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嗚嗚!
因為那天陳最說過這是個悲傷的故事,鹿澄也曾進行過一番腦補。
在他的想象中,陳最省吃儉用外加辛苦打工靠着攢下的錢終于買到了人生中的第一輛摩托車,雖然遠比不上如今的亞歷山德拉二世那麽豪華氣派,但也是他心目中無可替代的珍寶。
可惜好景不長,可憐的一世無疑是遭遇了不測,比如經歷了一場慘烈的車禍,陳最在這過程中大概也受了傷。
鹿澄甚至腦補過陳最被架着腿躺在床上看着亞歷山德拉一世殘骸的照片滿眼淚光的感人畫面。
現在他被告知,自己的思考方向從一開始就大錯特錯了。
“我當時沉迷那部特攝劇嘛,總愛假裝自己就是主角,每天在家裏開着不存在的隐形摩托,嘴裏突突突突突突地跑來跑去,”陳最在回味自己的童年時唇角帶着明顯的笑意,“後來我家長被我煩得受不了了,就給我買了一輛電動的。”
鹿澄看着他的側臉,聽得認真:“後來呢?”
“雖然是電動的,可對那時候的我而言,還是很拉風很帥氣的,”陳最說着擡起手來比劃了兩下,“還有音效呢,一擰就是發動機轟隆隆的聲音,和真的似的。我騎上它就是整個小區最靓的仔。”
“嗯嗯,然後呢?”鹿澄饒有興致。
“然後我就給它起名字呀,”陳最說,“還特地翻着詞典找我爸一起參謀,選了個代表高貴淑女的名字。”
鹿澄立刻說道:“亞歷山德拉!”
他可實在是個優秀聽衆,陳最滿意極了。
“對,其他小朋友都說這名字拗口,可我那時候覺得,就是拗口才顯得高級,才配得上我那麽帥氣的小摩托。”
“我懂,”鹿澄點頭,“要是叫瑪麗、琳達、安娜,那感覺一點也不酷!”
陳最笑出了聲:“對對對,就是這種思路。車氣派,名字也響亮,別的小朋友看我騎着亞歷山德拉在小區裏跑來跑去,都饞哭了。”
鹿澄眨了眨大眼睛:“……難道是有壞小孩嫉妒你,搞破壞?”
“那倒沒有,”陳最說,“那陣子我們小區好多家長頭疼得不行,因為孩子都哭着鬧着也要買小車。”
鹿澄繼續問:“後來呢?”
“後來不少小朋友都有自己的小車啦,除了摩托還有各種別的造型的,什麽豪車都有,一個一個都學我,把名字起得花裏胡哨的,”陳最說,“大家每天一起開來開去,就很自然地開始比賽了。”
“比誰快?”鹿澄問。
“嗯,”陳最點頭,“競速。”
“這是不是有點危險呀?”鹿澄有了不妙的猜測,“是那個時候撞壞了嗎?”
“不是不是,”陳最笑得很無奈,“就比了一次,确實有小孩兒撞一塊兒摔了,後來家長就不讓比了。”
“你沒事吧?”鹿澄問。
“當然啦,”陳最說,“我車技好嘛。”
鹿澄點頭:“真厲害。”
陳最盯着他的臉看了幾秒,繼續說道:“你怎麽不問我第幾名啊?”
鹿澄理所當然地反問他:“難道不是第一嘛?”
陳最嘆了口氣,苦笑着豎起三根手指。
“第三?”鹿澄問。
“倒數第三,”陳最說,“倒數第一第二是那兩個摔了的小朋友。”
鹿澄輕輕地“咦”了一聲。
“可把我給難過得呀,”陳最搖了搖頭,“晚飯都吃不下。”
“……應該是車的問題,”鹿澄說,“別的小朋友的車也許是更新的款式,本來就比較快。”
“我那時候也是這麽想的,肯定是車不行,”陳最說,“然後我就琢磨,要怎麽讓它變得快一點。”
鹿澄心中湧起了不祥的預感。
“那個劇裏不是有過摩托車改造升級換代的劇情嘛,”陳最側過頭看他,“我就想,我能不能也改裝一下呢?”
“……你會嗎?”鹿澄小心地問。
“不會,”陳最攤手,“我啥也不會,但勇氣可嘉,找了一天趁我雙親不在,偷偷把車拆了。”
鹿澄緊張地問道:“然、然後呢?”
“裝不回去了。”陳最說。
鹿澄明白了。亞歷山德拉一世是被陳最給親手肢解了。
真是好慘好慘的一輛電動小摩托。
陳最眯起眼,湊近了仔細觀察他的表情:“你是不是在笑?”
鹿澄心慌不已,趕緊往後仰,用力搖頭:“我沒有呀!”
“真的?”陳最問,“那你緊張什麽?”
鹿澄低下頭,心髒不安分地怦怦跳。
被自己偷偷喜歡了那麽久、此刻還打扮得格外帥氣的Alpha突然靠近,哪有可能不緊張呢?
