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女哨兵的嘴唇上下一碰,然後屏幕裏就剩下一片漆黑的畫面。

“藍瓊!”

從來冰冷沉穩的江墨高聲大喊,直接就往溫室裏沖,被站在前面的溫逐寧和古晨攔住,趕上來的時鳴急忙喚道:“等一等,江中将,精神連接沒有斷!”

這說明他們還活着!

江墨倏地反應過來。

對,他和藍瓊的精神結合還在,就證明她還活着!

“是藍瓊的精神體護住了他們,白鯨,防禦型精神體。”江墨的聲音寒得不行,“還有誰是防禦型精神體?!”

“……我。”古晨顫顫巍巍地舉了手,托着自己的小倉鼠,“我是,就是有些……”弱。

時鳴皺着眉,“我去!”

溫逐寧攔道:“有哨兵在,向導瞎起什麽哄。”說着,他就一把拽過古晨,擋在時鳴的面前,看進他的眼睛,“時鳴,我答應你,會把他們帶出來。”

溫逐寧二話不說,點了幾個哨兵,拎着古晨就往裏沖。

都說向導稀缺,這會倒好,四個向導有些孤零零地被留在爆炸現場。

火光中,不等溫逐寧沖進去,就瞧見煙霧間冒出一個身影,冉夜抱着藍瓊沖了出來!

雷息睜大着眼,拍着自己的額頭贊道:“牛逼啊!竟然能平安逃出來?大吉大利!”

冷寒着一張臉的江墨二話不說就上去将人接了過來,消防和救護已經等在最近的地方,江墨抱着人立即上了車,揚長而去。

時鳴也立即捧過冉夜的腦袋,對冉夜加固精神網,檢查他的五感是否受損。這麽大的爆炸沖擊,又是正面直對,很可能會造成哨兵耳膜及腦部的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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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夜嘴角挂着笑,雙手覆上時鳴的手背,即使隔着手套,心裏卻湧上海水般的滿足感,他們好像離得越來越近了。

“我沒事,藍上尉的精神體在關鍵時刻擋住了爆炸産生的沖擊。”

時鳴點點頭,放開手,好在冉夜的五感的确沒有什麽問題。冉夜将手上已經捏得變形的卡片遞了過去,就見上面寫着。

——祝你們有個好夢。

就在之前的天臺上,那個女人也和他們說過這句話。

時鳴和冉夜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側的溫室已經完全被火焰吞沒,洶湧的水柱噴灑着,一地的玻璃碎片波光粼粼地映出火紅的顏色。

沖出來哨兵們的精神領域都沒有出什麽大問題,但有兩個受了挺重的外傷,溫逐寧立即委托雷息和季向秋看護他們坐上了救護車。

溫逐寧跑過來又詢問了冉夜,見對方沒什麽大礙,拿過他們遞上來的卡片,問道:“有沒有其他發現?”

曾經最接近人體炸彈的人,就是冉夜。他垂眉仔細回想起來,當時靜谧又緊湊的環境裏,那個人安詳地躺在草坪上,除了手上拿着一張卡片,身邊只有溫室裏飛舞的蝴蝶。

“那個人的身體……在發光。”

發光?

時鳴垂眸思考的同時,又問向古晨,“你為什麽會發現那是人體炸彈?”

古晨急急應道:“四年前中部警局受理過一宗幾乎相同的案件,警方接到自首報案說兇犯在家殺了人,等警方趕到的時候,沒有看到兇手,但是床上的确躺着一具屍體。可是沒過多久,被藏在屍體內的炸彈發生爆炸,造成很大的傷亡,至今都沒有找到兇手,被定義為惡性的襲警懸案。”

時鳴贊道:“不錯,警方的懸案,你都能記得這麽熟。”

“我之前任職中塔協調綜合部,專門負責和警方對接。”古晨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就記憶力方面還不錯。”

哨兵和向導因為特殊能力,只要選擇入職國家部門,都會被分配至軍方歸屬的範疇。而同屬國家部門的公安警方,負責的就是普通民衆的案子,如果有哨兵向導牽扯其中,就會有中塔判斷協調,選擇派人協助辦案或者将案子轉由軍方接手。

難道這宗案件還牽扯到了普通人?

“這裏不會有什麽線索了。”就算有也都被火燒光了,溫逐寧回頭看了眼冉夜,“上車吧,去醫院檢查一下。”

********* ********* *********

後座上,冉夜将身上的裝備摘了下來,綁着繃帶的雙手交握地垂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開車的是個年輕的哨兵,車速又快又穩,昏黃的路燈在黑夜裏一盞盞地飛馳過去。

拇指動了動,冉夜冷硬的臉頰側向一旁的時鳴,他微微垂着頭,像是在小睡。但是從他平穩的呼吸頻率裏,冉夜知道時鳴很清醒,就像他在飛機上那樣,即使完全平躺下來,也沒有得到真正的放松。

為什麽要給自己那麽大的壓力?

