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梅園
玄武門學子請命後不久, 朝廷張貼告示言明将改制春闱,原定今年二月九日的春闱将延期一年舉行。
由陛下親臨主審立時開始進行對歷年科舉所存舞弊進行重新審查以及官員的複核評定。明年春闱科考制度、監察官員、科考題目等都将有所改變,最終閱卷評審将由內閣老臣與皇帝共同商議評卷而出。
告示來得迅速且言明扼要, 沒有一絲一毫的推诿,看到告示的學子也十分清楚明白不論是重審歷年科舉卷宗還是改革科舉都非一朝一夕之功, 少數被有心人煽動想要鬧事的學子被頭腦精明的人搶先攔住,闡明利害關系勸說學子千萬不要被人煽動利用, 給朝廷帶來不必要的輿論影響。
與其這個時候再度留在這寸土寸金的京城消耗銀兩時間, 還不如趁早回去家鄉更多鞏固學時, 以求來年春闱拔得頭籌,金榜題名。
繁華喧嚣的京城幾日之後逐漸恢複了以往的景象, 但對于禮部尚書而言, 陛下親審查閱往年科考閱卷這樣的事情本就對他造成了莫大的壓力, 更別提陛下不知與諸位世家老臣達成了什麽協定, 有幾家向來沒有參與過科舉舞弊的文人世家這次紛紛站出來支持卷宗複查。
禮部做這檔事是他還沒有進入禮部供職便已經開始的, 甚至當年他之後得勢翻閱卷宗發現他科舉之時也曾經被人更換了試卷,他不明白為什麽本已經成為約定俗成的事情, 現在會被人翻出來攤在明面上!
雖說有能夠近乎完美模仿學子筆跡的幕僚,但假的終究是假的,但凡有那麽一兩個較真的, 一一比對下來,怕是定會發現端倪。
這邊孟尚書幾次三番想要求見顏閣老卻被那日下朝之後便閉門稱病的顏修筠拒之門外,半點不知一直自诩是他賢內助的妻子卻在為另一件事疲于奔走。
***
蘇夢齋內
婉寧注視着鏡中卸去妝容不施粉黛的自己,平日裏盤起的烏發放下來編成最簡單的辮子垂在身側,只在鬓角簪了一支簡陋的玉蘭銀釵。
“姑娘這身打扮也好看。”旁邊侍奉的丫鬟笑道。
“四年前的我的确是比如今好看許多的。”婉寧拿着玉梳輕輕順着發尾, 眼簾垂下掩去眸中的嘆息, 低聲喃喃自語道, “是啊,先生素來喜愛的便是純澈之人,四年前的我尚且做不到動搖先生,如今的我更是沒了資格……”
婉寧的聲音越來越低,伺候在旁邊的丫鬟沒有聽清,不由詢問道:“姑娘……?”
“無事。”婉寧将玉梳輕輕放在桌面上,站起身來,“東西和馬車可備好了?”
“回姑娘,都準備妥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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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日門可羅雀的禮部尚書府門外來了一位客人,是位女客,只是聞訊趕來的管家越看越是心驚,這女客的眉眼長相怎地與府上的大小姐長得有五六分相似?
婉寧扶着丫鬟的手從馬車上下來,沖着管家微微一笑,将拜帖遞過去道:“故人來訪,此前已遞送拜帖至貴府,今日便多有叨擾了。”
“小姐這是說的哪裏話,請進、請進!”
管家看了那拜帖才确定,眼前的這位女子居然真的就是綁架了自家府上被夫人視作心肝肉小少爺用來威脅交換的賊人,但小少爺如今生死未蔔擒于他人之手,簡直眼前女子的長相着實令管家咋舌,也不由得在态度上更為謹慎了三分。
婉寧擡頭看了眼孟府的匾額,眼中劃過一絲冷然的恨意。
當年她與娘親百般哀求想要見那人一面都未能如願,甚至連這府宅門檻都未曾踏入一步,如今,她梳着當年的少女發式,簪着娘親唯一留下的銀簪,堂堂正正踏入了孟府的大門。
皇商的東西她不稀罕,但是這府邸只要一日挂着孟姓,她便要攪得這一家人終日不得安寧!
否則她如何對得起當年凄涼去世的娘親?
管家直直引着婉寧繞過前廳進了後宅,走廊間與行色匆匆的孟尚書擦肩而過,諷刺的孟尚書沒有半點因為婉寧酷似其生母的容貌而駐足半分。
行到後堂,早已焦急等候多時的孟夫人徑直迎了上來。
“夫人不必焦慮,貴公子如今尚且性命無憂,只要夫人按照小女子的話一一照做,不僅是貴公子,府邸上下,包括夫人娘家的商鋪雖不能全部存留,但十之五六還是可以的。”
“你想要我做什麽?”
“聽聞孟大人當年曾是入贅?”
“……姑娘此言是何用意?”
“孟大人所犯之罪乃是抄家滅族株連滿門的大罪,夫人想要保全家業及子女的方法有且僅有一條。
即是入贅,如今孟大人自身難保,難逃牢獄流放之災,何不讓孟大人當年如何來到這府宅,今日便如何被逐出岳家呢?
對了……說起來,若是告發有功,想必能博得的利益便更大,就看在夫人心中,究竟是這些年感情日益淡薄,庶出子女滿府的孟大人更重,還是未來幾十年錦衣玉食绫羅綢緞的日子與子女的安危前程更重了。”
***
蕭景赫從梅園回來的時候恰好碰見甘大夫将藥丸遞給楊晏清,只是看甘大夫的表情,比起平日裏的恨不得塞進楊晏清嘴裏的急切,這一次就連給藥都顯得有些不情不願。
反倒是平日裏不喜歡吃藥的那個,這次從小老頭兒手裏掰着手指頭扣藥丸。
“這是怎麽了,大夫和病人的身份調換過來了?”蕭景赫笑着走進院子,打趣道。
甘大夫聞言轉頭剜了蕭景赫一眼,嘀咕了一句:“自己的伴自己都不操心,就是個傻的……”随後見楊晏清動作幹脆地吞嚼了藥丸,面色不虞地甩袖離開了。
蕭景赫:“……?”
