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路生南紋風不動,過了幾秒,見聞青好整無暇地坐在白色的沙發上抽煙,雙眼皮下是澄清而黑溜溜的眼眸,像是在掌控着這一切,所以她看起來平靜而耐心。

他咬了咬後腮,最後在她對面坐下。

聞青将水杯推過去他的方向,他拿起來,喝了一口就放下,然後盯着聞青。

聞青看着他一臉憋屈的樣子,暗自勾了勾唇,将那薄薄的信封推向他,見到只有一信封,路生南有點詫異的樣子,拿過來打開一看,裏面既然是錢。

他皺着眉,看向聞青,“這什麽?”

聞青言簡意赅地交代了今早去工地的事兒,但還是避重就輕,路生南聽後看了一眼聞青,又看看手裏的錢,頓時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說:“不瞞你說,那會計還真有些把柄在我手上,所以

預支很簡單。”

“啊?”聞青雲裏霧裏。

“不明白?”他搖了搖信封,笑道:“就是說,我上個月和這個月的工錢已經結了,但是這裏面還有兩個月的工資。”

聞青眨了眨眼,明白過來,定是老鄭看自己為路生南出頭,覺得他們倆關系匪淺,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結了兩月的工資給她,想要借此讨好她。可是誰曾想到路生南早已從會計那裏預支薪水,

會計不想被發現他濫用職權,便也依循老鄭意思把工資給結了。

聞青明白這中間的曲折後,頓時覺得自己多此一舉,縱使她一向情緒不露,臉也不自覺地泛紅,

見路生南一臉要笑不笑的看着自己,更是惱羞成怒,道:“不管怎樣,這錢還是給你的。”

路生南把錢放到茶幾上,平淡說:“你知道我來不是為了這個。”

“我知道。”聞青說着,但沒有動作,只是輕輕說:“你就不能陪我說一會兒話嗎?”

路生南頓了頓,見聞青坐在對面,裸露出的大片肌膚在月光下仿佛透着一層光。這種時間孤男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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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共處一室,何況對面坐的女孩跟別人不一樣,他特別地煩躁起來。

他從兜裏掏出煙,拇指擦出火花,動作流暢得挑不出瑕疵,但今天不知怎麽地就是不順意,連打火機都跟他作對,火苗怎麽都竄不上來。

他一邊點火,一邊注意到坐在對面的聞青緩緩起身,他沒有動作,只是任由她走近,只見她裙擺貼着她光裸的小腿肚,藏青色的絲綢貼着一片白,随着擺動,起伏。

那擺動和起伏像是蘊含着女人特有的柔軟和韻律,路生南挑了挑眉梢,最後看到她終于走到自己身邊,微微彎腰,一伸手就從他面前把煙拿走。

那手指白得就像藕似的。

他眼底是一片黑的寒冷。

她垂着哞,有幾縷發絲垂下來,蓋住她的眼睛,她眉眼很淡地看着他, “路生南,我能把東西給你,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他覺得自己有點被兜着走,“什麽事?”

“以後我找你,不準避開我。”

她盯着他,不放過他的任何表情,果不其然,路生南眼裏有什麽在湧動。

路生南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女人,有點怔忪。

她見自己沒說話,像是有點急了,叫他的名字。

“路生南。”

路生南沉默下來,半響後,只吐出一個字。

“好。”

不知道是他的話太短,還是眼神太過平靜,聞青完全猜不出他的情緒。也覺得自己有些卑鄙,因

為她知道以路生惠的遺物要挾,不管自己說什麽,路生南都會答應。

她突然有些厭惡起來,所以不自覺地皺起眉。

“路生南,你不要答應得那麽輕巧。”

他見她忽然生氣起來,有點好笑,說:“你們女人怎麽那麽麻煩?”

聞青沒理:“你根本就沒想過你答應了我什麽,你根本沒思考。”

路生南聞言,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後佯裝出思考的樣子,最後嚴肅地對她點頭道:“我想好了,所以答應你。”

聞青被他的舉動一噎,抿着嘴半響,開始一條一條地列明,“那好,那以後不管我打電話給你,

還是發微信……诶你那手機根本就沒那東西,那就短信吧,你都一定要接一定要回,不許不接我

的電話,還有把你的地址也給我……”

他微微擡起頭,雙眼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像是在打量着她,耐心地聽她說完,他笑了聲,“聞大小姐,還有什麽要求嗎?”