冉夜不明白。

他的成長和時鳴比起來,簡直算得上平穩。

覺醒,進塔,畢業,入伍。

他不曾親身經歷過槍林彈雨的戰場,不曾親耳聽見過炮火沖天的轟鳴,更沒有親眼見過屍橫遍野的慘烈。

可是這些,時鳴都親身經歷過。

他笑起來總是雲淡風輕地,好似什麽事都不能讓他放在心上,可是那雙眼睛,卻沉澱着無數的滄桑。

“時鳴。”

“嗯?”果然,小憩的人很快睜眼看向他。

“我聽到了,剛剛從溫室出來的時候,你的心,跳得很快。”

“我是人。”時鳴輕笑出聲,“就算上過戰場,遇到爆炸這種事,也沒法當做是在放煙花。”

冉夜執着的目光定在他的身上,膝上手指躁動,“我以為你是因為我才跳得快一點。”

“……”

時鳴沒有動,表情卻瞬息變得有些僵硬,默默轉過臉,看向前方。車子一路向前,四周幽靜得很。

不喜歡。

時鳴不喜歡自己的親人和朋友置于危險之地,不得不心驚膽戰地等着他們是否平安的消息,又或者……承受另一種更沉重的痛苦。

生命的離去,本身就存在着意外和萬一。像有些個小孩子那樣,故意将自己置于危險之地,只為了得到關注和寵愛。

時鳴對這種人為制造出來的萬一,無比地反感,甚至覺得可悲。

“還好你在。”

“什麽?”時鳴有些走神。

“時鳴,你在的地方,我就一定會回來,拼了命也會回來,我說過的。”冉夜高大的身軀側彎過去,腦袋輕輕地靠在時鳴的肩頭,聲音低沉而堅定,“我不會讓你經歷那樣的事情。”

稍早前的醫院大樓外,冉夜就這麽和自己說過,算是……承諾麽?

哨兵總是會為了自己的向導舍生忘死,只是比起為他而死,他寧可同生共死。

“睡一會。”趁着時鳴沒有推開他,冉夜低喃道。

他是真的想睡一會,也想讓時鳴睡一會。

冉夜說着動了動頭,似乎是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鼻音裏都透着股懶散勁,就和他的精神體一樣,活像一只撒嬌的狗狗。

時鳴無奈地笑了笑,看在今天那麽辛苦的份上,沒有躲開這個心懷不軌的年輕哨兵。

漆黑的夜晚即将過去,時鳴在睡去前,望過車外的風景,燈火灑落。

哨兵和向導。

我們是彼此的生命,彼此的靈魂,彼此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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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精神體損傷太過嚴重,導致本人陷入昏迷,不止精神領域,就連精神圖景都受到重創。”醫生看完檢查報告,嘆了口氣,“其實在那麽近的距離,承受下所有的爆炸沖擊,實話說,能活下來就已經很慶幸了。”

“她還能醒過來嗎?”

病房外,江墨仍舊是一身漆黑勁裝的戰備服,站的筆直,音調冷寒。

“這……恐怕有些難度。”

“什麽意思?”

醫生無奈地告知結果,“可能會醒,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醒,也就是所謂的植物人。”

“我知道了。”

江墨沒有再問,轉身直接開門進了病房。

一直高高紮起的馬尾被解開,黑色的及腰長發鋪灑在潔白的病床上,映襯着那一張蒼白如紙的臉愈發沒了顏色。房間裏很安靜,安靜地只能聽見刺耳的儀器聲。

江墨坐到病床邊的凳子上,握住了藍瓊露在外面的手,冰冰涼涼地,幾乎沒有任何溫度。

精神結合還在,他輕而易舉地進入了藍瓊的精神領域。

那裏曾是一片深藍色的汪洋大海,擡頭就能看見灑下來的陽光,并不刺眼,水光潋滟地,很漂亮。海裏沒有任何的生物,只有漂浮的光點,讓人覺得夢幻又感到安谧。

但是現在,這裏變得昏暗潮濕,幹涸地只剩下一個個淺窪。

死氣沉沉。

藍瓊的精神領域和她的精神圖景原本是一模一樣的,十分适合她白鯨的生活環境,而現在,圖景裏的精神體亦不知所蹤。

江墨睜開眼睛,退出了精神領域。藍瓊受到的重創,已經不是向導可以修複的狀态了。

藍瓊安靜地躺在床上,沒有任何的變化。

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北塔。

對于塔裏再給他尋找搭檔的這件事,江墨沒有像雷息那樣明确地表示拒絕,但也沒有明确地表示接受,畢竟他本人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從南塔趕來的女哨兵已經直直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先斬後奏,江墨什麽都沒有說,于是塔裏就将選擇權交給了藍瓊。

而藍瓊,選擇了留下。

江墨從來沒有問過她,為什麽要留下來。失去哨兵後的他,習慣用沉默來應對一切,而她,也習慣用沉默當做應對。

名義上搭檔了兩年,他們之間的對話卻是寥寥無幾。

“所以為什麽?”

他握着她的手,腦子裏不停地想起爆炸那一刻,藍瓊對着屏幕說的話。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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