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五年之後,我成為了艾美的財務經理。從實習轉正,我就一直呆在艾美,就像葉女士說的,我總有一天要站在她身邊。當然,現在還隔着一層。
那是我穩定上升的五年,穩定的工作和穩定的人際關系讓我坦然面對過去的一切。
期間和杜如夢确立了戀愛關系,雙方家庭都很滿意,我和杜如夢也很滿意。她很了解我,她知道我和鄭樂的過去,她說她願意教我重新愛上女人。
而她對我的評價就是,知根知底,踏踏實實,我會給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和愛護,這是任何其他男人都不能保證給她的。
在我看來,我也已經做好了照顧她一輩子的準備,認識了近十年,戀愛了三年,我已經把她當成我的親人,就像葉女士一樣。
我們計劃年底結婚,但突如而來的變化卻打斷了計劃。
葉女士得了乳腺癌。這是我在她的車裏發現的診斷報告,一堆數據看的我眼花缭亂,一片茫然。我用手機拍下來,聯系了一個業內的權威醫生。
那個醫生一把年紀了,他安慰我,沒關系,現在乳腺癌已經攻克,不用擔心。他看了診斷報告,斟酌了下:“還好還好,這個大小,只要切除了乳/房,基本沒什麽問題。”
我忍不住想罵人,我太了解葉女士了,她和我擁有同樣的決絕,讓她切除乳/房,還不如讓她去死。我知道我是遷怒了,深呼吸一口氣,穩定了情緒,我回到了公司。
葉女士發短信讓我晚上帶杜如夢回家吃晚飯。到杜如夢工作的醫院接她。換下了白大褂,她總是一身豔麗的連衣裙,看到我的車,她跑過來,故意不上車,在駕駛座窗邊轉了一圈,湊過來對我說起:“你看,新裙子,漂亮吧!”
我伸手去刮刮她鼻梁:“別淘氣,你穿什麽都漂亮,上車吧。”
葉女士有一棟別墅,她自己住,另外只有個跟了她幾年的林阿姨,她偶爾會帶個小男友回家,為了不尴尬,我從來只在她約我的時候才去找她。在院子裏放下杜如夢,等我停好車回來,杜如夢已經進了屋,湊到廚房裏去幫葉女士了。一般我去,葉女士都會親自下廚,雖然她廚藝很一般。
我在廚房門口看一眼兩個女人忙碌的身影,正要上樓,杜如夢端個籃子出來,塞在我手裏,“吶,你的任務!”
葉女士回過頭來笑,我低頭看,又是摘豆角,我覺得這可能是每個男人的廚房必殺技。
我坐在餐廳摘着豆角,兩個女人在廚房叽叽喳喳的聊天,一般來說,這種時候都是老的跟小的聊兒子的各種趣事,但我們家行不通,于是她們就聊工作上的趣事。我在一旁聽着覺得挺神奇,貌似她們各講各的也能聊的很起勁。
大家一起吃過飯,坐在客廳休息,林阿姨去了院子裏,葉女士清清嗓子,她說:“找你們來其實是有事,我可能要出國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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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如夢驚訝問:“什麽事?”
葉女士說:“工作上需要。”
我吃了顆口香糖在嘴裏,自從工作後,就養成抽煙的習慣,但在兩大女王面前抽,我就等着被毀屍滅跡吧。只好吃口香糖來轉移注意力。
葉女士還想繼續說,我看着她:“無論有什麽,都應該一家人一起承擔,不是嗎?”
我承認幾年下來,她已經成為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我的生活,已經徹底接納了她的存在。
葉女士愣了愣,視線看向別處:“抱歉去,我不是故意騙你。”
杜如夢感到不對勁,她小心的用腳戳了戳我,眼神示意我怎麽回事。
葉女士收拾好情緒,又笑着說:“是這樣,我診斷出乳腺癌,病竈不太小,我打算去國外動手術。”
杜如夢驚訝“乳腺癌!”确實很突然,但她立刻又故做輕松:“沒關系,現在這個是很好治的,阿姨別擔心!”
