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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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締很久沒有感受到過錐心刺骨的痛了,因為一具行屍走肉是沒有心的,沒有心,自然也就不會感到痛楚。而現在,重新給了他心,給了他喜悅和期望的人,也正給予他傷痛,他就像個被冤枉的啞巴孤兒,張嘴想辯白,卻是無可辯白,伸手想觸碰對方,卻害怕讓對方感到不适。

商睿別過臉去,不肯看赫締。

沒辦法,他不是鐵石心腸,看了恐怕要心軟,索性就不看。

他對赫締不是沒有過邪惡的想象,只要赫締願意,以他那從五樓跳下去都沒死的身體條件,去醫院時就可以從車子天窗鑽出去,跳車逃走。

但是赫締沒有。

他也想過赫締想要的只是孩子,而不是他,但是孩子出世後,赫締寸步不離他的身邊,把他看得比孩子更重要。

那種感情,或許不是假裝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那對情侶熱戀期不是為對方打算一切的,到頭來就真的在一起了嗎?

他從不相信有什麽天生的長情,只相信自律的忠貞,但是身邊那麽多人經過,能夠算得上自律的,他就沒有見過幾個,他只能保證自己,保證不了別人。

況且,如果失憶就可以變成移情別戀的借口,那麽如果赫締再失憶一次,自己是不是也能容忍他再愛上另一個人?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難分對錯,但做事卻得有一個衡量标準,那就是時機。

時機錯了,再對也是錯。

兩人在房裏相對無言,昭昭則根本不知道至親之間的争吵和挽留,睡得正香,一時間整個卧房像被抽真空了一樣,寂靜無聲。

就在此時,兩人的手機同時震動了,他們很默契地各自低頭,把注意力驅趕到了各自的手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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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發現是梁蘊傳的消息,讓他們現在就下樓去挑禮服,試拍婚紗照。

這個消息來得不合時宜,因為赫締現在根本沒有拍婚紗照的心情,可同時也很合時宜,因為商睿走向他,一把勾住了他的胳膊:“別哭喪着臉,平白讓他們看笑話。”

赫締點點頭,閉上眼睛長呼一口氣:“走吧。”

“等等。”商睿把盤子裏完好的三明治拿給他,“吃兩口再走。”

赫締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大口三明治,嚼幾下咽下去,然後又用嘴追着三明治吃了一口,這下他愣住了——這是他平時照顧昭昭時,商睿看他顧不上吃飯伸手喂他養成的習慣,沒想到他們吵架了,還是不由自主地保留了這個習慣。

他沒咬下去,轉眼看向商睿,結果後者卻無情了起來:“自己拿着吃,我要給他們發消息,多叫幾個人過來照看昭昭。”

赫締把剩下的三明治都塞進了嘴裏,奮力鼓動腮幫子咀嚼,心想商睿還是愛自己的,自己不能就這麽放棄,無論如何,他要打動商睿

所有事情在三分鐘內辦妥,兩人一派淡然地下了樓。

商睿不肯穿婚紗,而他輪廓分明,實際穿起來也沒有商容那般合适,于是攝影師便讓他和赫締都穿上男士禮服,只以顏色區分出AO。

商睿像是從未和他吵架一樣,攝影師讓站哪兒站哪兒,讓試哪件衣服就試哪件衣服,讓怎麽擺動作就怎麽擺動作。

相比之下,赫締就僵硬許多,他在盡力配合了,不過因為不懂得拍照,也沒辦法違心地露出過分燦爛的笑容,所以總被攝影師說“太拘謹”。而梁蘊坐在一邊,只恒久維持那冷漠的神情,仿佛她并不知道赫締拘謹的原因,或者說滿不在乎。

試過幾十套衣服,夫夫倆便被引到另一個空房間休息。

兩人一旦獨處了,又是一番無話可說的光景,他身上的黑禮服和商睿身上的白禮服就那麽靜靜對峙着,像兩枚意味深長的棋子頓在那兒。

短暫的休息過後,兩人出去一起看着成片挑衣服。

赫締整個過程發表的最多意見是附和,在他眼裏,商睿穿什麽好像都很好看,而且那些禮服每一件都有知名設計的名頭擺在那兒,簡直是亂花漸欲迷人眼,上面的每一顆紐扣都有故事,什麽棕榈樹果實染色,什麽象牙手工磨制,什麽寶石切割鑲嵌……這些赫締是不懂的,只籠統覺得漂亮。

挑好了款式,他們又開始挑配飾,裏面的門道更多,反而比試衣服花的時間還要久,為了趕時間,他們最後還是在休息室吃的飯——專門派樓上人做好放進保溫飯盒送下來的。

一直選到十點,他們總算被允許上樓休息了。

商睿體力有些不濟,坐在浴缸裏想泡一泡,結果等赫締沖完澡出來擦頭發時,發覺他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赫締走到他面前,輕輕喚了他一聲:“商睿。”

霧氣缭繞的浴室裏,商睿的呼吸聲太細微,都快要聽不見了。

赫締擡起濕漉漉的手,撫摸他的臉頰,繼續道:“小睿,醒一醒。”

依舊是沒有回應。

赫締有些緊張了,連忙将浴缸裏的塞子拔掉,然後托着商睿要将他抱起來。

這一動,商睿終于睜開了眼,用迷蒙的眼睛看了他:“你幹什麽?”