走到楊晏清身邊,蕭景赫看了眼小老頭氣勢洶洶的背影,挑眉:“這是怎麽了?”
楊晏清正端着茶碗用熱水送服口中的藥丸子,直到順下去喉間的苦澀才淡淡道:“大概是年歲大了,每個月總有些時日不大開心罷,沒事。”
蕭景赫直覺有些不太對,但是吃藥這種事在楊晏清的身上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兒,仔細想想好像又的确找不出什麽問題,但到底還是不放心多問了一句:“先生沒有不聽話吃什麽不該吃的藥丸子吧?”
楊晏清好笑地擡眸掃了他一眼:“我可是早就被甘大夫列入藥房禁入名單了,這藥丸子可是甘大夫自己拿過來的,能有什麽問題?王爺這幾日怎的這般啰裏啰嗦瞎操心?”
蕭景赫一想也對,走到椅子上坐下,擡手按了按鼻梁:“這幾日本王總是覺得心神不寧,像是有什麽事要發生。”
“春闱一案不是被陛下接管主審了,王爺還愁心什麽?”楊晏清将茶碗放到一邊。
“朝堂科舉雖說是大事,但到底先生這些讀書人操心的事,本王是有些擔憂邊境……總覺得今年安靜地有些反常。”
楊晏清為蕭景赫口中的“安靜”輕揚了下眉梢:“不是除夕之夜才進攻過一回?”
“那只多算一次總攻,除夕夜時先生更是讓暗一繞後帶着那精兵燒了蠻族的大半的糧草。按理來說,他們不該如此按兵不動一整個冬季。如若不是早早囤積了糧食,就是有人在暗中接濟蠻族。”蕭景赫的面色沉沉,事實上,他更為擔憂的不是青州邊關,而是與周國相連的瓊州邊境。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暗衛還未回來,距離前世周國舉兵侵占瓊州直指大慶的日子越近,蕭景赫便越是放心不下。
“說到蠻族,前幾日我倒是想了想這個問題。蠻族是草原上的民族,關外苦寒,總是這般每年與之對抗消耗也不是辦法。咱們大慶的将士性命不該如此被無端消磨在本應能規避的戰争中……”楊晏清說着停頓了一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突然起了興致,“今日陽光正好,不如出去院子裏煮茶?”
蕭景赫卻是笑了:“去梅園吧。”
楊晏清愣了一下,随即意識到最近閑下來的蕭景赫又是一頭鑽進梅園裏好幾日,這段時間平日裏常常見不到這人的人影,難不成……
“先生要的一百四十三棵梅樹,一棵不少。”蕭景赫走過來,伸出手遞到難得有些反應不過來表情有些愣怔的書生面前,手心朝上,眼裏是缱绻溫柔,“二月梅花開,先生不想去屬于先生的梅園裏,彈琴煮茶,笑談論言?”
……
楊晏清一貫喜歡窩着,可是當他心情正好的時候,也是情願多走幾步路的,更何況如今這座種滿了梅樹的園子對于他而言并不僅僅只是一個園子那麽簡單。
兩人相攜來到曾經化解尴尬關系的亭子前,原本冰涼又光禿禿的亭子已經被重新收拾整頓了一番,不僅亭子頂端與石柱都被重新打磨上漆,因為二月風寒的緣故還加了許多擋風的紗簾帷幔。
淺色的帷幔并不厚重,反而會随着微風的吹拂小幅度地來回晃動,帶動上面淡青色的流蘇輕盈靈動地顫動。
可以說,這一處梅園從進園開始便透着一種與冷硬簡單的靖北王府截然不同的風趣雅致,是完完全全楊晏清素來喜愛的風格。
別看帝師大人在外一副清貧傲然的模樣,平日出門在外也不會穿着十分華貴的衣裳,但是窩在王府裏的時候,吃穿用度無一不是名貴之物,半點不會委屈自己。
那幾大箱子的衣着配飾除去宮中禦賜,大部分都是楊晏清自鎮撫司搬來的,問就是友人所贈,幾次三番都讓蕭景赫對那個鶴栖山莊的莊主氣得牙癢癢。
楊晏清的琴被端放在亭子中央的石桌上,旁邊添了香料的香爐正袅袅升起乳白色的淡淡煙霧,亭子的石柱上還挂着蕭景赫平日裏挂在腰間的佩劍。
蕭景赫擡手撫過楊晏清的鬓角:“成親這麽久,先生可從未真正為本王彈奏一曲,不知今日先生可有彈奏琴曲的雅興?”
蔣青被一早打發去軍營,今日肯定回不來;那慣會惹事拱火的沈向柳如今尚不知身在何處;小皇帝也被春闱之案拌住手腳忙的焦頭爛額——很好,萬事俱備,今日絕對沒有不長眼色的來打擾本王與先生!
蕭景赫可還是記得當初就在這片荒廢已久的院子裏,就在這亭子中楊晏清曾允諾的話。
【如果王爺能在這院落裏親手種一片梅園出來,屆時王爺所詢,楊某有問必答。】
作者有話要說:
嘶,寫完前兩章有點疲……緩緩,緩緩,捋一下後面內容的大綱
文案掉馬進行時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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