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京都(三)

江晚橘無法想象,為什麽自己總會在狼狽的時候遇到對方,譬如現在,她的鼻尖紅了一塊,北方的寒風像是裹着沙粒,現在的臉頰應該不會比喝酒後好很多;她今天連續給那些工廠打電話,取消準備下印的訂單,嘴唇因此而有着輕微的幹裂。

更不要說她有些松散的頭發,因為在地鐵上困到睡過去而輕微淩亂,手掌心和腳掌心都是涼的,像是赤着腳狠狠踩過積雪。

她如此狼狽,憔悴。

江晚橘說:“謝謝,不用。”

陳晝仁問:“需要我幫忙叫警察嗎?”

“謝謝,不用。”

“或者,你想來杯熱咖啡?”

“謝謝,不用。”

陳晝仁終于笑起來,他右臉頰的小酒窩顯得如此生動:“我看上去很像壞人?你警惕到連多餘的回答都不願意想?”

多麽荒謬。

江晚橘還記得這個人笑着說她是第一個誇他像好人的家夥。

轉眼間,對方毫無印象,記憶就像大雪般幹淨。

無論是書上還是網絡上,大家将第一個看得如此珍貴,其實也不過是嘴上說說,少有人會當真記得如此清楚。

江晚橘嘗試着站起來,她感覺到腳有些麻:“我不需要幫助。”

或許是天氣太冷,她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都有些發抖。

陳晝仁似乎并不打算繼續扮演拯救者,而是微微點頭,禮貌地和她道別,進了另外一家尚開業的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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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已經很晚了,遠處燈火通明,公交車已經停運,江晚橘哆嗦着手,在滴滴上下單。如今是高峰期,需要排隊等候,久久沒有司機接單,她自己又冷又餓又累,默默地站了一會兒,聞到一股淡淡的、屬于烘焙蛋糕的特有香味,緊接着,聽到陳晝仁的聲音。

“你要去哪兒?”

江晚橘說了自己學校的名字。

陳晝仁笑了:“剛好,我準備去市政大廈那邊,順路捎你一程。但我不過橋,你自己走回學校,行嗎?”

江晚橘沒有猶豫,她用力點頭。

陳晝仁的車子就停在不遠處,低調的黑色,型號也低調,一眼看去難辨深淺,江晚橘在副駕駛和後面猶豫了一陣,最終選擇了坐在副駕。

陳晝仁将剛買的蛋糕放在後面。

這段距離說遠不遠,開車也就十幾分鐘,說近不算,至少在寒冬天步行回去鐵定要感冒生寒。

江晚橘抱着自己的老花托特,這還是親戚送她的,算是慶祝她成功踏入半個社會。按照那位姨母的話來說,人的衣着裝扮得跟着工作環境來,江晚橘現在入職的是出了名的奢侈品集團,那她就不能再去背大學時代的那些包。

江晚橘想要告訴姨母,她如今做的只是小實習生工作,每天灰頭土臉,和光鮮亮麗的奢侈品店格格不入。但無論如何,現在懷抱中擁着的包的确是她最常用的一個,容量大,偶爾有事出外勤也不怯。

這個行業的确需要衣裝,這些價格高昂的東西就是她的戰袍。

陳晝仁的話并不多,拿捏着陌生人社交的距離:“剛下班?”

江晚橘說:“嗯。”

“實習生這麽辛苦,你是it行業的?”

江晚橘想了好久,才說:“不是。”

車內的溫度有些高,羽絨服外面罩着的一層寒涼漸漸地褪掉,江晚橘轉臉看着車窗外的風景,只從倒影中看到自己發紅的臉。

她伸手摸了摸,手有些麻,摸上去就像是在摸其他人的臉。

“你們老板有夠黑心的,”陳晝仁下結論,“竭澤而漁。”

江晚橘說:“其實還好,就今天是個意外。”

陳晝仁嘆氣:“我向着你說話,你怎麽還和資本家共情呢?”

江晚橘側臉看他:“你不是資本家?”

“當然不是,”陳晝仁笑,“資本家又不是好詞,我可不想被吊路燈。”

江晚橘終于被他成功逗笑,問:“那你是做什麽的?”

陳晝仁半開玩笑:“為人民服務。”

這家夥将話說得滴水不漏,身份姓名嚴絲合縫地捂着,什麽都不透露給她。

江晚橘想到關于火爐的相對論,她現在就像是在火爐旁邊,暖融融、懶洋洋地烤着手和身體。

這個男人有着奇特的魔力。

愉悅的心情似乎真得能加速時間流逝,好像只有一瞬,車子停下,到了。

臨下車前,陳晝仁拿出手機嗎,問江晚橘:“留個微信,回宿舍後記得報個平安。”

江晚橘加了對方,報上自己名字,但在修改對方備注的時候愣了一下。

陳晝仁說:“陳晝仁,耳東陳,晝夜的晝,仁慈的仁。”

陳晝仁,像是港劇裏會出現的反派名字,上一秒笑着談生意,下一秒就拿槍爆頭的那種反派。

這名字和他很搭。

江晚橘報了自己名字,兩個人交換聯系方式,互相作別。

陳晝仁沒下車,江晚橘往前走了十幾米,回頭看,對方的車子并沒有去往市政大廈,而是往來時的方向走——

什麽順路,也是假話。

根本就不順。

江晚橘甚至疑心對方留下的名字也是假的。

這個短暫的插曲只在江晚橘腦袋中短暫停留一瞬,那晚她回到宿舍後,給對方發了短信,直到洗漱完畢,睡覺前,都沒有等到對方的回音。

陳晝仁的短信在第二天清晨才發過來,只有簡單的一個字。

「好」

江晚橘将手機蓋上。

她剩下的實習生涯也并不怎麽順利,上司精益求精,要求嚴格,近乎強迫症。字體大小、甚至于微妙的色調誤差都無法容忍,江晚橘一連跑了好幾天工廠,來回拿樣品,眨眼間,聖誕節即将來臨,她還需要聯系各大美妝博主,手寫信箋,寄美妝盒子和禮物,還有修改PPT,物料的打樣,新到試用品也需要人搬……

好不容易到聖誕節,江晚橘終于得到一天的假期。

也是這個時候,她交到第二任男友,白擎,同公司的同事,不過是EC的,用日理萬機形容也不為過。

白擎是一個對生活有着極高要求的男性,嚴重潔癖,衣服上不允許有任何污漬,平時只喝氣泡水,不會碰任何飲料,不喝沖泡咖啡,不吃路邊攤,約會時間段永遠都選在晚餐,地點永遠都是西餐廳。

就像是一個精致禮貌的機器人。

聖誕節這天,白擎訂好位置,規劃好時間,提前說了和江晚橘約會。

難得的是,這次晚餐地點改成了京菜,藏身一家幽深的胡同中。深宅大院,雕梁畫棟,典雅四合院,從外面看,完全瞧不出是餐廳。

白擎準備将江晚橘介紹給自己的家人,江晚橘問了一句,準備根據場合來選購衣服。白擎只說是表兄弟姐妹,從小一塊兒長大。

江晚橘為此準備良久,精心挑選衣服,咬牙多購置了一雙預算外的高跟鞋。

江晚橘以為自己做足萬全準備,但當白擎為她介紹的時候,她還是愣住了。

陳晝仁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泰然自若:“你好,我是白擎的表兄,陳晝仁。”

作者有話要說:

啵啵~

我努力壓着他們給我可勁兒擦火花!發誓要火包友文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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