葉女士笑笑:“我不擔心,不過我這個情況,國內不敢動保乳術,所以我打算去國外。”
她又看向我,“總之,你現在是知道了,我出去那段時間,公司就交給你,你現在先把手上的事交接好,過兩天來我辦公室報道,我帶你上手,然後我可以放心的走了。”
我點點頭,“幫你帶一段時間是可以,但你要老不回來,保不齊我就卷款跑了。”
葉女士斜觑我一眼,“你試試看。”
因着一開始我的目标就不只是財務經理,所以一直都有培養備用人員,很快交接了事務,開始跟着葉女士辦事。艾美在基礎化妝品這一塊做得很不錯,葉女士的意思是,下一步進軍美容化妝品。現在國內的日化市場大部分被國外品牌瓜分,本土品牌占的市場份額跟餅幹渣似的,美容化妝品這一塊尤其明顯。占區域優勢的本土品牌倒也有一些,但能突破全國市場,打下一定知名度的,屈指可數。艾美是其中之一,但還沒有做到最好。
本土化妝品品牌都要面對一個瓶頸問題,發展出可觀的全國市場之後,要麽被收購或者外資合作,走這條路也許一時突破瓶頸,但接下來的很可能就是被榨幹抛棄。要麽繼續不溫不火的發展下去,畢竟面對那些跨國企業,不得不承認,單單一個艾美絕無還擊之力。除非聯合所有的本土品牌,并且獲得國家的無條件支持,但那明顯是不可能的。
艾美不得不走溫和路線,鞏固生産線,強化供貨渠道,擴展銷售點,為必然發生的對抗提高競争力,最重要的是,強化品牌,加大宣傳。在這個基礎上,才能考慮進軍美容化妝品。
正好通過朋友介紹,有一塊各方面讓我覺得不錯的土地招商,我計劃着美容化妝品的研發生産事宜,覺得可以把這塊地盤下來,訂了個時間,約朋友找幾個搞這塊的聚聚。
說來也巧,就那麽一桌人,竟然遇到了趙大野。他穿着體恤夾克,還在脖子上挂條金燦燦的項鏈,還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光棍樣。聚完餐之後,我和他單獨找了個茶館聊天。
我說:“咱這就叫,有緣千裏來相見,是吧?”
趙大野拿下嘴裏的煙,嘿笑道:“這叫有緣千裏來送錢。”他仍是在搞建築,我這一塊地的建設都包給了他。
我笑:“是,兄弟給你來送錢,你不給兄弟好好做,就等着被揍吧。”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說:“開玩笑嗦,我趙大野這輩子坑誰也不坑兄弟。”他又問:“你現在搞化妝品這一塊賺錢不?”
我搖搖頭,“技術跟不上,估計也就這樣了。”
趙大野樂了,“我說禾子,如不你來跟我混好了。”說出口他又反應過來,“哎不對,鄭哥現在比我混的更好,要找你也先去找他。”
我心頭一跳,面不改色道:“他現在也在搞建築這塊?”
“你不知道啊?他現在玩的挺大。”趙大野說:“哎對了,你咋不知道勒?你和他不是挺好的嗎?”
我垂下眼,掩去眸中情緒,我說:“我們已經很多年沒聯系了。”
趙大野正色道:“我說禾子,你這可不對啊,當初鄭哥對你多好,你就是再怎麽樣,也得問候問候他呀。”趙大野真的是個很仗義直率的人,對待朋友說不出的耿直。我要告訴他我直接打給鄭叔叔二十萬,當作償清這些年的花費,他肯定得跳起來說我冷血。
我還沒想出解釋的理由,趙大野就一拍大腿:“約個時間,我做東,咱哥仨說什麽也得聚聚。”
我正要開口推拒,趙大野搶道:“是兄弟就別找理由!”
真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
趙大野安排在一個餐館見面,我處理完手裏的文件,從公司過去,想着待會要喝酒,就沒開車,讓個員工順路把我捎過去。在服務員的帶領下找到包間,将手握上門把那一刻,我也說不清心裏是怎樣的情緒。
推開門,看入房間的第一眼,目光與他相撞。
我勉強控制住自己想躲開的欲望,對他微微一笑。他也禮貌的笑了笑。
大野招招手:“快進來!站門口幹啥,就等你了。”
我趁勢轉開眼看向大野,進去拉開椅子坐下,說:“抱歉,處理些文件,過來晚了。”
大野說:“不說那些。”召進服務員說:“可以上菜了。”
大野轉過身去拿櫃子上的酒,鄭樂隔着空位看向我,他說:“你,這些年還好嗎?”
