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扳指
冬獵的第一個夜晚格外平靜,除了風聲,遠處的還傳來了幾聲狼嚎聲,晗谷裏的狼最多,除了冬獵時這裏會格外熱鬧些,平時都是人跡罕至。
夜半子時,月亮低低地垂在西山上,秦雪川半夜起身裹上了自己墨皮大氅走到皇營不遠處的樹林中。
他一邊小心翼翼地走着一邊注意着四周,這次他是一個人出來的,身邊沒有跟着,所以這時他遇到個刺客野獸之類的也不奇怪。
秦雪川的手裏緊緊地攥着一張紙條,就在這時他聽到樹林間忽然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響,而且這身音好像是從上方傳來的。
就當他要擡頭望上看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黑影從他眼前閃過。一個人從樹上跳了下來,直接到了他的跟前。
秦雪川出于本能往後退了一步,誰知這腳底下的枯枝竟然拌了他一腳,眼見他就要倒下去了,那人眼疾手快,一下就拉住了秦雪川。
他的手摸在秦雪川的腰間,溫聲說道:“才幾日不見,殿下又瘦了,這抱在手裏都有些硌手了。”
秦雪川揮了一下袖子,他連忙起身從蕭譽懷裏出來:“世子經常這樣吓唬別人嗎?”
蕭譽搖了搖頭:“不不不,在下只對殿下有興趣。對了,還沒有問殿下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秦雪川看到他一臉笑意的模樣,便變了臉色冷笑一聲。他将手中的紙條扔到了蕭譽腳底下:“兩天後,本宮到了皇營,讓本宮在此見你,這不是你寫的嗎?本宮現在委身親自來了,世子現在反而要跟我裝傻充愣了?”
蕭譽見他眉見似有愠色,于是便笑着走到他面前笑道:“殿下跟我也算是心有靈犀了。”
“世子半夜裏裝成老鼠溜到這裏來,到底所為何事呢?”
蕭譽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在秦雪川身邊緩緩繞了一圈:“殿下病了這麽久,容貌卻不見損,可見古人書中所寫亡國禍水便是如此。”
“哦?難道世子覺得本宮是個禍害?”
蕭譽看着秦雪川的眼睛:“不不不,世間所有的美麗之物不過都是鏡中花水中月,你看着它那麽明豔奪目,可是最後卻被它所害,越說想得到就越是得不到,太子殿下谪仙之姿,光憑這張臉也可以得到天下,何來禍害之說呢。”
秦雪川聽到這些花裏胡哨的話竟忍不住想要笑出聲:“世子的奉承之語每次都不一樣,到底是世子博學多才啊,只是世子平日裏在太學之中并不用功,難道是私下裏掌燈夜燭,徹夜苦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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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呀,奉承也只會奉承太子殿下,我讀的書也是為殿下讀的,只盼着殿下有一天能看得上我這個小人啊。”
說了這番話,秦雪川也被凍得沒有耐心了,他直截了當地問:“所以呢,世子此次把我約了出來到底是幹什麽的呢,不會真的只是說好聽的話來奉承我的吧?”
他話剛說完,蕭譽就伸出了一只手去拉他的手。
秦雪川見狀往後退了一下,蕭譽一把便抓住了他的手。蕭譽搖着頭說道:“殿下的手可真冷,是在下的錯,以後再跟殿下見面定選一個暖和的地方。”
秦雪川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來,可是蕭譽卻偏偏不放。
“你到底想幹什麽?”
蕭譽:“殿下既然敢夜半只身前來,難道猜不出來我要幹什麽?”
秦雪川輕笑了一聲:“世子平日裏厚顏無恥慣了,想要的自然是大不敬的事,難道世子覺得那日雨中本宮罰你跪的時間不夠久,還要在這雪地裏多跪一會嗎?”
