離開。
日升月落,窗外泛起朦胧的光澤。
晨露凝結在玫瑰紅豔的花瓣上,緩慢地墜落。
啪嗒。
倚在窗邊的銀發青年睜開眼睛。
一夜的休養,他的神力恢複了些許。
雖然并不多,但足夠他取得輝生花。
卡修斯起身,雪白的神袍如水般傾瀉而下,落在他腳邊。
房間裏很安靜,壁爐中的木柴燃燒了大半即将熄滅,火星噼啪濺起。
木屋的主人似乎還在安眠。
卡修斯單手按在腰間的細劍上,在木屋門前停下腳步。
他掀起眼皮,朝着少女昨晚消失的房間看過去。
只一眼,他的眼神便猛地沉下來。
那間本該緊閉的房門此刻閃着一條小縫。
房中燃着燭火,蠟油順着蠟燭滴落,在燭臺上聚起一層厚厚的凝霜。
晨曦從窗戶裏大片地湧進來,照亮了空無一人的房間。
桌案上擺着攤開的羊皮紙筆記本,羽毛筆蘸着墨水被随手擱在一邊,看起來主人走得很匆忙。
神明的目力很強,只瞬息之間随意掠過的一眼,卡修斯便看清了筆記本上的字跡。
【他說他需要輝生花,這是真的嗎?原來,那不是只存在于傳說之中的植物啊?
不過,他身上看起來有很多秘密。或許輝生花真的存在,他也真的很需要它,畢竟他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狀态并不好。
他答應了要留下來陪我,我也應該遵守我的承諾,把他治好。】
下面寫了一串草藥的名字,看上去像是一種特意為了他搭配好的藥方。
卡修斯一目十行地掃過去,在看見後面的內容時,目光緩緩停頓。
【他看上去不像是那種随便接受別人好意的性格,所以才會一再拒絕我的幫助。
但作為一名醫生,我怎麽能對救了我一命的傷患見死不救呢?】
最後一行字筆跡很深,像是一種堅決的信念。
【我要去幫他找來輝生花。】
卡修斯眸底倏地凝起寒霜,轉身疾步向外掠去。
只一個呼吸之間,他的身影便出現在密林和雪原的交界處。
輝生花生長的地方距離這裏十分遙遠,幾乎橫亘在整片大陸的兩頭。
但那名人類少女學習過傳送神術。
一夜過去,現在她說不定已經——
卡修斯眉心微皺。
或許他不該順着她的心思,把真話告訴她。
像是察覺到他的心緒,他的身邊驚起一陣風。
身前的雪原中風雪狂亂,身後的枝葉被風吹拂着搖擺,樹幹摩挲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像是一種來自神明的怒火。
然而,下一瞬,風浪卻猝不及防地止歇。
不遠處,太陽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升起來。
橙紅色的光芒從地平線上方蔓延,點亮了整片黯淡的天地。
在綿延不盡的雪山腳下,天與地的盡頭,一道小小的身影緩慢地靠近着。
她穿着一身熟悉的卡其色亞麻長裙,裙身上卻橫着好幾道裂縫,暗紅色的血漬大片大片地暈開。
瑰豔,凄厲,像是地獄旁綻放的曼陀羅。
她搭在肩頭的麻花辮有些淩亂,幾縷碎發亂糟糟地散落貼在臉頰上,看上去格外狼狽。
卡修斯微皺的眉心不自覺蹙得更緊。
他們之間隔着上千米的距離,但他踏着風來到她身邊只需要一瞬間。
冰雪的冷冽味道瞬間将她從頭到腳攏在其中,少女的眼神有些失焦,看清身邊的身影時唇角卻下意識揚了起來。
她的手臂似乎脫了力,哪怕只是放松地垂在身邊,依舊本能地小幅度顫抖着。
可她還是很努力地舉起手,伸到卡修斯眼前。
溫黎的視線穿過掌心的輝生花,一瞬不瞬地凝視着那雙近在咫尺的冰藍色眼眸。
她輕聲說:“你看,我拿回來啦。”
卡修斯一怔。
陽光從她身後傾落下來,溫柔如水地在她眉眼間流淌,最終沒入那雙明亮的眼眸。
實際上,他根本看不清她手心的東西。
像是十分珍惜,她五指都用力地攥緊,什麽也沒有露出來。
但那雙眼裏流轉的光亮,卻比陽光還要耀眼。
溫黎用力地攥緊掌心的輝生花,伸出手貼緊卡修斯的胸口。
隔着衣料,她感受到他的體溫,還有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
[肢體親密度+15]
