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SAVE 75

她想死。

溫黎腦海裏瞬間浮現起這三個字。

澤維爾擁抱的力度很重, 流露着一種無聲卻濃郁的占有欲。

而就在他們半個身位之外,她名義上的未婚夫坐在床邊,一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

溫黎尴尬地下意識伸出手, 想把澤維爾往外推一推,從他的禁锢中掙脫出來。

可她還沒來得及伸手, 澤維爾就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意圖。

他環在她月要間的手緊了緊,險些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澤維爾黑寂的眸底氤氲着沉郁而壓抑的情緒。

她死在他懷中的畫面還歷歷在目,仿佛就發生在上一秒。

就連她呼吸停止的幅度和漸漸冰冷的溫度,都依稀殘存在他的指尖。

讓他如鲠在喉。

就算那些都是假的, 澤維爾也有一種強烈而濃郁的失卻感。

此刻終于将她牢牢控制在懷中,他根本不允許她掙紮。

澤維爾指尖緩緩在溫黎後心間滑動, 動作幾乎稱得上放肆。

她的身體随着呼吸而起伏,她的呼吸和溫度透過指端傳遞而來, 化作一種溫熱而綿長的流水淌過他冰冷的每一寸角落。

澤維爾感覺到, 心裏安靜死掉的某一塊地方, 似乎再一次活了過來。

“不準亂動。”他壓低了聲線,嗓音有點沙啞地警告她。

他不想再去回憶,剛才在熟悉的沙發上蘇醒卻感受不到她任何氣息的時候,他究竟是什麽樣的感受。

那一瞬間, 澤維爾甚至有一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那種本就朦胧的邊界更模糊了。

他站在茫昧的中央,孤身一人。

恐慌, 後怕。

好在, 她并沒有死去。

只不過是被某個小心眼的家夥藏起來了。

溫黎感覺到澤維爾冰冷的手指順着脊椎骨向上滑動。

最後, 他輕輕撫摸着她頸間的項鏈,指尖微勾挑起一端, 像是挑逗。

“又是這個礙眼的東西。”

分明已經被她親手取下來了,現在又為什麽會出現在她身上。

澤維爾意味不明地輕撫了兩下項鏈沉甸甸的吊墜, 狹長的丹鳳眼底倏地掠過一抹冷芒。

他手腕用力就要将這條惡心的項鏈整個扯下來。

可澤維爾還沒來得及發力,動作就被一只手輕描淡寫地擋了下來。

“聰明的人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澤維爾。”

赫爾墨斯眉眼挂着松散慵懶的笑意,語氣卻深掩着徹骨的涼意和不悅。

他指尖微動,澤維爾便感覺到一種重于千鈞的牽扯力。

那股力道不偏不倚地作用在他落在少女項鏈的手上。

這力道不算重,卻嚴嚴實實地束縛了他的動作,讓他動彈不得。

比起傷害和攻擊,倒更像是一種耐心即将告罄的警告。

澤維爾臉色陰沉,暗罵一聲。

引力控制。

這是赫爾墨斯的神術之一。

沒有人能夠逃離引力的範圍,就算是神明也不例外。

是個像赫爾墨斯本人一樣難纏又讨厭的神術。

澤維爾輕啧一聲擡起眼,冷笑:“适可而止?那可真是抱歉,我從來不知道這四個字怎麽寫。”

他尚未被引力鉗制的手一把抓住溫黎的肩頭,挑釁意味十足。

“相反,我更喜歡奪人所好。”

赫爾墨斯似乎并沒有因為澤維爾的宣戰而動怒,反倒勾唇笑了下。

“那不如把惡作劇的時間用作多讀點書。”

他一只手扣住溫黎的手腕,動作輕柔卻強勢地把她從澤維爾懷中拽出來。

“這個世界上,有的是比你認為的所謂真理,更高深而正确的事。”