我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看着杯子說:“還好吧。”
大野拿了酒回來,拿走我的杯子:“還喝什麽茶,喝酒喝酒。”說着把酒放在桌上,打開包裝,就開始倒酒。
我微微皺了皺眉,工作了一下午肚裏還是空的,這白酒下去怕是不舒服,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鄭樂扶住大野的手說:“不急,兄弟之間就別灌了,喝個開心就好。”
大野說:“好好好,鄭哥說了都算,我先給你們倒上,待會再喝就是。”
熱菜一個個上來,鄭樂把一碗雞蛋羹轉到我面前:“這家的特色菜,你試試。”
我舀了一勺,點點頭“還不錯。”
他說:“多吃點,墊墊胃。”
我讨厭他這樣的照顧,就像離了他我就活不下去似的。五年了,五年,我他媽不也好好活着嗎。我嘲諷的擡眼看他,他卻認真的與我對視,最後還是我轉開了眼。
吃過一半,大部分時間大野和鄭樂在喝酒,我也被勸了幾杯,鄭樂的酒量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大野都喝的半醉,豎着大拇指對鄭樂說:“鄭哥,我真正服你!”說着又來拉我:“你別光吃菜,來走一個。”
鄭樂說:“你別勸他了,他酒量不好。”
大野就轉頭對着鄭樂:“那好,你陪我喝。”
吃過飯,大野拉着我倆,“走走走,我還安排了保留節目,我們哥仨去樂一樂。”
生意場上逢場作戲吃喝玩樂我不是沒幹過,可我實在難以想象和鄭樂在一起做這些是什麽情景。
我擺擺手:“大野,你別為難我,我女朋友還在家給我掐着時間呢。”
大野瞪着眼:“什麽,沒想到你還是個妻管嚴。”
我無奈的笑笑,“女人麽,總是沒安全感。”
大野說:“真不行?”
我拍拍他的肩:“現在我們一塊做事,聚會的時間還不多麽?而且我現在也考慮做建築這一塊,還要你帶呢!”
趙大野嘿嘿笑道:“也對也對,那你早點回去,別讓嫂子擔心。”
我正打算出門召出租,鄭樂說:“我帶了司機過來,順便送你一程吧。”
趙大野也拍拍鄭樂的肩,“行,你送禾子,我也回家去了。”
我說:“沒關系,我打個車就回去了。”
正說着鄭樂的司機已經把車開過來,鄭樂拉開後座的門,對我說:“別說了,走吧。”
我只好上了車,他卻不做副駕,也坐進後座。
我轉頭看着窗外去,一片燈紅酒路在窗外飛馳而過。鄭樂問:“送你去哪?”
我頭也不回,報了個地址。鄭樂靜了靜,又說:“爺爺近年身體不太好,你去看看他吧。”
我回過頭,看着前方:“我會的。”
鄭樂說:“他很想你。”
我看着手上戴的訂婚戒指,淡淡道:“乘着這兩年,把婚結了,生個孩子吧,別讓爺爺留遺憾。”
鄭樂沉默一段時間,突然伸手過來扣住我的手,我像觸電一般用力掙開,幅度大得司機都在後視鏡裏看我們。
鄭樂哀傷的看着我,我忍不住冷笑道:“聽人說,鄭總包養情人,都是一擲千金呢!”
這些都是聽羅笑野那個八公說的,他簡直就是八卦集中站,偏偏還一聽到啥鄭樂的風吹草動都要告訴我。按他的說法,ex嘛,當然要重點關注,多有八卦趣味不是。他常常說的就是,鄭樂包養了個誰誰誰,又怎樣買買買,多少人想上鄭樂的床而不得。我一點八卦趣味都感受不到,我也不明白我為什麽還要聽羅笑野說這些。
鄭樂卻兩眼一亮:“你還關心我!”
我笑笑,認真的看着他:“不過是圈子裏傳的人盡皆知的事實罷了。鄭總你想多了。”
他成熟了,變得更有氣場,更有男人味,半明半昧中,他的臉部輪廓清晰可見,那麽熟悉,又那麽陌生,他的唇緊緊抿着,雙眼在黑暗中帶着攝人的光彩,像鷹爪一般劐在我胸口,讓我無處可逃。他說:“我只愛你。”
聽了這句話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我說:“鄭總別說笑,開車的小哥都要被你吓暈了。”那小哥在後視鏡裏對我尴尬的笑笑,一臉我什麽也沒聽到的表情,一本正經的開着車,卻開出s形的性感路線。鄭樂苦笑了一下,再也沒開口。
和他在這麽狹小的空間裏呼吸着同樣一片空氣,對我而言如同酷刑。好不容易到了小區,我下了車,繞過車尾,鄭樂也開了車門,跳下來,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我轉頭看着他。
他的手指觸到我的訂婚戒指,嘴唇動了動,終究什麽也沒說,放開了我。
我神态自若的轉身離開,甚至臉上還戴着禮貌的微笑。可走進電梯的瞬間,眼淚卻嘩的流了出來。
簡直莫名其妙。
手機響了,打開,一條短信:
“我以為我變的足夠強大就可以讓你回到我身邊。我錯了。”
一句話讓我的驕傲與自持潰不成軍,我蹲在地上哭得像個被人搶走所有糖果的孩子。
你沒錯,你沒錯,只是我們剛好錯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