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傅總,這事你就放一萬個心,我一定處理得妥妥帖帖的。”葉甚蒙捧着那本雜志像捧着皇帝诏書,恨不得貼上臉去親兩口,這事一耽擱,傅寒要他出國的事情自然而然就泡湯了。

不過傅寒的目光一直停在桌面上,似乎在思索些什麽,面色也并沒有因為葉甚蒙的話而有任何好轉。

“雜志給我。”

葉甚蒙心裏咯噔一下,原來這事在他看來沒什麽大不了,但是傅寒現在卻好像十分介意。他不知道這裏面有什麽地方觸碰到傅寒了,也不敢可以聲張,怕到時候把自己給露了餡兒,這事情就不好解釋了。

在傅寒眼皮子底下耍花樣,那不是找死嗎?一旦傅寒認為他的行為是在妄圖左右自己,那樣的後果葉甚蒙輕易承受不了。

傅寒拿着雜志翻了翻,突然冷笑一聲,用手指扣着那幾幅照片,“這是在我公寓樓下的停車場拍的吧,挺會跟的,這裏都找上了,居然沒把我的樣子拍下來。你說他是膽小不敢撞上傅家呢?還是膽子太肥,刻意撩撥我呢?”

葉甚蒙一聽,唰的一下就冷透了。傅寒明顯是對這件事的目的存有懷疑了,如果只當成娛樂爆料來看,這事确實無關痛癢,但傅寒明顯不是這麽看的,倘若他想要追究到底,葉甚蒙就只有吃不了兜着走。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又不是什麽殺人放火的事情,就算傅寒真的要追查下去,葉甚蒙也還是有些招數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的。真正讓葉甚蒙覺得冷的,是傅寒的第一反應什麽時候竟然不是嫌麻煩統統扔給他收拾,而是開始質疑了?

質疑代表重視,葉甚蒙有些頭大,那賀藍就這麽招傅寒喜歡嗎?

“你不說,我倒是還沒想到這一層。”葉甚蒙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卻無論如何都覺得僵硬:“這事我會好好查查,你今天要去見賀藍嗎?”

傅寒的目光在葉甚蒙臉上駐留了片刻,眼神帶着冷意還有些許意味不明的打量,他是習慣了那種居高臨下的态度,使得這樣的注視負荷着相當的壓迫感,有那麽一瞬,葉甚蒙感覺傅寒好像什麽都看穿了,看透了。

這樣的感覺令他非常難堪,人和人之間也許真的只有在死亡之後化作一抔黃土才算的上平等。很不幸,葉甚蒙活着,在情感的世界裏茍活着,他家徒四壁殘破不堪,對方卻氣宇輝煌,鎏金華彩。

他僅有的拿得出手的東西,恐怕就是那張用尊嚴鋪陳的地毯,他期望對方能踏上那地毯走進來,哪怕是看一看瞧一瞧。但真當對方把目光投向他,他又怯了,他知道,沒有人會喜歡上一個連尊嚴都踩在腳底下的人,更遑論是愛。

習慣的力量是巨大的。

葉甚蒙很快就将那一絲膽怯和酸澀壓了下去,他要得不多,命賤,所以見風就長,耐寒抗旱經操勞。

傅寒帶着審視意味的目光終于從葉甚蒙那張老臉滑落到他的腳尖。

“你腿怎麽了?”

明知故問。

“沒怎麽。摔了一跤。”葉甚蒙讪讪一笑,心道這逼還真能裝,昨天把他扔出車子的時候怎麽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哦。”傅寒擡了擡眼皮,“從車上摔下來的,看着還挺嚴重,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葉甚蒙白眼翻到一半,硬生生給憋了回來。

傅寒卻沒打算作罷,又道:“葉特助,你這麽大個人了,自己都不能照顧好自己嗎,連小孩子都不如。感冒還沒好,腿又瘸了,這些狀況會很影響工作效率,也很影響你的工作形象。”

嘲弄人是有瘾的,特別看到對方想氣又不敢氣,生生把那口怨氣吞下去,再擺出一副炖爛了的死皮笑容,不但不敢回嘴,還只能作出實心誠意的感謝姿态。這種滋味,怎麽回味怎麽令人身心愉悅。

葉甚蒙越是暗地裏對他不滿,傅寒反而越是興致高漲,表情卻越是嚴肅冷淡:“賀藍這件事你暫時不用管,我會查清楚的。這周六晚上集團六十周年慶,你最好在那之前把你的瘸腿弄好。我不想到時候被人指點助理居然聘了個瘸子。”

艹。

當然,葉特助受欺壓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暗暗怄會兒氣,背地裏咒罵幾句也就過去了。不過關于公司周年慶的事情,葉甚蒙倒覺得要好好準備一下。