赫爾墨斯寬大的手掌微微用力,就将溫黎重新按在了自己懷中。

他的語調不疾不徐,卻蘊着濃郁的壓迫感和掌控感。

“而這一切,只有在你意識到自己的淺薄無知之後,才能夠真正領會。”

攻擊性不大,侮辱性卻極強。

溫黎一言不發地盡可能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她敏銳地意識到,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她最好不要參與其中。

否則,她很有可能落得一個殃及池魚的下場。

但是聽到赫爾墨斯這幾句刀刀致命的暗諷,溫黎還是沒忍住偷偷打量澤維爾的神情。

果不其然,澤維爾極其精致俊美的臉色已經黑如墨色,眼底是不加掩飾的愠怒和殺意。

這種濃烈的殺意幾乎凝成實質性的刀刃,在空氣中漂浮。

溫黎無端感覺溫度都降低了不少。

可赫爾墨斯卻像是全然沒有感覺。

他修長的指節慢條斯理地撫過溫黎頸間的項鏈,體貼而耐心地替她整理好。

神情專注得仿佛只有這一件事情最重要、值得占用他的精力和時間。

直到做完了這一切,赫爾墨斯才像是想起來旁邊還有另外一個神明的存在。

也重新對上澤維爾愈發黑沉的眼眸,笑意依舊風度翩翩。

“看在你保護了我未婚妻的份上,我十分樂意給你三秒鐘的時間,等待你主動離開這裏。”

澤維爾簡直要被氣得笑了:“哦,那麽如果我說不呢?”

赫爾墨斯也笑了,雲淡風輕地:“拒絕是你與生俱來的權利,你當然可以這麽選擇,澤維爾。”

頓了頓,他悠然撥弄了一下眉間的金墜,唇畔笑意卻緩慢淡下去。

“但教會你什麽叫做‘後悔’,也是我身為你叔叔的責任。”

澤維爾黑眸微眯,神情愈發冷郁緊繃。

半晌,不知道突然想到什麽,他突然渾身氣息一松。

澤維爾主動退後兩步,找了個沙發随意躺了上去,姿态豪放而恣意。

“這麽緊張幹什麽?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他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一條長腿屈起搭在另一側的膝頭。

溫黎感受到澤維爾的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肆意地來回上下打量着。

他眼神掃視的速度很慢,帶着一種顯而易見的狎昵意味。

她心頭一跳,突然浮現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下一秒,她便聽見澤維爾慢悠悠的聲音。

“我保護她,可不是為了你,赫爾墨斯。”

溫黎的心髒沉了下去。

赫爾墨斯輕輕搭在她月要間的手力道加大了幾分。

澤維爾這是想幹什麽?

在赫爾墨斯看不見的角度,她皺眉看向澤維爾。

澤維爾也正看着她。

見她總算認真對上他的視線,他得逞般揚了一下眉梢。

澤維爾絕對是故意的。

溫黎狠狠瞪了他一眼,卻發現他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黑沉幽邃的眸底反而漾開一種快意的情緒。

她正要做口型警告他閉嘴,澤維爾便悶笑一聲挪開了視線。

“不過有件事你說對了。”

他揚了下眉。

“保護她、和她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久了,我的确開始有點喜歡她了——”

在赫爾墨斯一點點冷淡下來的眸光中,澤維爾惡趣味地拖長了尾音。

良久,他才懶洋洋地接上後半句話。

“突然離開她,我不習慣呢。”

像是一桶油當頭澆下來,讓烈火愈演愈烈。

說到最後,澤維爾放松身體靠在沙發上,長腿交疊着嚣張地掀起唇角,直直地盯着赫爾墨斯。

“你說這應該怎麽辦,我博學睿智的叔叔?”

