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且說黛玉吩咐完雪雁, 回到內室, 見本該蹲在牆角面壁思過的小貓, 已經不聽話的撅着屁股巴拉出他藏在枕頭下那塊寶貝青玉,還用受傷的小爪子撥了撥。黛玉不由把嘴一嘟,心頭很有些氣憤, 這個不聽話的小東西,受了傷還不肯安分,動來動去不疼嗎!

剛要上前抓起小貓好好教訓一頓, 突然銀光乍現,耀眼刺目。

黛玉心頭大驚,下意識的擡起手臂擋了檔。強光雖十分耀眼閃目,卻不過是剎那間, 旋即消散。

“胖胖!”黛玉喊了一聲, 往周航那一看,見小貓正懶洋洋眯着眼極為惬意享受的樣子,顯是沒受到什麽傷害,一顆心才放回肚子裏。是了,方才那白光雖強,刺得人睜不開眼, 白光過後, 倒有一種暖洋洋很舒服的感覺,卻有些奇怪。

确保小貓平安無事, 黛玉方有功夫思慮這靈異詭怪之事。

這白光來的好生詭異,好端端的怎麽會發出那樣的光華來?

她方才瞧得分明, 強烈銀光分明是從那塊看似普通的青玉鳳佩上散發出來的。雖不知究竟是怎麽回事,但黛玉本能的覺得此事不非同尋常,該與周航的來歷及他超越一般凡貓的本事有關。

為了胖胖的安全考慮,此事一定不能讓外人知曉,黛玉想。

萬一讓人知道胖胖這些與衆不同之處,宣揚出去,群衆大多愚昧,将胖胖當作妖異之物豈不害了他?

意識到這一點,黛玉正欲起身遣散外面的丫鬟,再細細追問胖胖是怎麽回事。只聽,外面紫鵑隔着簾子問:“姑娘可曾看見方才閃過的一束白光?我正做針線呢,一陣白光閃過,閃的我睜不開眼。我細細一瞧,竟似從姑娘房裏發出來的一樣,倒好生奇怪。”

以往黛玉睡覺都有紫鵑或雪雁陪侍,自周航有事沒事同黛玉寫字交流以來,為防秘密洩露,黛玉便不許丫鬟們晚間在裏間伺候。紫鵑、雪雁只道黛玉喜靜,不喜歡人打擾,自是遵從。漸漸的,便是白天也不會随便進去,有什麽事也都是在外間請示了,得到黛玉的允許才進去。

因此,如今紫鵑只是在外間隔着簾子問。

“啊……”黛玉絞着手帕子,頗有幾分愁苦之色。她從不打诳語,這次便是不打也不行了,總不能暴露胖胖的秘密。雖如此想,一時倒不知道如何說才能讓紫鵑不再糾纏這件事,凝了半晌眉,才道:“我倒并未看見什麽白光,想是你看花眼了,要不就是天上打了閃電,你一時沒有看真切,只當是從屋子裏發出來的。我這裏且不需要人伺候,你們且都到廂房歇着吧。”

話未說完臉已紅了半邊,一塊銀紅撒花錦帕在指頭上繞了幾繞,纏的手指肚泛起青紅之色,黛玉跺跺腳,有幾分羞愧。一直以來她都十分不明白,怎麽有些人說起謊話來竟能長篇大論、鬼話連篇、臉不紅氣不喘呢。

紫鵑答應一聲,轉身方欲退出,黛玉又道:“一會子雪雁回來,也先讓她在廂房待着,我叫的時候再來!”

紫鵑答應了一聲“是”,遂帶着衆丫頭子們一窩蜂都往廂房去了。

黛玉掀起簾子出去瞅了瞅,确保裏裏外外都沒了人,才仍進了裏間,急切的問:“胖胖,方才究竟是怎麽回事?”說着抱起小貓,拿起青玉仔細瞧了瞧。青玉仍是那塊青玉,卻有些不同。這話怎麽說呢,以往的青玉似是一樣死物,縱使質地再好,終究少了幾分靈氣,如今再看那青玉,倒似活了一般,流光溢彩,仿若水波漣漪涓涓流動。

“喵~啊,林妹妹,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這下,兩人都震驚了!

黛玉一把抓住小貓,眼珠子瞪的前所未有的大,“胖胖,你會說話,你竟然會說話了!”

周航:“……”不知為何,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驚喜,更不是跳起來扭腰扭屁股大唱老子終于翻身了,再不用每天憋得難受偏偏說不出來話而郁悶不已了。而是一個聲音不斷在腦海中徘徊,糟了糟了,林妹妹聽出我是個男孩子怎麽辦。

他現在還未曾意識到的是,他說出來的話是軟軟糯糯的童音,并不能聽出男女。

“胖胖,你再說一句話,再說一句話!”林黛玉驚喜的盯着周航,雙眼閃着光,一遍遍催促,見周航不理,當他還別扭着,順着脊背給小貓順毛,一邊誘哄,“好胖胖,再說一句,胖胖的聲音軟綿綿甜膩膩聽起來倒十分入耳呢。”

周航一仰頭,一扭脖子,傲嬌道:“一只貓突然口吐人言,林妹妹你不該很震驚很害怕麽?”