聞青被他這聲意味不明的笑,莫名慌了陣腳,不動聲色地退開兩步,才居高臨下地說:“沒有了。”

“那東西能給我了嗎?”他眼神卻驟然變得冰寒,盯着她。

“……”

本來亂跳的心跳,因為他的眼神頓時沉了幾分,聞青看着他半響,然後一語不發地轉頭,去把箱子拿出來。

他把箱子接過來,聞青盯着他,“給我的就這些了。”

“嗯,謝謝。”他只是說了句,“我走了”就轉身出了她家,她也沒攔,抱着胸,看着他離開。

路生南走後,她走到陽臺低頭望去,正好路生南從樓房走出來,但電光火石間,像是感應到自己在看他一樣,擡頭直勾勾地望過來,聞青愣了愣,就這樣樓上和樓下的人對視起來。

聞青想了想,最後還是擡手向他揮了揮,他卻沒有回應,而是轉過頭把箱子扔到後座上,一摔門,上車走了。

她不自覺地摸出剛剛從路生南哪裏收回來的煙,倚着陽臺,啓唇把那支煙含在唇裏,還沒點火,她就能感覺到那濃烈的煙草味,跟她一貫抽的那種不同。

……

路生南把箱子帶回自己的住處,沒開燈,直接坐在地板上,點燃煙,把東西拿出來一件一件地看。

他房間的東西很少,就一張床,一臺老式電視和一張短沙發,不一會地板上就堆滿了他姐的遺物。東西都是零零落落的,大多都是教科書,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她的批注,路生惠的字很娟秀,整整齊齊的小楷有時會寫滿頁。

她姐如果當年沒死,現在估計也是高中老師。

那時他就喜歡怼他姐,“就你這軟柿子性格,去到高中生那群妖魔鬼怪的聚集地,你還不被扒層皮。”

她姐狠狠一拍他腦袋,“要數妖魔鬼怪,能作妖得過你?”

他也笑,“我怎麽能使妖魔鬼怪?要也是你的屠妖師,專門幫你收妖。”

小時候,路生南總是跟在她姐的身後,狗皮膏似的,分也分不開,還總是模仿路生惠,她幹嘛他

就跟着幹嘛,路生惠總是委屈得不行,指着他跟父母告狀:“你看,阿南就是一直學我!一直學我!”

父母看着,只覺得可愛得不行,只是摸摸路生惠的頭,安慰道:“弟弟是因為喜歡你才學你,他沒有惡意的。”

路生惠哭得滿臉通紅,跺腳,“我不要!就是不要!同學都在笑我,你們讓他不要再學我了!”

而看到姐姐痛哭,路生南不明所以,但是一仰頭,就跟着大哭起來。

路生惠見路生南哭,難以置信地抖索着手指指着他,哭得幾乎斷氣,“你看!他又學我了!又學我了!”

路生南看到姐姐哭得更傷心,也哭得更傷心了,大人們笑着看倆小孩哭得兇,卻沒有再多做安慰,後來還一直把這件事情津津樂道地提。每次提起這件事,路生惠定要跟路生南翻臉幾天,路生南就要死皮賴臉地哄他姐幾天。

長大後路生南還是一樣,總喜歡窩在他姐房間看漫畫,打游戲,路生南煩不勝煩,拿起手上的課本就往他身上砸“你就不能回自己的房間呆着!”

路生南敏捷往旁邊一閃,嘿嘿一笑,“姐,我就待一會兒,就一小會。”

路生惠死勁兒翻白眼,哼一聲就不管他,繼續做作業。

路生南看着他姐無可奈何的背影,咧着嘴,滿是洩出來的笑意,漫不經心地又打起游戲,一呆又是整個上午。

後來他父母因事故去世的時候,路生惠穿着孝服,抱着他痛哭道:“以後就剩我倆了,我們到底該怎麽辦啊。”

路生南在父母去世後,比起痛哭,更多是沉默地坐着在哪裏,但是一抱住他姐顫抖的後背時,他

就忍不住紅了眼眶,那些一直死命忍住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流出來。

後來他記憶裏面最深刻的,就是他每次放學回來,他姐都會圍着圍巾站在廚房裏做飯,一聽到他

回來的動靜,就像隔壁大嬸一樣碎碎念。

“快去洗手,要開飯了,跟你說了幾次不要這麽遲回來,就是不聽。”

白煙萦繞,他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然後把一本封面有些陳舊的日記本給拖到眼前。他随意地翻

了翻,然後停下動作,盯着那明顯有撕過痕跡的紙面,久久不動。

他一直枯坐到天光漸漸從窗外升起,煙灰缸插着滿滿的煙頭,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臉,雙眼渾濁、透紅、疲憊。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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