一陣絢爛的光芒自她與他相貼的掌心升騰而起,那陣光芒十分柔和,像是潺潺流動的水,在他純白色的神袍上沉浮着璀璨的光點。
那些光點将他們包圍,像是溫柔的雪。
周圍的空間似乎安靜下來,什麽都沒有,只能聽到溫黎略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卡修斯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氣息順着心口流淌進他的身體,幹涸虛弱的神力接觸到那種善意無害的力量,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恢複起來。
随即,他手臂一沉。
少女倒在他懷中眼睛緊緊閉着,碎發混合着冷汗和血漬粘在臉側,看上去格外虛弱可憐。
卡修斯皺着眉攬住她,指尖搭在她腕間探入一絲神力。
聖潔澄瑩的白光掩蓋住陽光,那些看起來狼狽猙獰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像是感受到什麽,少女臉頰在他懷中蹭了蹭,更深地把頭埋了進去。
她的唇瓣動了動,唇角依舊挂着那抹若有似無的弧度,似乎陷入一場绮麗的美夢。
她的力道輕飄飄的,像是一種嬌弱的小動物,掠過他胸口的觸感陌生,帶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癢。
心口像是被什麽燙了一下。
卡修斯身體僵硬着,卻顧慮着什麽,沒有推開她。
他就這樣維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勢,懷中攬着沉睡的少女,任憑陽光傾落,輕風掠過。
卡修斯垂眸凝視她片刻,喉頭逸出一聲嘆息,将她打橫抱起。
[肢體親密度+20]
風吹動高聳的樹幹,地面上飛雪濺起,空間裏空曠下來。
仿佛剛才那一幕從未存在過。
溫黎其實并沒有昏迷,也并沒有受傷。
她感覺身體被攬入一個溫熱寬闊的懷抱,連忙趁機向裏縮了縮,偷偷地賺取更多肢體親密度。
随即,她便感覺身體一輕,膝彎穿過一條修長有力的手臂,她的耳邊拂過一陣風,然後脊背便貼上了柔軟的床榻。
抱着她的人動作很僵硬,看起來并不習慣這樣親近的接觸,也并不熟練,但他的動作卻很輕柔。
她被帶回了小木屋。
從木屋中離開時,溫黎沒忘記穿好那件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外套。
她并不打算真的去摘輝生花,在這片密林裏,她要保障自己的安全。
【為什麽你們的游戲沒有兌換商店呢?】
溫黎找了片空地坐下,望着天幕中的月亮失望地問。
【誰說游戲沒有兌換商店?只是你還沒有解鎖而已,親愛的玩家。】系統不悅地哼了一聲,【請不要質疑游戲的豐富性。】
原來真的有兌換商店啊!
溫黎眨了眨眼睛。
她其實只是試探着問一問,沒想到真的套出了系統的話。
不知道兌換商店怎樣才能夠解鎖,裏面又會有什麽,是不是以後給道具升級不再需要她絞盡腦汁地東奔西跑了呢?
溫黎随手從身邊拔了一根草,點開游戲背包欄。
她根本不知道卡修斯所需要的輝生花是什麽,游戲道具上并沒有記載這種細節。
但既然卡修斯警告她人類無法獲得,她并不想去冒這個險。
可以給任意物品變形的道具已經被她用在了澤維爾身上,她也不知道真正的輝生花長什麽樣,怎樣才能順利騙過卡修斯呢?
溫黎把那根不知名的草緊緊攥在掌心,将它過分粗犷順着她指縫伸出來的枝葉戳回去。
只要讓他看不見不就可以了?
她在游戲背包欄裏畫着Q版金發少女的創可貼上,輕輕點擊了一下。
[R:一張止血創可貼
不小心受傷了嗎?別看它有一點昂貴,但效果真的很不錯哦!
Tips:聽說,這是一名神秘女巫留下的寶藏,可千萬不要用它治療那種“再不治療就要恢複了”的傷口哦,那真是暴殄天物!]
璀璨的光點在她身邊的空氣中飛過,沒入她掌心的野草中。
[止血創可貼]的效果,應該可以代替輝生花原本的作用吧?
