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決定
“平國公府隐瞞鐵礦一事, 你那些族親早就有人交代了。”裴玄卿不以為意地回答。
“那你要替皇上問我什麽？”申譽問。
“是這樣，皇上想要問你是想做回自己？還是換個身份重新來過？”裴玄卿随後解釋：“你雖然替三皇子假死立了功，可是這件事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 所以你即使做回自己仍舊是戴罪之身。我可以給你重新弄個身份, 不用再受颠沛流離之苦。不過從此以後，你不能參加科考再為官, 不然被人認出會很麻煩。”
“我打算仍舊做回自己。”申譽幾乎是不假思索就做出了決定。
“你不再考慮考慮？”裴玄卿看了一眼萬雪瑩意有所指。
“不了，如果隐姓埋名，忍辱偷生一輩子，我寧可去死！”他知道以戴罪之身不可能和萬雪瑩在一起, 但是他不想偷偷摸摸過一輩子, 最主要是不管他選哪樣，都已經配不上萬雪瑩。他必須借這個機會為自己争取。
于是道：“你能不能同皇上說，我想去軍中。”只有在軍中才有機會立功，才能擺脫罪犯之身，也才有機會快速升遷。
“你真的想好了？”裴玄卿追問。
“是。”申譽點頭，“如果有可能，麻煩你跟皇上說, 我想去寧江郡。”
“這又是為何？寧陽郡挨着北胡國, 北胡國這些年一直不老實，時不時進犯我大炎, 到了軍中建功立業的機會多的是。寧江郡只毗鄰西江一小國, 再挨着一大片荒原，你去了那裏猴年馬月能出頭？”裴玄卿能告訴申譽這麽多, 真的是十分良心。
申譽看了一眼萬雪瑩, 堅定道：“我還是要去寧江郡。”只因為萬雪瑩養父母的家在那裏, 她也會回那裏。
“行, 我知道了。不過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你們必須在流放隊伍到達鳳陽嶺之前趕回去，否則三皇子會替你假死，你就是想做回自己都不可能。”
“多謝提醒。”
“他現在的身體能騎馬嗎？”裴玄卿這話問的是萬雪瑩。
“別說是現在，一兩個月內都不适合。”萬雪瑩苦笑，“早知道我應該叫車夫趕馬車送我過來。”可真要是那樣，她肯定來不及救申譽。
“我待會兒會派人去附近的縣城買馬車，讓他們給你們也買一輛吧？”
萬雪瑩道謝過後問了句：“需要多少銀子？我出。”
“不用，”裴玄卿一擺手，“過後全由朝廷來出。”
“我得盡快趕回京城處理此事後續。在離開之前，申譽你得将身上這件衣服給脫了。”
“這沒問題。”
裴玄卿沒有久待，叫人處理完要裝成三皇子的屍體後，帶着一隊暗林衛提前回京城向皇上彙報。
離開前他好心留下兩個暗林衛幫萬雪瑩照看申譽，又派出四人去附近縣城買兩輛馬車和上好棺椁。其中一輛馬車給萬雪瑩和申譽用，另外一輛準備放假三皇子的棺椁。他還留下二十餘暗林衛過後運送假三皇子棺椁入京。
“都處理完了？”深夜，廉宗将禦書房伺候的人都打發走後給裴玄卿賜了座。
他二人雖為君臣，有裴皇後這層關系在，廉宗對裴玄卿多了一絲長輩對晚輩的慈愛。
“是。”裴玄卿落座後恭敬回道，“不過這其中出了些差頭，申譽差一點性命不保。”
“怎麽會這樣？”廉宗挑眉，語氣卻淡淡。
“微臣沒有想到三皇子府的那個車夫也被人給收買了，他最後趕着馬車帶着申譽沖下了山崖，來了個魚死網破。”随後将事情的大致經過講給廉宗聽。
“唉！”廉宗聽後重重嘆了口氣，“要不怎麽說老三那孩子不适合做帝王。他太過單純，太過仁慈，又因為身體的原因很少理俗世，還沒有野心，不會看人。就他府上那些人一個個都生了二心還當成是好的。不過，”又道，“正好趁這個機會将他身邊的人該清理的都清理幹淨了。”
