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難題

淩晨一點,手機來電聲突兀響起,像深沉平靜的天幕被淩冽尖銳的閃電劈開一道口子,在寂靜無聲的夜晚顯得尤為響亮刺耳。

謝俞睡眠本就淺,鈴聲響起的第二秒他就被吵醒了。

煩躁地想像高中那樣挂斷拉黑再摔手機一條龍服務,到底還是忍住了。

手機是他兼職新換的,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錢過不去。

更何況,來電顯示的名字叫“朝哥一級騷”。

賀朝的電話,怎麽都得接。

謝俞按下接聽鍵,皺着眉坐起來道:“朝哥,你最好有類似于世界末日地震海嘯這種必須要打擾我睡覺的重大事件要講。”

他睡眠淺,被吵醒後還伴随着隐隐的頭疼,所以現在的心情不是那麽太爽。

等了三五秒,那邊沒說話,從接聽開始就一直沒什麽動靜。

謝俞把手機轉了轉,看了一眼屏幕——“正在通話中”,通話時長都在一秒一秒的增加。

他一下子有些慌,“喂?朝哥?”

又過了三五秒,那邊才傳來了一個“嗯”字。

聽到謝俞這個字立刻就不慌了,他下床穿着拖鞋走到窗邊,問:“什麽事?”

十一點左右時候賀朝給他打電話,說自己要睡了,給他道了晚安。現在……謝俞看了眼時間,淩晨一點三十九。

窗外的高樓大廈有幾處還亮着燈,給這片漆黑平靜點綴了些暖意,遠處的景象看不清,卻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小朋友,”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很沙啞,喊完還吸了吸鼻子,“我想你了。”

“怎麽了嗎?”聽賀朝這個聲音,謝俞想罵人的話一下子說不出來了,這種帶着沙啞撒嬌還有那麽點兒可憐意味的一句情話,被吵醒的煩躁都煙消雲散了。

“我……”那邊有一瞬間的沉默,然後說:“我有道數學題解不出來……好難啊這道題。”

“……”

就這?

就這?!

謝俞沒說話。

實在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

賀朝嘆了口氣,感慨道:“別的小朋友都解出來了,我已經跟那道題杠了兩個小時了……”

那邊頓了頓,接着嘶啞着聲音說道:“還是沒解出答案。你說怎麽會有你朝哥解不出來的數學題呢,不科學啊……但是……”

那邊又頓了頓:“……我解不出來,別人都會就我不會,考研怎麽就怎麽難呢,怎麽會解不出來呢,怎麽會不會呢……”

絮絮叨叨了一陣子,賀朝呼出一口氣,聲音低低的,略帶着委屈地說了結語:“解數學題好難啊,真想你啊。”

聽了這麽長時間那邊的自言自語,謝俞依舊不知道說什麽。

解不出數學題怎麽還就委屈上了?

謝俞耐着性子問:“一共幾個人做題?”

“不知道,大概……幾十個?”賀朝說:“我們有個高數群,裏面全是考研的,有人把這道題發在了群裏。”

“幾個人做出來了?”謝俞又問。

“五十個。”賀朝答。

謝俞啞口無言又無語凝噎了一陣,最後哭笑不得:“題沒做出來很正常,你……”

“那不一樣!”賀朝提高音量打斷他,“都兩個小時了,我想知道答案卻沒耐心再解一遍了。”

“……”

賀朝說:“這道題好難哦,我好想你啊。”

“等着,”謝俞走進浴室打算洗把臉:“坐那兒等着,我來你家。”

那邊寂靜了好一陣。

“真的?!”賀朝驚奇的叫聲。

“嗯,”謝俞說:“到你家了給你打電話。”

“開門。”

電話一接通,謝俞帶着淩晨微風的聲音傳來。

賀朝一激靈竄起,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了門邊,使勁拽開了門。

門外的男朋友戴着口罩,穿着外套,眉眼淡淡的,看向他的一瞬眼神沉了下來,像是放下了心。

“朝哥,”謝俞叫了一聲,“我來陪你解數學題了。”

賀朝往前一點,張開雙臂抱住了謝俞,謝俞被這股沖力往後傾了傾,腰處被緊緊勒住的力又把他拉了回來,兩只胳膊還被圈在了賀朝的懷裏,掙脫不開。

謝俞就以這種別扭的姿勢被抱着。

見那人沒有松開的意思,他的胳膊卻已微微泛酸,又叫了一聲“朝哥”。

束縛被松開。

賀朝看着他,吸了吸鼻子:“再親一下嗎?”

“……”謝俞無語了一瞬,“先讓我進去?”

