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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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締輕聲嘆息。

這些景象,他并非是第一天看見,怎麽會不懂商睿的暗示——獄舍再美,畢竟囚籠。

高高的瞭望塔,樓底巡邏的一整隊保安,電梯間裏值班的仆從,日常跟在他身後的一雙雙眼睛……無一不是為了看管他而設置的。空曠的水泥地,是為了讓人逃跑過程中找不到掩體,繼而能夠迅速被發現。甚至他還猜想過,原本的那個“赫締”的墜樓,極有可能不是意外,是蓄意為之。

不是從來沒想過要出去走走,也不完全是因為目前的鹹魚生活夠驕奢,而是在這個世界的他,猶如一片浮萍,孤零零的沒有根系,他離不了一個蓄着死水的池塘,就算離開了,湍急的水流大概率只會沖擊他,分裂他,恐怕結局還不如留在池塘。

可是他沒有辦法向商睿解釋。

“可能,我已經習慣了這種一眼能望到頭的人生了吧。”

赫締俯下身,撿起一片掉落在地的花瓣輕輕揉弄,看着自己的手指被花草的汁液打濕。

“我呢,沒有父母親朋,每天跟在我身邊的人,要麽把我當作野獸侍奉,不跟我多一句話,要麽日日打着算盤,想從我身上分一杯羹。可是換種角度考慮,我只要能應付後者,生活就也還算平靜,不必為了生計奔波到死,也不用提防随時随地射來的明槍暗箭……對我來說,有時候孤獨也算是一種自由吧。”

花瓣很快幹癟下去,卷成一小撮掉在了泥土中。赫締拍拍手站直了身體,看向身旁的商睿:“你比我更有勇氣,你的自由要比我廣闊很多,我會盡量不去妨礙你的,就算你現在要提離婚,我也會在協議上簽字的。”

他這話說得句句發自肺腑,然而商睿的表情卻忽而變得古怪起來:“你不知道嗎?”

“什麽?”

“AO結婚後,O在生下性別為A的嬰兒之前,雙方都是沒有資格提離婚的。”

赫締啞然——他還真的不知道!等等……所以自己拿的不是鹹魚劇本,是種馬劇本?!

商睿也從他神色中瞧出這一點,心中暗嘆自己竟然遇到法盲,但是法盲歸法盲:“你不會連結婚協議的內容都沒看就簽了吧?”

赫締這回沉默得更透徹了——這玩意兒壓根兒也不是他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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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進一步糟蹋自己在商睿心目中的形象,他只能拖機構這個反派組織出來背黑鍋:“……他們就沒給我時間細看。”

商睿相信了,這很像是機構會做的事情。把人養成一個白癡,灌輸他們外界危險的概念,讓他們出門寸步難行,繼而甘心困于囹圄,簡直無恥到了極點。

“趁着年輕,多學點有用的東西吧,也了解一下自身相關的事。”商睿拍了下赫締的肩,轉身自行上了樓梯,“我走了,你不用送。”

赫締聽話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咀嚼他回頭那一剎的表情,感覺其中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還有些許失望和憐憫。

也是,如此鮮活的一位青年,面對一灘死水般的自己,又能做出什麽其他表情?

不過他說得很對,自己至少應該多了解一下這個世界,多學些有含金量的東西,一則為不拖商睿的後腿,他要有法可循,二則如果有一天,他有能力放手商睿去追逐自由,他也得有個什麽盼頭,好讓他在這個世界裏不會無事可做,全然堕落。

赫締回到卧室,将所有帶字的東西都找出來看了一遍,最終在一個平板裏找到了那份結婚協議的部分內頁。

對,就像他随口胡謅的那樣,赫締所拿到的只有協議簽字頁的內容,所要做的也只是把姓名填到相應的方框中就可以。

不過僅憑那短短的五六頁文字,就足以讀出不少東西來。

協議字裏行間寫着機構會如何保障AO婚姻,如何确保Omega和其子女的人身安全,各種巨額保險的超低優惠價,公園學校醫院所有設施的免費使用權,乃至婚姻補貼。

然而只要稍一細看,就會發覺字縫裏藏着的,全是醜惡嘴臉——他因為信息素失去理智時根本無法自控,如果商睿再纖細些,或者他個性再粗暴些,商睿的人身安全根本就無法保障,所謂的優待,更像是事後的補償。

更別提他們還要Omega承認諸多匪夷所思的義務。

比如與Alpha新婚三年內至少生下一個孩子,如果生下的孩子不是Alpha,那麽要按照這個頻率一直生育,直到生出一個Alpha寶寶來。

在這條的基礎上,如果一對夫婦生出Alpha寶寶時,已經有兩個以上其他性別的孩子,那麽那些孩子都會被機構接管,好讓夫婦能夠全身心投入去照顧那一位Alpha寶寶。

離婚相關的規定就更離譜,商睿告訴他的那一項後,還有不少細致的補充:

在Omega生下Alpha寶寶後,除非有醫生開具說明,證明Omega的身體不再适合生育,Omega才能提出離婚。

另外,如果Alpha意外身亡,伴侶Omega必須将Alpha寶寶養大至成年才可以另行擇偶。

這一冊協議看下來,赫締整個人都麻了。

商睿說這是他憑自主意志選擇的婚姻,但他完全想象不出,對方在這份協議上簽下名字的心情是什麽樣。

如果說他已經是很好的選擇,那麽和Beta結婚的Omega們,過的又是何種生活呢?沒有信息素撫慰的話,又要怎麽度過易感期呢?