唉！他對這個孩子不偏疼不行啊！就這麽護着還有人時不時要害他的命。卻沒想想就因為他的偏疼，恰恰成為寧澤的催命符。
要問廉宗為何那麽偏寵三皇子？還不是因為當年賢妃替他喝了毒酒。後賢妃被診出懷有身孕，結果生出的三皇子因為胎裏那會兒帶毒，所以身體一直不好。廉宗一直覺得對他們母子有所虧欠，難免要多疼了一些。
此刻廉宗這麽說，裴玄卿不好接茬兒。生于帝王之家有幾人真的仁慈？比起旁人三皇子明面上看的确是單純了點，也有些蠢，可這恰恰抓住了皇上的軟肋，讓他凡事不用考慮，不用動手，皇上就自動地幫他解決。
“這麽說這回多虧了申譽才救了老三一命？”廉宗把問題繞了回來。
裴玄卿苦笑，“如果真是三皇子在馬車內，那麽微臣的罪過可就大了。”
“如果真是那樣，也是老三的命與你無關。”他是這樣說，裴玄卿卻沒敢這樣聽。
“對了，”廉宗忽然問道，“依你看萬家那個丫頭醫術如何？既然她能救申譽，是不是也能醫治老三？”
“依微臣這些時日的觀察，萬家二小姐只是粗通醫術，又跟人學了幾個淺顯的方子而已，擔不了給三皇子醫治之責。”裴玄卿不想将萬雪瑩卷入皇家紛争，才會有貶低的成分在其中。
“那還是算了。”廉宗剛剛說那些完全是臨時起意。以他對寧澤的偏寵，不可能随便找個人給寧澤醫治。又問：“依你看，平國公府的事要如何處置？”
“依微臣看皇上顧念平國公府祖上為大炎江山立下過汗馬功勞，才沒有将平國公府所犯最大之罪對外公布。又因為挖墳掘墓乃歷朝歷代之重罪，即使貴為帝王也不能輕易下這個命令，才會給了申譽這個機會。”
頓了頓繼續道：“皇上何不看在平國公府祖上的功勞赦免平國公府上下二百餘口的死罪将他們貶為平民，再讓他們自覺上報鐵礦一事并主動提出回老家遷祖墳，這樣一來豈不是兩全其美？”
廉宗嘴角勾了勾，覺得裴玄卿句句說到他的心坎中。于是道：“你過後去找一下申遠峰，将申譽做的這一切跟他說明，再看他是何意？”申遠峰就是申譽的父親。
“那微臣立刻就去。”裴玄卿起身。
“先不着急。”廉宗将裴玄卿攔下。
裴玄卿忙躬身詢問：“不知皇上還有何事需要微臣去辦？”
廉宗笑了笑，“你也不用緊張，就是你姑母前幾天同朕商量還是想要将嫣兒嫁入懷恩侯府。”他說的寧嫣就是明霞公主。
“微臣覺得和表妹兩人并不合适。”裴玄卿表情十分凝重，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有什麽不合适的？你倆打小一塊兒長大，又是姑表親，親上加親。如果你擔心嫣兒仍舊惦記申譽，大可放心，申譽去了北疆，就算朕同意他去軍中，沒有個十年八年甚至更久都不可能再回京城。”
“微臣不是擔心表妹同申譽的事兒，而是微臣覺得我們兩人确實是不合适。再說，等過幾天那具屍體進京，您還得降臣的罪，臣還想同您說要去寧陽郡。”他此次是秘密回京，過後得同運送假三皇子屍體的暗林衛彙合。不管皇上怎麽對外宣布三皇子的事，但在有心人看來皇上死了最疼寵的兒子，不可能不責罰他們這些明面押送，實則護送的人。
裴玄卿又一臉嚴肅道：“皇上，這幾年北胡屢次進犯我大炎，微臣又剛收到細作來報說是北胡和陵南兩國使臣最近頻繁接觸，看似有聯姻的打算。如果真要是讓這兩國聯手，咱們大炎可就麻煩了。”
他的話讓廉宗陷入到了沉思，如果真如裴玄卿所說，一南一北實力最強的兩國要是聯手的話，他們大炎可就麻煩了。不說別的，大炎這兩年災荒不斷，國庫早已經空虛，真要是打仗，糧草從何處出？軍饷從哪裏要？他們确實必須早做打算才行。