溫黎毛骨悚然地向一邊挪動了一點。

她甚至懷疑,下一秒他攬在她月要上的手是不是要滑到她的脖子上,然後幹脆利落地掐死她。

但好在,她想象中恐怖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赫爾墨斯淡白色的睫羽垂下來,像是在沉吟什麽。

半晌,他倏地輕笑。

轟——

一聲巨響中,本就幾乎被夷為平地的廢墟上,再次出現了一個巨型深坑。

溫黎睜大了眼睛。

澤維爾以及他身下的沙發消失在了她的視線裏。

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無形巨手,無情而殘忍地向下碾壓按向地心,殘酷得就像是在用力碾死一只昆蟲。

不,甚至比這還要可怕。

踩死昆蟲之後,昆蟲的屍體至少還會存在。

可在那裏,一切事物都消失了。

沒有狼藉的地板,沒有破損的陳設和家具。

就像是一幅還沒有畫成的畫,在空白處一切都像是被橡皮擦去了,僅剩一片虛無,割裂出格格不入的兩個世界。

溫黎看得汗毛倒立,突然覺得身邊的赫爾墨斯有點陌生。

她的确一早就知道,在他紳士優雅的面具之下,掩蓋着黑夜般濃郁的底色。

可在這一切真的展現在她眼前時,她還是體會到了一種無法忽視的割裂感和沖擊感。

澤維爾應該不會有事吧?

溫黎下意識身體前傾,月要間的手臂冷不丁收緊,把她重新按在懷中。

“甜心,你看起來似乎很擔心他。”

赫爾墨斯低沉磁性的聲音在轟響的餘韻中聽不真切,細碎落在她發頂,辨不清喜怒。

溫黎的動作瞬間就凝滞了。

一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危險感在他們之間蔓延。

哪怕是如此親密相依的姿态,她依舊感受到一種徹骨的寒涼。

溫黎緩慢地擡起頭,看到了赫爾墨斯。

在周遭彌漫的硝煙中,在殘破傾頽的廢墟中,他就那樣漫不經心地倚在床邊,眼神平淡得近乎冷淡,金色的眼眸帶着一種金屬般無機質的冰冷。

就像是這世上,根本沒有值得他在意的任何人,或者事。

而他則是掌握着生殺予奪大權的、絕對的主宰。

似乎察覺到溫黎過分專注的視線,下一瞬,赫爾墨斯便垂下眼睫,對上她的視線。

那眼底還未褪盡的晦暗情緒就像是深不見底的黑洞,溫黎條件反射想逃離。

可赫爾墨斯卻很快收斂了神情,又恢複成她熟悉的樣子。

他唇角噙着不深不淺的笑意,燦金色的眼眸像是陽光下剔透的琥珀,多情卻又薄情。

這種格外矛盾的氣質在他身上完美地糅雜在一起,格外蠱惑人心。

只一瞬間的猶豫,她便完全喪失了逃離的資格。

赫爾墨斯柔和卻強硬地環抱住她,一只手撥開她耳邊的碎發,低下頭湊近她頸間。

“告訴我,你并不在意他,更不會關心他的死活。”

頓了頓,他輕笑,“對嗎?”

最後一個字帶着點不經意的散漫味道,像是随口而出的詢問,卻令溫黎感受到強烈的壓迫感。

溫黎張了張嘴。

在這種令她心驚肉跳的威脅感中,她只好順着赫爾墨斯想要的答案開口:“赫爾墨斯大人,我……”

然而還沒等她把接下來的話說完,澤維爾熟悉的聲音便從斜地裏傳來。

“不如我來替她回答。”

溫黎有點意外地擡眸,看見半空中扭曲的空氣。

澤維爾正從畸變形成的無形之門中緩步邁出來,風吹動他的發絲和神袍。

顯然,在剛才千鈞一發之際,他發動神術躲過了赫爾墨斯幾乎毀天滅地的攻擊。

但盡管他動作足夠快,平整的領口也不可避免地有些淩亂狼狽。

澤維爾伸手插入發絲随手撥弄了一下黑色的碎發,渾身氣質依舊張揚,臉色卻不太好看。

“我猜,她肯定會對你說‘是’。”

他單手把衣襟上沾染的塵土拍落,單手插着兜擡了下眉梢,“但真話是,她不僅在意,而且在意得超過你的想象。”

“好奇我為什麽篤定地這樣說嗎?”