圖書館沒有能解答他疑問的書冊,赫締的手機和平板裏也沒有答案,身邊的年輕Beta們更不可能說得上話。

于是赫締打開了床對面的壁挂電視。他想稍稍平複一下心情,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麽娛樂節目能夠給他一點啓發。

後者他沒抱太大希望,因為他的這臺電視可以收看的節目也并不多,主要是影視資源豐富,就如商睿所鄙夷的那樣,根本沒什麽實際的參考價值。

慢慢切換了幾個臺,他突然看到一則新聞,是一對AO新人的結婚喜報,居然還是由首都新聞臺記者跟拍報道的,現場陣仗非常大。

“本臺為您帶來最新消息——”

“寧蔚作為本市唯一女性Alpha,她的婚禮規格高檔,備受矚目,婚禮現場布置來自全球知名景觀設計師桑奇·阿什卡。新郎手上佩戴的鑽戒出自保羅·坦皮耶,是寧氏代代珍藏的寶石,奧伯龍之眼……”

鏡頭對着新郎的手指拍了好久特寫,才終于轉移到新郎的臉上,将對方臉上甜蜜的笑拍得清清楚楚。

赫締只看了一眼就呆了——這人怎麽長得和商睿那麽像!

非要說有什麽區別,就是商睿看上去比較不好惹,體格也更強健,而這一位像朵棉花糖,潔白柔軟,從頭到腳沒有一絲威脅性。

再看介紹,對方叫商容——和商睿有親緣關系沒跑了。

鑒于此,赫締沒轉臺,繼續往下看。

這對新人站在一起的畫面非常有意思,對方雖是男性,卻穿着婚紗,依偎在穿禮服的新娘身邊,那位名叫寧蔚的新娘也是奇特,樣貌是長發飄飄年輕嬌豔,個子卻是往一米九裏跑,被一群合影者簇擁成了個鶴立雞群的模樣。

……看起來,Alpha和其他性別的體格差距還真是很大。

幾分鐘後,新聞播報完畢,廣告插了進來。

赫締回想那剛才那畫面,不由得思緒飄遠——Alpha的婚禮既然是如此轟動,這具身體的原主是不是也被跟拍過呢?不知道商睿在婚禮上,有沒有露出和兄弟一樣的笑?是不是也穿了婚紗?

“赫先生,赫先生?”一個清脆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是負責做菜的一個小姑娘,對方遞上了一包抽紙,“您流鼻血了。”

赫締輕輕“啊”了一聲,一低頭,果然一滴殷紅落到了睡袍上,他連忙拿紙堵了鼻子,心虛道:“謝謝提醒啊……最近可能有點幹燥了……”

“不客氣。”小姑娘站在一旁靜靜等他處理完,方才又開了腔,“赫先生,晚餐準備好了,您現在要去吃嗎?”

赫締看電視上廣告播個不停,也懶怠接着看,直接站起來關了:“行,那就開飯吧。”

他沒想到,自己吃完這頓晚飯後就進了醫院。

準确地說,是他用餐結束後休息了片刻,醒來後就來到了之前那個醫院。

一回生二回熟,他這回胳膊和腿都好着,清醒之後直接爬起來要去找醫生,結果一出門就給護士攔住了:“您可不能亂跑啊!”

赫締挺配合地收了腳步:“我不是亂跑,我就想問問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是什麽情況,等一會兒醫生給你做過檢查後就知道。”

一人突然插話,赫締覓聲望去,就見梁蘊帶着兩人走了進來:“你吃過飯後昏迷在房間裏,怎麽都叫不醒,我想着之前已經給你預約過醫生,就直接把你送來了。既然你醒着,那就直接過去吧。”

赫締正要說“好”,梁蘊又道:“鑒于你有昏迷和失憶的症狀,說不定是腦部病變,還是不要随意活動,暫且坐這輪椅過去吧。”

【作者有話說:小劇場。

商睿:你竟然看着我弟流鼻血。

赫締:不是的!那是因為我想到的是你!

商睿:哦?想到我什麽?

赫締:……嗯……就是……

商睿:一本正經地說出來那麽難嗎?

赫締:o(*%2F%2F%2F%2F%2F%2F%2F%2F*)q

商睿:(還是易感期的時候誠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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