他最偏寵的老三出事，肯定不能對裴玄卿一點處罰都沒有。裴玄卿想要去寧陽郡，倒是可以牽扯住北胡，他原本也有這個打算。
那南邊派誰去好呢？
前不久因為葉承允被貶的葉家不能這麽快就起複，倒是比較适合做暗棋。秦國公府多年未出什麽人才，一家人庸庸碌碌。慶陽侯府這一輩連個男丁都沒有……
廉宗将幾個将軍府和以帶兵打仗建功立業的國公府和侯府，甚至是稍微差一點的伯府挨個考慮了一遍。
最後眼睛一亮，他怎麽把能征善戰的德興侯給忘了。他為老德興侯守孝日子快到了吧，德興侯那個嫡次子據說武功不錯，還是被老德興侯帶大，今年……
“玄卿，”廉宗朝來了興致，“德興侯府那個嫡次子叫什麽來着？今年多大？好像因為老德興侯病故，親事還沒個着落吧？”
聽廉宗問起高子晉，裴玄卿剛剛還有一點懸着的心稍微可以放下了。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一貫作風，他簡直就是知無不言，還順帶将高子晉好頓誇。
高子晉年方二十，身形高大，雖然有一點黑，樣貌卻不差。本該到了說親年紀，卻因為其祖父病故耽誤下來。
要說這一家老小都很孝順，自打老德興侯病故，該辭官辭官，該從軍中退出從軍中退出，守孝近三年來十分的低調。如果不是廉宗考慮到南邊的事，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他們這一家來。
“那依你看，将嫣兒嫁給這個叫高子晉的如何？”廉宗問。
“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裴玄卿說這話臉都不帶紅的。
“那等朕同你姑母商量後再做決定。不過你的事朕又有了新想法。”
裴玄卿萬萬沒有想到才躲過初一，這麽快就到了十五。“皇上請講。”心裏有那麽一點不爽。
“你不是想要去寧陽郡嗎？”
“是。”
“你去了北疆之後不好接管定北大軍，那裏仍舊得定北大将軍紀允掌管。朕想你不如去後備營，不但可以把持北疆一帶糧草和軍饷，還能招募新兵，自己練兵。”
廉宗想了想又道：“至于後備營原統領，朕決定将他調到定北大軍當個副将，還能幫朕看着點那裏。不過朕最信任的還是你，你得盡快牽制住定北大營朕才能更加安心。所以，”
重頭戲來了，“朕想要讓你娶寧陽郡郡守的嫡長女，到時候你和寧陽郡郡守兩人一文一武不愁制衡不了定北大軍。北胡那邊真有個風吹草動，朕也能放心不少。”
北疆後備營，顧名思義，就是給北疆各軍提供後勤保障的軍隊。把持糧草和軍饷發放一事，裴玄卿真的很想謝謝廉宗，國庫都空成那樣了，哪有糧草和軍饷可下撥？到時候各軍都找他要，他上哪兒去弄？
不過可以自行招募新兵，還能自己練兵這一點卻讓他十分心動。試問，誰不想有一支可以任由自己調遣的軍隊？還是自己手把手帶出來的軍隊？
即使過後他們中有一些人會被調到其它軍營，那也将成為他的人脈。
寧陽郡郡守薛萬方，作為寧陽郡最大行政官員手中的權利自不用說。如果娶了他女兒對于招募新兵，征集糧草都是百利而無一害。可真要是讓他娶對方的女兒……
見他沒有立刻答複，廉宗下了一劑猛藥。
“如果你覺得寧陽郡郡守的嫡長女不合你心意，那不妨考慮一下北胡三公主。聽聞她善于射箭，一直想要同你比個高低。”意思是想要撮合兩人，也就是有讓對方和親的意思。
如果這件事能成，還能破壞一下北胡和陵南兩國聯手。所以不管裴玄卿如何選擇，對廉宗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真的是什麽事都靠對比，就如當初萬雪瑩同申譽的婚事也是因為有明霞公主這一助攻。