以前每年也有辦周年慶,不過就是集團內部員工一起熱鬧熱鬧,而且因為人數太多的緣故,具體活動常常還是分公司,分部門,分地域。但今年是集團六十周年慶賀,鋪陳得挺大的,董事會股東,集團商務往來客戶,政企要員到時候都會有出席。

作為傅寒的特助,他的任務繁重,首先到場的人他得一一理清楚,人和名字得對的上號,重要的領導是做什麽的,哪個行業的,職位是什麽他都得記一下,免得到時候出纰漏,弄得尴尬就不好了。

另一方面,傅寒讓他放手賀藍的事情,葉甚蒙心裏有點打鼓,仔細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沒有露出什麽馬腳,傅寒即便是懷疑這事背後有人動機不純,應該也不太會懷疑到他頭上。這件事是葉甚蒙一手操弄的,到了現在他自己卻是最想偃旗息鼓的那個,最好是再沒有什麽新聞發酵。

要是傅寒因為這件事反而和賀藍的關系更近一步了,那他才是真的虧大了。

——————

葉甚蒙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了,傅寒特批了一天假給他,讓他去醫院處理一下他那條瘸腿,傷得其實不嚴重只是扭傷而已,塗點紅花油,休息幾天就OK了。

不過傅寒顯然不是一個真心體諒下屬的人,這一天假并不是沒有代價的。傅寒晚上要去他那裏吃飯,下午半天是空出來給傅寒準備晚飯的。

葉甚蒙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照顧家裏了,他爸爸去世得早,家裏靠他媽一個人種地過活,他雖然小,在家裏也是要頂半邊天的。小時候家裏窮,翻來覆去就是那麽幾樣菜,等他長大了,報複似的尋覓各種新鮮的沒見過的東西拿來練手。

大概窮慣了的人,一旦富裕起來,那種暴發戶的氣質怎麽都剎不住車。

葉甚蒙也不例外,他現在自己住的地方離公司不算遠,一百八十多平裝得“金碧輝煌”,屬于一進門就要亮瞎對方狗眼。家裏的壁畫,擺設也統統散發出一股快來搶劫我吧的氣息。他求金貴,求氣派,卻不求好,以至于往往一眼能看到好幾樣東西壓根就不是屬于同一種格調,偏偏他還炫耀似的把那些東西放在一起,來人便如數家珍一般給人介紹出處,歷史等等,要實在那東西就沒什麽文化內涵了,他幹脆直接告訴別人多少多少錢買回來的!

葉甚蒙哼着曲兒,一邊洗菜一邊叨念,“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一個男人的胃,看來我已經圓滿的完成了第一步,應該要進入第二步了。”

第二步是什麽?

十年,葉神萌花了近十年時間在完成第一步上,卻遲遲邁不開腿進入第二步。倒不是他不想,他日日想,月月想,年年想,夜深人靜的時候就開始幻想他要如何爬上傅寒的床,想得熱血沸騰,精盡人萎了,睜開眼對着的還是半邊空空蕩蕩的床。

那起碼得先開始拉拉小手,親親小嘴,摸摸小腿吧。

葉甚蒙提起刀對着菜板一陣狂砍,別說小手,頭發絲他都碰不到傅寒一根。

他不僅賤,他還孬。

誰叫窮逼的逼格已經深深烙印在他的精神世界裏了。

剁了大半天,總算是把肉丸子給剁好了。撒了點豆粉,葉甚蒙像模像樣的攪拌起來,他覺得挺稀奇的,像傅寒這種出生,天生高人一檔次的家夥為什麽喜歡吃魚香圓子這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低調得不能再低調,農民得不能在農民的家常菜。

不是應該喜歡什麽保留食材原味的啊,或者深海物種啊,又或者做法繁雜精細的啊,這樣才配的上傅家大少爺的身份嘛!

居然會喜歡吃魚香圓子這種又簡單又重口味的東西,果然其實傅寒根本就是沒有鑒賞水平的人。也難怪會喜歡賀藍這種小男人,放着他這麽金光閃閃的人物視而不見。

葉甚蒙搗鼓好一桌子菜已經快到六點了,他做這麽多菜,兩個人根本就吃不掉,他不是一個浪費的人,不過為了傅寒他還是舍得的,再說吃不掉的放冰箱,下次吃的時候端出來睹物思人,每每還能就着那幾道剩菜自個兒回味上半天。

說起來也挺讓人心酸的,但冥冥中又有那麽一點點快樂,像黑暗中的燭光,哪怕再微弱也永遠不會将它吹熄,反而愈是燃燒得艱難,愈是想要将那麽一點點火光保存下來。

不過等到葉甚蒙打開門,看到門外站着賀藍和傅寒兩個人時,他只想兩耳光把蠟燭都給呼翻,去他娘的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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