“你肯定在偷笑。”陳最說。
“真的沒有,”鹿澄說,“這不是很難過的故事嗎?為什麽要笑呢。”
陳最揚了一下眉。
“你那麽喜歡它,特地給它起了名字,肯定是有很深感情的,”鹿澄說,“如果是被別的小朋友弄壞的,還可以生一下氣什麽的。被自己弄壞了,連個可以生氣的對象都沒有,只會更難過。”
他說着擡頭看向陳最:“如果是我,肯定哭得一塌糊塗了。”
陳最靜靜地看着他,沒出聲。
“上學以前發生的事,大多數人長大以後都記不清的,”鹿澄不敢跟他對視,低下了頭,“你記得那麽詳細,肯定是印象非常非常深刻的。那就是說,這件事對你的打擊非常大……這不好笑啊。”
時隔多年,當陳最終于有了一輛真正的摩托車,他選擇給它起名“二世”。那輛電動小摩托,是他心中的白月光和朱砂痣。
聽起來有些幼稚,鹿澄卻能理解這份稚氣的浪漫情懷。
陳最還是沒出聲。
“……不會有人笑的。”鹿澄說。
“有啊,”陳最點頭,“比如那個姓阮的,聽說以後笑瘋了。”
鹿澄一愣:“阮亦雲?”
“這家夥可沒良心了,”陳最說,“我們後來做了鄰居嘛,他從我爸那兒聽說這件事以後瘋狂嘲笑我。”
鹿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嚴肅地說道:“他一點也不體諒你。”
當着別人的面,說人家喜歡的對象兼自己情敵的壞話,是一件不那麽光彩的事情。
鹿澄心裏打鼓,偷偷安撫自己,這不過是說一句公道話罷了。
“會笑也正常吧,”陳最果然為阮亦雲開脫,“我現在回憶起來,也覺得自己傻了吧唧的。”
“不會啊!”鹿澄說,“你那時候還小嘛,不能用現在的邏輯去評判當時的想法。而且……”
“而且什麽?”
鹿澄有點兒緊張:“也不是每個小孩都那麽勇敢又有求知欲啊,想要自己改裝這個想法就很酷了。別的小朋友可能只會在地上打滾要求家長給自己買一輛更好的。”
陳最看了他一眼,不知為何完全沒有理會他鼓足勇氣才做出的勇敢發言,而是說道:“你剛才說,如果是你,會哭得一塌糊塗。”
鹿澄移開了視線。
“你小時候很愛哭啊?”陳最問。
“還、還好吧。”鹿澄說。
他小時候是個小哭包。因為從小就長得兇巴巴,別的小朋友都不敢主動跟他一起玩兒,他時常會感到委屈,變得哭唧唧。
陳最笑着端詳他的面孔:“你哭的時候也板着臉嗎?”
“啊?”鹿澄呆了呆,搖頭,“我不知道啊……”
陳最若有所思。
“……怎麽啦?”鹿澄問。
“真好奇,”陳最說,“想看看。”
這可實在是令人為難。想看他笑他還能手動輔助,可要哭出來就沒那麽簡單了。
鹿澄擡起雙手,伸出食指按住自己的外眼角,往下扯了扯:“嗚嗚。”
陳最笑噴了:“你這是在做鬼臉!”
說完,他也學着鹿澄的樣子扯自己的眼角,和他臉對着臉:“嗚嗚!”
一旁的暗門突然被打開,曹哥疑惑地看着他們:“你們在幹嘛?”
曹哥是來通知他們,上午臨時有事不得不姍姍來遲的嚴老師終于到了。
因為嚴老師時間緊迫,所以曹哥決定先不管別的,讓大家把需要演技的部分表演給嚴老師看一遍,讓他幫着提提建議。
所有人迅速就位,由曹哥和嚴老師假扮玩家,按照流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往下演。
所有表演內容加在一塊兒也不到二十分鐘,很快,流程就進入到了最後一個房間。
因為之前進度緩慢,鹿澄和陳最還沒來得及在重新布置的坑裏現場排練過,鬧得一片兵荒馬亂。
直到燈光從他們頭頂照下來,鹿澄還在整理自己的鬥篷,陳最的肩膀和他的小腿都露在外面。
曹哥和嚴老師不得不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假裝沒看見。
終于調整完畢,鹿澄雙腿架在陳最的肩膀上,捧着陳最的腦袋,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方才在準備室,這一段他是彩排過的。
但那時因為場地不方便,他懷裏抱着的不是陳最,而是一個臨時用來替代的靠墊。
那段臺詞他早就背得滾瓜爛熟,方才也被其餘幾人誇獎過感情充沛。
但此刻,他感受着掌心傳遞而來的熱度,卻緊張得開不了口。
他連嘴唇都在顫。
畢竟,這一段臺詞的內容太過特殊。
當他終于發出聲音,語調也帶着顫抖。
“我……我親愛的,我的摯愛……”他輕輕地咽了一口唾沫,“我有多久沒有像這樣擁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