蕭譽看着他笑道:“您是太子,您無論怎麽懲罰在下,在下都甘之若饴。只要……”他一邊在秦雪川耳邊呢喃着,手慢慢地往下滑。
秦雪川實在是低估了蕭譽的無恥程度。
“本宮不願。”
聽到這句話時,蕭譽的手忽然停了下來。
秦雪川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蕭譽的對手,所以也根本不想做無謂的反抗,他或許慶幸自己知道蕭譽是個什麽樣的人,所以剛剛會說出那般的話來。
蕭譽沉默了會兒,随後他松開了秦雪川的手。
秦雪川這時才松了一口氣。
他知道全局的發展,知道每個人的結局,包括蕭譽也一樣。只是在這中間出了點意外,他從未想過那麽簡單就被秦洛川擺平的逆賊蕭譽竟會是個心機如此深沉的人。
他所擁有的演技與武功,乃至他會隐忍的耐心都不像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
沉寂不久後,冰冷的空氣中忽然傳來了一陣溫柔的聲音:“秦雪川……”
秦雪川驀地擡頭看着蕭譽。
這是蕭譽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眼前的這個少年斂去了方才的那些放蕩與輕薄,很鄭重地叫了一聲秦雪川的名字。
話音剛落,秦雪川就見他從自己的衣服裏拿出了一個黑黑的東西。當他把那東西放在掌心捧到秦雪川面前的時候,秦雪川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枚墨玉扳指,上面刻着十分精美的紋飾,而且扳指的邊緣似乎有磨損的跡象,像是一個老物件。
蕭譽又一下抓住了秦雪川的手,秦雪川還沒來得及抽手,蕭譽就把了枚扳指戴在了秦雪川左手的大拇指上。
“殿下細皮嫩.肉的,射箭一不小心就劃破了手指,在下看着也心疼。”
聽到他這樣說,秦雪川才想起來,他前段日子在城郊練箭場不小心擦破了拇指上的一些皮……
這些事情他自己都沒放在心裏,蕭譽竟然注意到了。
“當然,這枚扳指是臣下的寶貝,就暫且交給殿下保管了。”
那墨玉觸手生溫,應該是用最好的材質做成的,秦雪川将手抽了回來,他看了一眼那枚扳指,而後将手放了下去。
“所以,世子大半夜把我約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讓本宮幫你保管你的寶貝?”
蕭譽笑了一聲:“那可不是?殿下貴為太子,這天底下沒有人比你更适合保管此物了。”
他話剛說完,秦雪川便接着說道:“除此之外若是沒有旁的事情,那本宮就先回去了。”說完,他轉身就要離去。
蕭譽此刻又拉住了秦雪川的手将他拽了回來。
蕭譽每次都是這樣粗魯,秦雪川早已經習慣了,他的眉心微皺:“怎麽?世子還有事?”
蕭譽此刻的神情忽然鄭重起來,他看着秦雪川:“自然是有重要的事,在下曾跟殿下提起過,殿下的病久久不愈,殿下可有查過自己身邊的人嗎?”
秦雪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世子的疑慮亦是本宮的疑慮,本宮自然會為了自己着想。倒是世子……你前兩次給我吃的是什麽?”
既然他先開口問了,那麽秦雪川就借着這個機會問一下他。
蕭譽笑了笑:“在下的藥是不是比宮裏的那些庸醫為殿下開的好上許多?”
秦雪川道:“世子也知本宮久病不愈,天下名醫盡在皇城,本宮治了那麽久都不見好,可是世子小小的一顆丸藥就能減輕本宮的病痛,本宮實在不得不懷疑,世子是否在本宮的藥裏作梗。”
蕭譽是聰明人,秦雪川這樣說他便全聽明白了,他自然不急着辯解,而是心平氣和地笑道:“那藥可不是我的,我的身邊有一名江湖游醫,若殿下不嫌棄的話可願随我一起去營帳中小坐片刻?”
此時正值深夜,秦雪川與蕭譽來往也不是什麽稀罕事了。去就去,秦雪川也沒什麽好避諱的,而且他心中尚有疑問,或許跟着他去了能夠有個答案。
***
幾只夜鸮的聲音響徹在林間,冬日裏樹林都變得光禿禿的了,月光滲透進來照在雪地上倒像是無數妖獸一般張牙舞爪着。
蕭譽的營帳就在皇營的北角,是最安靜偏僻的地方。恰好,秦雪川要好好養着身子不喜歡太過嘈雜的環境,所以他們兩個的營帳靠得很近。
營帳裏燒着火爐,秦雪川剛走進去就覺得一股暖意撲面而來,這暖風中似乎夾雜着淡淡的清香。
秦雪川的嗅了幾下,覺得這味道很熟悉,似乎從哪裏聞到過……
蕭譽将秦雪川一下按在自己床上,秦雪川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世子把我拐到你帳中難道不是讓我尋醫的?”
蕭譽起來笑了一聲:“殿下多想了,只是剛才外面天寒地凍的,在下怕殿下受了寒氣,于是就先委屈殿下在臣的床上躺了一會了。”
話剛說完,他就沖着旁邊的屏風後面喊道:“管先生,出來吧!”
話音剛落,只見一個穿着一身灰色長衫,下巴颏留着一小撮黑白相間胡子的老人家緩緩從屏風走了出來,他的頭上還戴着一頂灰藍色的帽子。
這位什麽所謂的管先生打扮得并不像醫士,反而更像個道士。
管先生來到蕭譽面前行了個禮:“見過世子。”
蕭譽将他扶了起來:“管先生不必多禮,這位是太子殿下。”
說完,那名管先生像模像樣地向坐在床上的秦雪川行了個大禮:“草民叩見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