黛玉嘻嘻一笑:“胖胖又不是一般的貓。不過,為何胖胖你叫我妹妹,我比你大很多,理當叫姐姐才是。哎,生氣鬧別扭的胖胖也很惹人喜歡呢。”

周航心說你才十歲,我上輩子可是活了十六歲的,自然我比你大才是。不過這話還不能說,說了怕林黛玉追根問底套出他騙她自己是個女孩子的事。

黛玉卻似不甘心似的,一邊逗胖胖說話,一邊去查看他的傷腿。

這一看不當緊,又是一驚。

“這可奇了,胖胖你爪子上的傷竟然不藥而愈,連一點子疤痕都沒留!”

周航這才意識到之前還隐隐作疼的傷口已經好一會都沒感受到疼痛了,忙擡起爪子瞧了瞧,果然傷口已消失的幹幹淨淨,跟沒受過傷似的,只有毛發間留着那麽一點點的幹涸血跡。

方才他将受傷的爪子一搭在青玉上,那青玉便突然閃過一陣強烈的白光,與他穿越的時候一模一樣,他還吓了一跳,以為又要穿越。上次也是這樣,他抱着新買的游戲機正要酣暢淋漓渣一場,突然一陣白光呼嘯而過,他暈了,再醒來就穿了。穿越這種事雖然極為驚悚且極為少見,但經歷過一次也不算什麽稀奇事了,他倒不怕。若是能穿回去,恢複人身也不錯。就是如今揚州城還不太平,林如海身子又不好,他擔心自己這一走林妹妹又落個寄人籬下香消玉殒的下場。

一想到林黛玉孤苦伶仃含淚自嗟的樣子,他心口就堵得難受。

就這麽穿回去,或是再穿到別處,委實心裏憋屈。好在事情并未往他想象的那個方向發展,睜開眼,紅樓還是那個紅樓,林妹妹還是那個林妹妹,自己也沒暈,倒像沐浴在暖陽中一般,渾身舒暢,連爪子上的傷都好了。

怪不得老媽說這青玉是他們周家的傳家寶呢,打小系他脖子上,并再三囑咐任何情況下都不許摘下來。果然,此物不一般,很有些神通。

想着,他也顧不得糾結男孩子女孩子的事,軟軟的道:“我想應是與這玉鳳佩有關。”

黛玉聽了也點頭,“想是這塊青玉鳳佩是哪位神仙的法寶也未可知。啊,會不會胖胖你其實是天上哪位神仙的愛寵,因下凡歷劫,你家主人不放心你,才特特送了這塊玉佩與你保命。”

越想越覺得像是這麽回事,黛玉重重的點點頭。

“如此說來倒是我有福氣,救了你這小東西,也算是功德一件。”

對于林黛玉的腦補,周航暗暗伸出大拇指,林妹妹真是貼心,倒省得他瞎編。

雖然已用不到傷藥,過了一會,黛玉還是叫來雪雁,将她拿來的藥箱、紗布收了,不顧周航的反抗,硬生生在他小貓爪上纏了幾圈,美其名曰掩人耳目。不然丫頭們都知道小貓受傷了,她命人拿了傷藥,卻既不上藥,也不包紮,第二天小貓又活蹦亂跳了,豈不疑惑?

将委委屈屈耷拉着頭一副悲傷絕望樣的小貓塞進被窩,黛玉卸了釵環,合上油燈前翻開的書卷,坐于床上,才猛然想起自己原本是生小貓的氣讓他面壁思過來着,猛然發生一連串詭異之事,倒把初衷忘卻。如今突然憶起小貓今天還幹了一件十分膽大十分蠢笨且十分讓她窩火之事,不免回首再看周航一眼。

小貓兩只眼睛明顯下垂,眼皮似有千金重般,斜斜垂着,生生把圓滾滾的大眼睛壓成了微扁的橢圓形。從那水汪汪的眼眸還透出可憐兮兮的神情,一副被欺負了又不敢吭聲不敢反抗的苦惱樣。

林黛玉倒好笑,摸摸頭,安穩道:“乖,就包一天,掩人耳目嘛,明兒就給你取下來。”

周航很委屈:“掩人耳目不能等到天亮再包嗎,反正睡覺的時候又木有丫鬟看着,捂得睡覺很不舒服呢。”

他才開口說話,口齒尚不甚清晰,陪着軟軟的娃娃音,倒讓人心生不忍。

“呃……”黛玉望着床帳眨了眨眼睛,“君子慎獨你聽說過麽,就是說君子在個人獨處的時候也會自覺遵循法度和道德,不會因為無人在場或無人注意而放縱自己。同理,既要掩人耳目,便不能因為此刻沒有外人就放松警惕?”

