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阿憂站在一座高樓的頂端,烈風吹在她的身上,發絲飄灑在漫天星辰中。
她将手中的百合花瓣舉起,攤開,它們在空中起舞,飛揚。
黑色襯着白色,讓一邊更加明亮,另一邊更加暗沉。
她想起了蠍子,在只有代號的實驗室裏,他們兩個成功的實驗品偶爾會碰面,她以為自己已經是一個很沒有感情的生物,然而對方似乎比她更可怕,他甚至沒有思維和本能。
吃飯、睡覺,機械地完成着實驗員讓他做的事。
她想他真的變成了一個實驗品。
一個有心跳的實驗品。
百合花瓣已經沒入黑暗,全然沒了蹤影。
阿憂撩了撩自己的短發,轉身跳了下去。這座88層的高樓頂層是一處酒店的套房,沒有溫室的清幽寧靜,但還算舒适。
她走進去的時候,男人正在和某個不靠譜的家夥語音通話,光屏打在空中,聲線的波紋一上一下的躍動着。
“怎麽樣?我的藥是不是很好用?”
“不好用的話,你還有什麽用處?”阿憂走過去,換上了笑臉插話道,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對阿憂笑了笑,阿憂一邊替他将面前的茶杯添滿,一邊問,“那些信息素的樣本,你研究得怎麽樣了?”
“你怎麽一來就只會使喚我?”
“你不是就喜歡躲在幕後擺弄那些瓶瓶罐罐嗎?現在不使喚你,那你倒是自己跑去四塔搶樣本啊,你使喚起我們來的時候可是一點都不客氣。”
“嘿嘿,好說好說,我本來就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音調一轉,話題又變得正經起來,“四塔的樣本很不錯,對我們的研究有很大的幫助,當然,接下來還要看你們的,畢竟你們才是主力前線,話說你們和那些人溝通的怎麽樣了?”
阿憂也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上,冷冷道:“不同意的那個已經死了,我們給他挑了一個很好的長眠之地。哼,明明我們才是正義的一方,偏要明珠暗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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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惜,他們可都是萬裏挑一的人選。”波紋平和地起伏着,“對了,雖然還不能十分确準,但是十之八九有一個組織在和我們搶生意。”
“什麽意思?”阿憂坐直了身體。
“最近莫名增加了很多哨兵、向導的失蹤人口,現在的情況下,這筆買賣肯定會算在我們的頭上。”
阿憂問,“他們抓哨兵向導做什麽?”
“你會不懂?做實驗、販賣人口,哨兵向導的價格可是翻普通人幾十倍,如果是頂級的,那簡直有價無市。”
波紋說起這個話題滔滔不絕,“像哨兵和向導這類物種,實力強勁,是最好的護衛和兵器,雖然大多掌握在高官軍方的手裏,可同樣也是敵對勢力的搶奪目标。現在某些實驗技術也已經非常成熟,即使哨兵向導不願意,也可以通過腦部手術和服用藥物來讓他們變得聽話。”
“當然,從實驗數據上來看,我覺得腦部手術反而并不保險,從科學性來講,顯微的手術差異就很有可能損害他們的自身能力,這顯然不是買主想要見到的,畢竟他們要的是實力強勁的殺人機器。所以還是藥物控制更便利,只要能按時服藥,就會有更大的保障,雖然會有不小的副作用。哦,你們當年的紫晶……”
“閉嘴!”
阿憂猛地蹿了起來,握着拳頭,“這事我去查,別想把亂七八糟的罪名往我們頭上扣!”
阿憂氣得不行,在房間裏忍不住跺腳,下一刻和中年男人打了個招呼,就摔門而去。
裝潢高檔而寬敞房間裏,男人端着茶杯,靠在柔軟的沙發墊上,微笑着問道:“你明知道阿憂不喜歡提這些。”
音頻的波動一下子變得有些尖銳,笑聲裏帶着一絲不屑,“每個人都有很多不喜歡的事,可是需要你做的的時候,你還是必須去做。”
男人沒有應,目光微斂,問道:“這人口失蹤和我們有關系?”
音波一味地笑着,“當然沒有,就算把帽子真扣在我們的頭上也無所謂,不過我想要他們的技術。”
對面繼續道:“哨兵向導的人口販賣生意一直暴利極高,但是風險也大,并不好做。一直以來似乎只有東邊還有那麽一個組織在幹,我打聽到他們新研究出了一種藥物,可以很好地控制人的思維。”
跳動的音頻變得十分歡愉,說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我對這個藥,很有興趣。”
“所以,如果阿憂能追溯到這個源頭,想來對你的興趣會有很大的幫助。”
“是啊,心疼了?”
中年男人放下茶杯,決定結束這個話題,“他那裏沒有問題吧?”