赫爾墨斯好整以暇地擡眸。

他似乎并不意外澤維爾沒有這樣簡簡單單地死在他手裏,甚至好脾氣地回應了一句。

“或許要讓你失望了,實際上,我對你的臆想和謊言并不感興趣。”

說到這裏,他伸手勾住溫黎一縷金色的發絲,在指尖纏繞着,暧昧而自然地把玩。

“我只好奇,究竟什麽樣的速度,才可能讓你的神術失手。”

回想起剛才驚險的一幕,澤維爾臉色一黑。

赫爾墨斯完全沒有留手。

赫爾墨斯是真的想殺了他。

澤維爾幾乎可以肯定,如果不是他的反應足夠迅速,現在恐怕已經連屍體都被碾碎在引力之中。

不僅如此,赫爾墨斯或許因為什麽原因受了傷,這才給了他喘息的機會。

畢竟,為了打碎那面該死的水鏡,他的神力也耗損得厲害,至今都沒有完全恢複。

沉默片刻,澤維爾神色變幻,最後從牙關裏擠出幾個字。

“那你可真是個好叔叔。”

赫爾墨斯的眼神也很淡。

他沒什麽情緒地笑了一聲:“有時候,我也不是很願意承認,自己竟然有一個熱衷于觊觎別人未婚妻的侄子。”

這句話尾音落地,空氣中便陷入一種極其詭異尴尬的安靜之中。

隐隐對峙着的兩位神明,一個神力虧空,一個受了反噬。

盡管心底早已翻湧起濃烈的情緒,卻不得不壓抑克制着,以另一種不算輕舉妄動的形式試探着、針鋒相對。

片刻後,是澤維爾率先打破了沉默。

“哦?看來你很介意啊。”

空氣在他身後扭動交疊,像是一張看不見形狀的躺椅。

澤維爾放松身體向後仰倒,吊兒郎當坐在上面翹着腿。

他肩頭的黑色長袍在氣流中向後獵獵飛舞。

失去了屋頂的神宮中夜色蔓延,而他就像是黑暗本身,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

“你很不想讓我碰她吧,赫爾墨斯。”

澤維爾撥開寬大的兜帽,脊背放松向虛空中一靠,“你要不要試着猜一猜,我們在那面水鏡裏獨處的時候,我碰過她多少次?”

說到這裏,他露出一個意猶未盡的笑容,語氣極盡惡劣。

“我們之間,又走到了哪種程度?”

溫黎呼吸驟停。

赫爾墨斯指尖輕點着膝蓋,沒有說話。

他這樣一反常态的沉默,讓澤維爾內心湧現起強烈的報複一般的快感。

原來赫爾墨斯也有這一天。

但除了這種第一時間洶湧而來的情緒之外,那些情緒褪去後,又逐漸浮現出更多他說不清的情感。

就像是在一場不成文的角逐和争奪之中占了上風,搶走了另一個人視若珍寶的東西,成了淩駕其上的勝利者。

好像這樣一來,那被争奪的寶物就會真正屬于他一樣。

“怎麽不猜?算了,我不介意直接點告訴你。”

像是一個新生的獅王,觊觎着先任獅王的領地和獵物,急于給自己的成果做上屬于自己的标記。

澤維爾慢悠悠地扔下最後一句話,明目張膽地宣誓主權:“我和她……已經在一起睡過了。”

溫黎:“……不是。”

她實在不能放任事态繼續順其自然地發展下去了。

再這麽下去,她都不知道應該如何收場。

趁着赫爾墨斯還沒有流露出多少不悅的神情,溫黎再次警告般瞪了澤維爾一眼。

緊接着,她雙手抱住赫爾墨斯的手臂,十分真誠地解釋道:

“的确像澤維爾大人說的那樣,我們在同一張床上睡過覺,但是其他的什麽都沒有發生。”