周航郁悶,這是什麽邏輯,既是掩人耳目,哪還那麽多講究,真沒想到林妹妹心眼這麽小,我不過是不小心讓自己受了傷,還不是為了哄她高興。頂多是讓她心疼了一下下,她倒好,如今還記着呢,變着法兒的捉弄我!

誰讓那是林妹妹呢,給她捉弄,唉,就捉弄吧。換了旁人,可沒這麽便宜的事!

第二天,周航便借由受傷的借口一天都窩在黛玉懷裏。

黛玉一再囑咐他在外面定要掩飾好自己的特異之處,萬不可讓旁人發現,更不許随意開言。周航自是都一一答應,如今他已知道自己的綿羊娃娃音聽不出男女。人有從小到大,從兩三歲孩童的綿羊音到泾渭分明的不同音色,男的嗓音渾厚,女的清麗婉轉,他這娃娃音會不會随着時日漸漸變得雄厚尤未可知。

但據周航推斷,多半是會的,屆時想瞞都瞞不住。

因此,雖在黛玉懷裏,周航卻是閉目沉思了半天。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前景凄涼,林妹妹最恨欺騙,真相大白那天,她八成會跟自己翻臉。

唉,作繭自縛啊作繭自縛!

周航為自己默哀一下。路漫漫終是懸崖絕路,我一介小貓,巴掌大小,上不能飛天,下不能遁地,将如何上下求索尋出一條光明之路?

傍晚時分,黛玉才解了周航爪子上的紗布,抱着去正院給林如海問安。

林如海在書房,此刻正一邊咳嗽一般看公文,臉色也不大好。

黛玉忙走過去,給他拍着背,又捧了熱茶給他吃,見林如海吃了幾口熱茶好些了,才道:“爹爹,您病得這樣重就別如此勞心費神了,鹽課公務雖重要,您也須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您若垮了,這麽一大攤子是倒交給誰呢。以女兒之見,一會子女兒服侍您吃了藥,倒是早早的睡下歇息才好。養足精神,明兒多少事處理不完呢。”

林如海捧着茶碗,聽黛玉說了一大串話,都是關心之語,笑道:“倒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只是閑着也是閑着,左右也睡不着,倒不如盡早處理了。”

黛玉又免不了一陣勸,好說歹說催着林如海早早回房睡下。又叮囑伺候之人務必謹慎些,林如海再有什麽不好,立刻派人通知她,又叫來李峰媳婦囑咐一陣,明兒務必使人打聽揚州城還有沒有什麽名醫,便是揚州沒有,蘇州、杭州等地可有好的神醫大夫,不拘多少銀子,哪怕他要金山銀山呢,務必使人請了來,治好老爺的病要緊。

李峰媳婦點頭道:“姑娘放心,明兒就讓我們家的往蘇杭跑一趟,務必請個神醫過來。”

黛玉點點頭,這才抱着小貓回自己住處。

看黛玉着急,周航也着急,打算回頭讓自己貓大軍也出去打聽打聽,說不定揚州城有隐姓埋名不肯張揚的低調神醫呢。林妹妹命運的好壞,關鍵就在林如海身上,只要能解了林如海身上的毒,再好生調養一番,憑他的手段人脈及在聖人跟前的體面,林妹妹就吃不了苦。

第二日,李峰果然整裝往蘇杭而去。揚州、蘇州、杭州是江南頂繁華的三處所在,揚州城出了名的大夫既然都沒什麽良方妙藥,只有到這兩處瞧瞧,有無機緣碰到一二個神醫。

恰逢林如海休沐,黛玉一早便至林如海住處看着,不許他再在休息時間勞心公務。

想到總憋在屋子裏于病情也不好,可巧外面太陽出的老大,十分暖和,黛玉便拉林如海花園子裏散散步、呼吸呼吸清新空氣。沿着小徑走了片刻,至一空曠所在,林黛玉怕林如海累着,便命婆子們置一小案并兩個繡凳,端上熱茶并幾樣果品、點心,父女二人坐着聊天。

鑒于林黛玉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為讓女兒長見識,二為讨女兒歡心,林如海便說起外面的熱鬧事。剛說到元宵佳節将至,街上如何挂起了各樣五彩斑斓的花燈,有人來報:“禀老爺,九爺造訪,已在廳上等着了,同行還有桑先生,還有一個背着藥箱的老爺。說是聽說老爺病了好些時日,揚州城的大夫都沒什麽良藥妙方,可巧他早年結識過一個神醫,學問頂淵博,醫理也是極精的,無論什麽疑難雜症,只要到了他手裏,不消兩副藥,管保藥到病除了。”

聽罷,林如海尚未說話,林黛玉便道:“既如此,爹爹速速換了衣裳去見見義父吧。”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謝謝阿嫣9999親親的地雷,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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