裴玄卿最後只能是答應娶寧陽郡郡守的嫡長女。
此女之所以在廉宗這裏挂了號，是因為她原是三皇子妃的候選人之一。奈何寧澤當初一門心思只想娶薛佳穎，白白浪費了廉宗的一番心意。
廉宗之所以讓裴玄卿娶她，還因為定北大将軍紀允最近替自己小兒子在求娶。廉宗不想寧陽郡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即使不是裴玄卿，他也會挑一個信得過的人賜婚。這便是自古帝王的權衡之術。
末了，廉宗上前拍了拍裴玄卿的肩，嘆息道：“朕知道委屈你了，可是眼下咱們大炎內憂外患，朕不得不為大炎多考慮一些。”又道，“你這回如果去寧陽郡，朕會叫人給你準備三年的解藥。可惜中了牽絲沒有解藥，不知道你可曾後悔當年執意加入暗林衛替朕做事。”
“微臣從未後悔。”裴玄卿回答得很是幹脆。
“那就好。”
暗林衛同羽林衛不同的是暗林衛常年行走在暗處，需要替歷任帝王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最近裴玄卿帶着的人就都是暗林衛。
要知道加入暗林衛必須是帝王的絕對心腹。但是自古人心最難測，所以每一個加入到暗林衛的人都要服下一種叫牽絲的毒。而牽絲并沒有解藥，必須每年服用一顆抑制藥才不會毒發身亡。
那藥實則也是一種毒藥，為的是以毒攻毒。常年服用那藥，毒素也會越積越多，當其超過牽絲之毒之後，同樣會毒發身亡。
這也是歷任從暗處走到明處成為羽林衛正、副指揮使的人都活不過四十歲的原因。
裴玄卿雖貴為懷恩侯府嫡長孫，卻不是現在侯府世子夫人親子。他是懷恩侯世子原配所生，奈何他母親在生下他後血崩而亡。他從小在侯府過的日子并不順遂，這其中更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加害。
為了活下去，他早早就拿刀殺人，後被暗林衛統領看中，最終走上了這條路。
只不過因為裴皇後的緣故，廉宗沒有讓他在暗處待很久，年紀輕輕就被提升為羽林衛副指揮使，沒人知道的是他還是暗林衛的副統領。
可能是由于出身顯赫，不管在什麽時候，他身上都散發着與生俱來的高貴會讓人忽略他陰狠的另外一面。當然，這其中不乏有他刻意做戲的成分在，所以申譽才會提醒萬雪瑩不要和這人走的太近。
只因作為三皇子伴讀，申譽早就從寧澤那裏知道裴玄卿的隐藏身份。
從禦書房出來，身穿一身黑衣，披着黑色鬥篷，戴着銀質镂空面具的裴玄卿借着月色去了天牢。
那裏是暗林衛的人把守。
“屬下見過副統領！”他都不用出示腰牌，僅從銀質面具那幫手下就辨認出是他們的身份。。不難猜測正統領戴的是金色面具。
“本統領要去見原平國公申遠峰。”
“屬下這就帶您去。”
外人大多以為天牢比明獄還要陰森恐怖，實則不然。這裏除了關押要犯、重犯，有時也會為了保護一些人将其關到裏面。除了水牢、暗牢和暴曬牢房等特殊牢房，其它牢房都很幹淨。
天牢整體面積不是很大，平國公府二百餘人不可能都關在裏面。目前只關押了平國公府幾個掌權之人，其中就有申譽的父親申遠峰。
裴玄卿沒有說很多廢話，就是同申遠峰說了申譽為平國公府做的一切，又把他同廉宗商量好那些告訴給申遠峰，讓他做最後的決定。
能救平國公府一家老小的性命，申遠峰怎麽可能不答應？不過他還是提出了一個新的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