赫爾墨斯沒有推開她,掀起眼皮總算說了一句話。

“我知道。”他很平淡地說。

身為他的食物,對抗神罰的“祭品”,他的每一任“未婚妻”都必須擁有着最純潔的身體和靈魂。

她身上氣息對他的吸引力并沒有減少,這無疑是最直觀的答案。

赫爾墨斯并沒有懷疑溫黎。

但這并不妨礙他對于她不加掩飾的偏袒和在意感到受用。

赫爾墨斯眸底冰冷的暗芒稍微緩和了一些。

他慢慢地、一點點地收緊了手臂,将她更緊地圈入懷中,像是在巡視着自己的領地。

“但……我說過的,未經允許被除我以外的人觸碰,這會讓我有些在意。”

赫爾墨斯的聲線依舊是低啞的,帶着一點淡淡的引誘意味。

溫熱的唇風掠過溫黎耳畔,裹挾着讓人欲罷不能的木質味道。

“那麽回答我,甜心,他的哪只手碰了你?”

溫黎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

赫爾墨斯俊美深邃的臉近在咫尺。

在那幾乎完美得如同雕塑一般的五官上,她依稀辨認出了他沒有說出口的後半句話。

——如果澤維爾的左手碰過她,他就廢了澤維爾的左手;右手碰過她,他就廢了澤維爾的右手;如果雙手都碰過她,他就要澤維爾為此付出相對應的代價。

讓澤維爾明白,擅自觸碰他獵物的後果。

溫黎抿了下唇角。

雖然說受罰的人并不是她,但……

她朝着澤維爾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遠處,澤維爾坐在虛空之上,也正定定地盯着她。

見到她看過去,他甚至朝着她揚起一個玩味而暧昧的微笑。

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即将降臨的危機感,只單純地在期待她到底會怎麽回答。

真是個不聽話的臭弟弟。

溫黎心情複雜地挪開視線。

系統幽幽上線提醒她:【親愛的玩家,這邊建議您快一點擺脫現在這種膠着的狀态呢。】

【被困在水鏡之中太久,還有很多爛攤子等待着你去收拾,時間很寶貴,現在還不能浪費在修羅場上面哦。】

【[漂亮的洋娃娃]代替你在傲慢之神珀金的神宮中工作了這麽久,他已經開始起了疑心。】

【這些天,你都沒有按時出現在暴食之神卡修斯的神宮中為他提供愛心甜點,這也與你們之間的約定不符。】

一連串将現在隐含的危急狀況一一羅列出來,說到最後,系統的語速也開始遲緩下來。

它安靜了一會,同情地總結:【不過,想要脫離現在的狀況,應該很難。】

溫黎定了定神,忽然說:【其實,也不難。】

系統:【?】

溫黎卻沒有再回應它,就像系統說的,她的時間不多。

她需要盡快實踐她的猜想。

溫黎将計劃在腦海裏再次梳理了一遍,确定沒有什麽疏漏之後,才深吸一口氣為自己打了打氣,笑意盈盈地迎上赫爾墨斯辨不清喜怒的目光。

“其實,澤維爾哪一只手都沒有碰到我。”她說。

赫爾墨斯眉梢微挑,琥珀般的眸底流淌着的笑意敷衍,顯然并未當真。

但他也足夠紳士而有風度地并未打斷,鼻腔裏逸出一聲低低的“嗯?”,示意她接着說下去。

澤維爾環着手臂嗤笑了一聲,倒是沒有戳破她拙劣的謊言,心裏卻有點莫名地泛酸。

就這麽擔心赫爾墨斯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惹赫爾墨斯生氣嗎?