門被關上的聲音和謝俞的嘴唇被封住幾乎是同一時刻的動作。

只不過關門只是一秒的事兒,賀朝一親上就不松嘴了。

這是有多饑渴。

直到吻得上氣不接下氣了,賀朝才喘着氣松開他,眼神濕漉漉地和他對視,對視半晌,忽然道:“好像很晚了。”

“廢話,”謝俞調整着呼吸,走進客廳,邊走邊吐槽:“他媽淩晨兩點,你一點多給我打電話,我以為您老怎麽了,問話三四秒了也不回答,好不容易搭腔了您給我說因為一道數學題解不開……那語氣委屈得跟被人揍了似的,我能不來看看嗎。”

“……”

“來,題給我看看,”謝俞直奔茶幾上的書本:“我看看是什麽題把我朝哥難到想哭了。”

賀朝:“……我沒哭。”

謝俞沒說話,走過去坐在沙發上,入目是攤開的數學書和旁邊演草紙上密密麻麻的演算過程,卻沒有答案。

他盯着題目看了一會兒,背靠沙發望着天花板,又轉而盯着賀朝的臉,“賀朝,你告訴我……”他頓了頓,有些不知道怎麽說:“你真的是個在校大學生嗎?”

據他所知,這道題所考的內容是大三高數課上老師講過的知識點,也就是說,只要聽了課就能做出來的。

“……那就不做了。”賀朝幹脆利落,直接“啪”的一聲合上了書,只盯着謝俞的臉看。

謝俞直接被盯笑了:“所以你大半夜吵醒我非但沒有世界大戰這類大事的發生,就連一道數學題都不解了,你叫我來來了個寂寞?”

面前的人垂眸,眼睫耷拉着,蹲在沙發旁,好一會兒沒出聲。

謝俞以為他這一番話說的太重了,賀朝有點兒被打擊到,他抿了抿唇,右手食指和中指屈起,安撫般搔了搔賀朝的下颚,低聲叫了一聲:“……朝哥?”

“不是這個,”賀朝嘶啞着開口,雙眸還是垂着:“……數學題不是主要原因。”

“那是?”謝俞問。

“就是,”賀朝說:“考研真的很難,而且……好迷茫啊感覺。”

謝俞:“……”沉默,是因為不知道說什麽。

“操,”賀朝想着想着自己先笑了起來:“這他媽是什麽事兒,二十幾歲迷茫個鬼!他媽我高考時候都沒這麽迷茫。”

謝俞:“……”沉默,是因為在思考該怎麽安慰或者感同身受。

“周圍優秀的妖孽太多了,”賀朝垂着眼睫,說:“其實剛進大學倒不覺得有啥,哥也聰明,哥也學霸,哥還長得帥……可是,考研時候才發現能進這所大學的真他媽,不是一般人啊。”

謝俞還是沉默,或許賀朝只是想說億點點話,他聽着就好。

“我真是個渣。”賀朝做了總結。

“靠,”謝俞沒忍住,對于這個總結句他實在是理解不了,“……朝哥,你在騷嗎?開玩耍呢?”

“沒有,”賀朝擡起眼,盯着他道:“我說真的。”

那您他媽讓那些考不上清華的人怎麽辦?您把他們放在哪裏?!

“朝哥,”謝俞說:“我可能能理解你了。能考進清華的本來就是全國很優秀的人了,考研的更不用說,但是……”

他頓了頓,然後道:“但是那有怎樣,你就是你,跟任何人都不一樣,你最牛逼,能考得上,沒問題。”

賀朝笑了起來,拿過自己的手機翻出一張照片,給謝俞看。

照片上是教室裏的一個男生擡起頭看着黑板,黑板上密密麻麻的高數題以及演算過程,有好多謝俞都看不懂。

“他,我們系的妖孽之一,”賀朝說:“高數課一直缺,一直是第一,比不過。”

“……”謝俞忽然笑了:“有一點還是比得過的。”

“什麽?”賀朝問。

“你比他帥。”謝俞笑着道。

聞言,賀朝也跟着笑了起來:“對,你哥是誰,最帥的人,連之一都沒有。”

往往壓垮一個成年人的,不是生活給他的窒息感,不是工作給他的巨大壓力,而是一點點不經意的小事。

然後情緒泛濫,一發不可收拾,把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出來。

“走,”謝俞站起來:“去睡覺。”

賀朝跟着站起身,看了眼時間,快三點了,“睡覺。”他說。

“好好睡,”謝俞轉過身,眯了眯眼:“很晚了,我允許你明早起遲一點,但得複習,我明天去黑水街一趟。”

“嗯,”賀朝點頭,“就抱着睡,不幹別的。”

謝俞一躺下賀朝就把他攔到了自己懷裏,懷住了他的腰,埋頭于他的脖頸間,輕輕呼吸着,謝俞能感覺到賀朝起伏着的胸膛和平穩的呼吸。

“朝哥,”謝俞睜眼看着屋裏的一片黑沉,輕輕開口:“一切都會過去的,你也是最牛逼的。”

“嗯。”賀朝張嘴咬了一口他的脖頸。

“你可是我朝哥,”謝俞顫栗了一下,繼續說:“我喜歡的人啊。”

“嗯。”賀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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