這原本也是她留着保命的道具,不過現在情況緊急,溫黎只能賭一把,把它讓給卡修斯。
希望之後,能夠順利地讓卡修斯保護她,讓她沒有使用這種道具的機會。
系統狐疑地問:【你難道就打算在外面坐上一夜,然後毫發無損地拿着這棵野草回去?】
溫黎神秘地笑了一下:【那怎麽會?我的計劃還沒有結束呢。】
她的視線落在游戲背包欄裏的膠囊圖标上。
[R:一枚神秘的紅色膠囊
它的顏色血紅,看上去有一點不詳,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Tips:鄰居的孩子總是喜歡在萬聖節前使用它。]
這就是她計劃裏的最後一步。
裝可憐需要使用到的血包。
幾乎是同時,溫黎的身上就出現了幾道猙獰可怖的血痕。
她對着水潭将頭發扯出來幾率,沾了一點水抹在碎發上,緊緊地貼在臉頰。又拿了幾片樹葉插在發絲裏。
系統誠實地說:【你現在看起來簡直像是快要死去的難民。你真的不擔心卡修斯嫌棄你嗎?】
【他現在可不是魔淵裏那個沉默寡言的暴食之神,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天之驕子。】
溫黎點點頭。
【那這樣冷漠孤高的天之驕子,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卻被一個看起來十分脆弱的人類少女相救。】
她對着水潭做了幾個虛弱的表情,滿意地收回視線。
【而且,為了他随口提起的一個要求,她甚至不惜以卵擊石地以命相拼——】
溫黎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神情看起來十分好奇,眼底卻閃爍着篤定的光芒。
【他會是什麽樣的反應呢?】
……
溫黎緩慢地睜開雙眼。
她正躺在她的那張柔軟的小木床上,房間裏很安靜,卡修斯似乎并不在這裏。
不過,她的身上非常清爽,身體裏殘留着一種暖洋洋的感覺。
溫黎撫了撫她用[紅色膠囊]制造出來的傷痕。
那裏的皮膚光潔如初,不僅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就連破損的衣服也整潔得像是嶄新的一般。
她揪着衣擺坐起身,看見不遠處那道身影時,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一身雪白神袍的銀發青年站在窗邊,清冷的神情在日光掩映下,泛着一種疏離冰冷的氣息。
銀色的短發被微風掠起,落在眉間。
聽見她的驚呼聲,他微側過臉來,一雙冰藍色的眼眸波瀾不驚地看着她。
但其中卻隐約泛起些許深邃的漣漪。
卡修斯竟然沒有離開。
溫黎唇角地笑意更深了幾分。
她賭對了!
他們安靜地對視片刻,良久,卡修斯主動開口:“你叫什麽名字。”
既然她是他的信徒,等他回到神國之後回應她的祈禱,她就可以獲得更加強大的“天賦”。
神明的回應,足以讓她成為整片大陸最強大的神術師。
“加西亞。”
溫黎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這個名字。
随即,她大大方方地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你看起來狀态好多了,輝生花真的有用嗎?對了,我也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卡修斯淡淡掀起眼皮。
輝生花讓他的神力恢複了八成,傷勢也已經基本痊愈。
但他依舊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停頓了一下,嗓音清淡道:“你可以叫我……修。”
“好哦,修。”溫黎順水推舟地喊了一聲,眼睛裏漾着笑意,“我這次幫了你大忙,你是不是應該好好感謝我?”
“就算我是個醫生,但是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病人險些丢了小命,這也是第一次。”
窗外吹進一陣輕風,掀起卡修斯繁複的神袍,他平靜地望着她:“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你陪着我。”毫不猶豫地開口,溫黎眼睛晶亮地盯着他。
或許是覺得他們之間已經是互相救了對方一命的關系,她的态度顯然比起一開始親近了不少,臉上也流露出更多獨屬于少女的嬌憨。
卡修斯薄唇輕抿:“……”
這是想拒絕。
溫黎想了想,突然“哎呦”一聲捂住自己原本受傷的部位。
“這裏好痛,啊,這裏也好痛,你知道當時有多兇險嗎?我還以為,我再也回不來了……”
“其實你不同意也沒關系的,我只不過是差點死掉了,但是你恢複了精神啊!”
“……”
卡修斯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的動作。
少女臉上流露出驚恐和痛苦的神情。
但是這種表情太過浮誇,再配合着她身上沒有絲毫破損的衣服和沒有任何傷口的皮膚,看起來有一點詭異的滑稽感。
但是……
少女一身血污虛弱倒在他懷中的畫面在卡修斯腦海中閃回。
她身上的草藥香氣被血腥氣掩蓋,白皙的臉頰染上暗紅色的血痕,綢緞一般的金色長發也淩亂不堪……
和昨夜見到的那種生動鮮活的樣子,截然不同。
而她變成這個樣子,是為了他。
這感覺,讓卡修斯的心情不是那麽美妙。
他冰封的神情出現了一瞬間的搖擺。
溫黎一直不着痕跡地觀察着卡修斯的表情,見他稍微有些松動了,連忙加大火力進攻。
“我實在是太無聊啦,不過,不會耽誤你太久的。”她放柔了語氣,像是在撒嬌。
“就一年,只需要一年。”
“明年冬天的時候,你再離開,好不好?”
溫黎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卡修斯,等待着他的回答。
一年後的冬天,她就年滿十七歲了。
要去嫁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