那他們之間到底算什麽。

她在黑暗中輕柔的安撫,生死間對他舍命相救,都是假的嗎。

澤維爾幹脆垂下眼睫,不再去看不遠處郎情妾意的畫面。

可唇角向來銳意逼人的弧度卻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算了。

這一幕他也不是第一次看,早該習慣了。

她就是這樣的女人,處處留情,游戲人間,卻從來不對他付出任何真情。

他們之間,本來就是一場你情我願的游戲。

只不過,他沉浸在游戲的推拉之中,愈發感到趣味和吸引,以至于越陷越深。

澤維爾突然不想再繼續留在這裏了。

這只會讓他覺得自己入戲太深,像一個小醜。

正要轉身離開,少女将落未落的後半句話卻被風清晰地送入他耳畔。

——“是我碰了他哦。”

澤維爾腳步赫然一頓。

他愕然回眸,眼底倏地燃起名為錯愕驚喜的烈焰。

溫黎卻沒有看他。

她一瞬不瞬地觀察着赫爾墨斯的神情,生怕錯過了他一點細微的情緒。

但那雙金色的眼眸像是一片灑滿碎金的汪洋,深邃,平靜,蘊着能夠包容一切的包容和平和。

赫爾墨斯沒有生氣,反而稍有興致地勾起唇角,松散笑了一下:“竟然是這樣?”

很好,這個反應在她的意料之內。

不拒絕對她來說就是最好的回應。

溫黎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她的身體軟綿綿地靠進赫爾墨斯懷中,拖長了語調,像是撒嬌:

“是呀赫爾墨斯大人,澤維爾大人生了病躺在床上。”

“作為夥伴,我只好衣不解帶地守在一邊照顧他。”

澤維爾臉上愉悅的神情還未完全成型,便被這句話僵在了原地。

就這?

他咬牙看向少女,後者卻像是沒有感受到他刀刃般的眼神,正伸出兩只手,手指展開舉到赫爾墨斯眼前,光明正大地告狀。

“這還沒完,他還要我端茶倒水伺候他。”

“赫爾墨斯大人,您看我的手是不是都變得蒼老粗糙了?”

澤維爾面沉如水:“喂,你——”

他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在澤維爾大人身邊時,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您的溫柔體貼——如果是您的話,一定不會這樣對我的,對不對?”

少女小鳥依人地靠在赫爾墨斯懷中。

細聲細氣地說完這些,她才終于舍得分一點眼神出來看向澤維爾,狡黠又惡劣地沖着他眨了眨眼睛。

澤維爾臉色一黑。

她說這麽多,就是為了繞個圈子在他面前歌頌赫爾墨斯的體貼?

他心底湧起一種複雜的情緒。

像是失落,又像是了然。

還有些許朦胧的能夠讓他嘴角上揚的思緒夾雜在其中,刺激得他恨不得下一瞬就堵住她的嘴。

但澤維爾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只好任憑胸口無數紛雜的思緒堵得不上不下,憋得難受。

這些事的确是他親自做的。

當時,也确确實實是出于此刻正在上演的目的。

——讓赫爾墨斯知道他捧在手心的人淪為他的女仆,就像是在赫爾墨斯臉上踩了一腳。

這是澤維爾千萬個日夜以來日思夜想的場面。

當然,順便,他也可以挫一挫那個女人的銳氣。

——從來沒有人能在他面前耀武揚威,戲弄他,讓他吃癟。

可他期待了那麽久,真的到了這一天,澤維爾發現自己一點都不開心。

一點都不。

反而有一些……

後悔。

只是一點點。

【可攻略對象[嫉妒之神,澤維爾]改造度+10,當前改造度30。】

聽見系統提示音溫黎有點意外。

沒想到誤打誤撞竟然還刷到了澤維爾的改造度。

說完這些話,她便不再開口,身體放松地靠在熟悉寬闊的懷中。

然而她的內心卻依舊是緊繃的。

溫黎并不确定赫爾墨斯是否會接受她的解釋。

就在她屏息等待的時候,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感覺身後倚靠着的胸膛震動了幾下。

低低的笑聲落在你發間,随後,那笑聲越來越大。

磁性的聲線環繞着她,溫黎一怔,下一瞬便感覺手腕一緊。

赫爾墨斯一把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寬大,修長的蜜色指節輕而易舉地扣住她的兩只手腕。