“放心。”
音波變得平緩而穩定。
“內鬼可不是那麽好被捉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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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鳴從車上下來,把冉夜扔給醫生仔細檢查後就直接去打聽藍瓊的狀況。
植物人。
這個診斷結果來的太突然,他沒有想到自己和藍瓊幾年不見,見了面竟連話都沒怎麽說,人就躺在了病床上,而且一覺難醒。
不過……現在最想和藍瓊說上一句話的人,或許不是他。
時鳴皺着眉頭,立在藍瓊的病房前,叩響了房門。
“請進。”是江墨不帶起伏的音調。
病房裏的燈都關着,只有醫療機械閃着亮光。江墨沒有守在病床前,而是站在稍遠的窗前側身看向時鳴,夜色透過玻璃,卻仍舊無法讓病房變得明亮,只讓江墨的周遭染上了一層難以靠近的氣息。
向導最能感應人的情緒,時鳴知道這刻的江墨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強悍的心理素質讓他極為驚嘆,卻說不清這到底是好是壞。
“冉夜說,在所有人後撤的當口,藍瓊沒有動,她只是張開自己精神體的力量,擋在他們的前面,承受下了所有的爆炸沖擊。”
時鳴站在病床前看向沉睡的好友,“她從在學生時期就是這樣,看似冷冰冰地,和誰都不想有太多的接觸,可是當大家需要她的時候,她從來都是義無反顧的。”
江墨沒有接話,只是淡淡地問,“你認識藍瓊的家人吧。”
“認識。”時鳴明白他的意思,不過這對于一對搭檔來說,他們彼此真是陌生的可以,“我來通知。”
“謝謝。”江墨的道謝都顯得十分平淡。
“如果她真的一直這樣沉睡下去,你打算怎麽辦?”
“按照向導手冊,鑒于我們只有精神結合,我有一年的時間等她蘇醒過來,如果她醒不過來,塔裏會建議我另覓搭檔人選。”
很官方的回答,精神結合不比最終結合,哨兵和向導對彼此的依賴性和獨占欲都不是非常強烈,甚至匹配度不高的搭檔,在長時間的分開後,精神結合就會自行斷鏈。
或者,他們這輩子就真的只是“搭檔”。
時鳴沒有問他,你是不是就準備按照手冊上的來操作,只是問道:“江中将,您是希望藍瓊醒過來?還是幹脆就這樣沉睡下去?”
江墨垂下眼簾,透着寒氣,“時少将,你的想法很危險。”
“因為我們都是向導。”一個哨兵,如果連向導都醫治不了,還能怎麽辦?“我們也都見證過戰場上的生死,和更殘酷的抉擇。”
時鳴的目光始終在藍瓊的身上,江墨又望向了窗外,淡淡說出一件事實。
“藍瓊的五感原本就在逐漸喪失,也就是五感障礙症,我們稱之為傀儡娃娃。”
“怎麽會這樣?”時鳴蹙了眉頭。
“六年前,你們凱旋南方軍區的那天,是不是發生了一場騷動?她的精神領域就在那時受到了波及,一直無法複原。”江墨的聲音淡淡的,卻透着那麽一絲惋惜,“這對軍人來說大概是最大的悲劇,躲過了槍林彈雨,卻沒有躲過一場意外。”
那天的确有人受傷,時鳴知道藍瓊也在受傷的名單之中,他和黃珀一起去看過她,而藍瓊對他們說,她沒事。
沒事。
時鳴想起上一次,大家疑惑藍瓊是否發現襲擊者被人催眠,江墨立即就做出了維護,是因為他知道藍瓊的精神狀況已經無法察覺到這些。
那為什麽要隐瞞?
“你當初堅持屍檢,是為了保護藍瓊。”
江墨轉過身走了過來,望着躺在那裏的人,他的目光清透直白,什麽話都沒有說,只伸手覆在她的額頭上,時鳴感覺到了一絲輕微的情緒波動。
“我曾以為你們是一對陌生的搭檔,看來我錯了。”時鳴笑了笑,“你比誰都要清楚,藍瓊想要的是什麽。”
他們這幾屆正逢國家的動蕩時期,邊界戰亂,很多哨兵向導從學員時代起的志願就是保家衛國。
當初西部戰事打響,藍瓊和時鳴一起報名志願上前線。兩個人一個是女哨兵,一個是男向導,皆是體系中少有的人口,一般都會被保護起來或特別照顧。但由于前線緊缺向導,時鳴被征召前往,而藍瓊則繼續留在南塔完成學業。
時鳴還記得出征前,藍瓊看向他的眼神,有羨慕也有珍重。
她說,“平安回來。”
時鳴握住藍瓊的手,他知道她的志向,“我會連你的份一起努力。”
“不用。”
冰美人的藍瓊難得露出一點笑意,語音铿锵,“我自己來。”
為了南塔美人難得露出的那一抹笑顏,聽說之後時鳴藍瓊的崇拜者編排了不少“時瓊文”,傳頌一時,奈何又被他倆的愛慕者狠狠打壓。
再後來,藍瓊言出必行,西川戰役結束,他們一起凱旋回到了南部。
誰都沒有想到之後的那場意外,會波及出那麽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