他眉眼流淌着愉悅的笑意低眸看着她,金色的眼底盛滿了星光。

赫爾墨斯時常在笑,但卻很少露出這樣的笑意。

溫黎被這種美色不自覺迷惑了一瞬,回過神來時,便驚訝地察覺赫爾墨斯松開了她其中一只手腕。

然後他微微低下頭,在她的腕間輕輕落下一個吻。

溫黎沒有預料到這種發展。

她的确已經習慣了親密接觸,但是卻還沒有習慣接受這樣的禮儀。

就像是被當作最重要、最尊貴、最值得被疼惜的公主一般對待。

而這樣對待她的人,還是魔淵四主神之一。

她不由得驚呼一聲,想收回手:“……赫爾墨斯大人!”

然而原本只是虛虛搭在她受傷的指節卻倏地用力,束縛着她的手,令她動彈不得。

“淑女的手是用來呵護,而不是用來差使的。”

赫爾墨斯擡起眼,勾起唇角看着她,眸光深邃而迷人。

“這雙美麗的手不該被任何令人心煩的事情玷污——”

“髒東西,以後不要再碰。”他慢條斯理地吐出幾個字。

赫爾墨斯語調柔和懶散,卻帶着一種不容置喙的掌控感。

分明是低身彎腰的姿态,被他做出來,卻帶着一種渾然天成的游刃有餘的氣度。

像是優雅的貴族,矜貴感與生俱來。

這樣深情款款的情話,幾乎沒有女人能夠招架。

哪怕知道赫爾墨斯十句話裏有九點九句都是假的,溫黎還是不由得十分受用。

她美滋滋地沉浸着,随後便感覺發頂上落下一只手。

赫爾墨斯揉了揉她蓬松的金發,語調輕緩:“受委屈了,我的甜心。”

嗚嗚嗚不委屈。

真的一點也不委屈。

溫黎眯起眼睛,另一只落空的手卻被另一股猛力倏然抓緊。

“總是陪着你躺在房間裏放空發呆,就叫做呵護?”

澤維爾染着愠怒的聲線落在她耳畔。

溫黎轉過頭,發現澤維爾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她身側。

他原本皺着眉盯着赫爾墨斯,此刻正好轉過臉看她。

黑袍和黑發向後飛掠,氣質格外張揚桀骜。

“還記得你在我身邊時體會過的感覺,和我那時候說過的話嗎?”

澤維爾寸步不讓地收緊了五指,黑眸緊鎖着她。

他一字一頓地将他曾經說過的話再次重複了一遍,“這種感覺,只有我能給你。”

溫黎含混地應了一聲:“唔……”

說的也對。

可是她又有什麽錯?

她只是平等地愛着每一位老公罷了。

金發少女态度暧昧,舉棋不定,澤維爾像是失去了耐心。

“體貼是吧?不就是這點事,很難嗎?大不了,以後我不再戲弄你——”

他不耐煩地輕啧一聲,抓着她的手更用力了幾分,把她往自己身邊拽。

“跟我走。”

這一次,赫爾墨斯沒有動作。

他重新直起身,指尖依舊輕柔地捧着溫黎的另一只手,微微一笑:“真是巧合,剛才我們才達成過美妙的共識。”

話音微頓,淡白色的睫羽掃下來,赫爾墨斯看向溫黎,“所以,現在該怎麽做,應該不用我多說吧,甜心。”

溫黎雙手分別被一只手緊扣。

她定定地盯着赫爾墨斯和澤維爾之間的空隙,似乎在沉思。

但是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半透明的游戲面板懸浮在她的視野裏。

她的計劃成功了。

原本無解又冗長的修羅場被她的反應合理化為游戲劇情,似曾相識的選項按鈕總算出現在了她眼前。

【順着赫爾墨斯的意思甩掉澤維爾的手,然後靠進他的懷裏:可我就喜歡這樣悠閑輕松的生活】

【置若罔聞地反手抓住澤維爾的手:和你在一起,才能讓我體會到活着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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