“吓死我了。”赫締這才松了口氣,抽出手,扶着缸沿蹲了下來,柔聲道,“你剛才怎麽叫都叫不醒,我以為你又暈過去了。”

“是嗎……”

商睿迷迷糊糊地,感覺自己被赫締吻了一下嘴唇,然後聽到了下水道咕嚕嚕的水聲。任由赫締替他擦淨了身體,将他抱出了浴缸,他的意識都是半夢半醒。

直到赫締娴熟地搓開橄榄果油,開始按摩他的腹部時,他才打了個冷戰,清醒過來。

“……你不要弄了,我自己來。”

他往後退了一步,背卻磕到了架子上,腿又一軟,直接一屁股跌到了冰涼的馬桶上,并且把赫締暫時放置在馬桶蓋上的橄榄果油罐子給坐了。

“……”

時間似乎一下子靜止了,商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感覺自己的屁股直接陷進了罐子裏。

赫締看他神色不對,立刻就把手插到他胳膊下,将人撈了起來,同時摸索到了對方屁股上,一把扯掉了那個罐子。

“啵!”

尴尬的聲音響徹浴室,赫締卻毫無知覺,一邊撫摸着商睿的皮膚,一邊道:“快轉過去讓我看看,是不是吸出淤血來了?”

“放手!”商睿怕他也滑一跤,沒有伸手推他,語氣卻是很兇,“你吹你的頭發去,不要管我,吹完了你就去隔壁睡覺。”

赫締松開手,但是好聲好氣地跟他商量:“你看今晚你也很累,不如我們還是睡一起好不好?等明天,明天你精神恢複了,我就放心搬過去。”

“不用。”商睿果斷拒絕。

他知道自己一旦同意,之後赫締就總能找到機會來“幫忙”,拖泥帶水不是他的風格。

“那親一下。”赫締看着他的眼睛,嚴肅了神色,“如果你半夜突然犯病暈倒,身邊又沒人知道,後果很嚴重的。”

商睿的拳頭在身側緊了又松,然後主動摟住他的脖子,彼此交換了一個濕潤綿長的吻。

那吻是他開始的,最後軟了腳的也是他,因為Alpha的信息素充滿了誘惑,幾乎是用盡渾身解數吸引他。

不過他還是在防線崩潰前,堅定地結束了它。

氣喘籲籲地一抹嘴唇,他瞪了赫締一眼:“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那麽卑鄙了?”

赫締一臉無辜:“我沒有啊!”

随即他反應了過來:“你是不是易感期快到了?”

商睿的臉色頓時紅白交替起來:“你滾去隔壁吧!”

赫締被轟出了盥洗室,手裏抱了一只商睿暴力塞進來的吹風機。他嘆了口氣,灰溜溜地回到了隔壁房間。

十分鐘後,商睿打理完自己,穿了一身齊整的睡衣回到卧室,讓Olivia回去休息,自己則在查看了所有昭昭的夜間用具後,才上床睡覺。

睡到一半,他忽然睜開眼。

雖然耳邊沒有什麽聲音,不過他第一時間坐起來去看了昭昭,發覺昭昭睡得好好的,于是又倒下繼續睡,結果眼睛剛閉上,他忽然感覺到了不對——床頭備的嬰兒奶瓶什麽時候不見了?

一個猜想自他腦海中劃過,他趕緊抓起枕邊的手機确認時間。

上午八點四十分。

很好,他熟睡了一夜,Olivia則下班了,房間還留着淡淡的草木清苦氣息,鬼也知道半夜是誰來照顧昭昭了。

商睿按了按太陽穴。

不怪赫締,怪他自己,習慣晚上熟睡了。

他從抽屜裏掏出運動腕表戴上,調整好半夜的震動鬧鈴,他不信今晚他還起不來。

就在此時,房門忽然開了,他看見赫締蹑手蹑腳地走了進來。

夫夫這樣見面,分外尴尬,赫締連忙把手收到身後:“我是來通知你,今天要去試戒指。據說我父母也是有傳下戒指的,不過其中一枚是女式的,比較小,不知道你能不能戴,但剛才你沒起,所以他們就把備選樣式的冊子拿給我了。”

商睿癟了癟嘴:“行了,把你手裏洗幹淨的奶瓶拿過來吧。”

赫締這才把手放到前面來,走到了床頭,不但把瓶子放回去,還稍微收拾了一下櫃面。

商睿偷瞄他手上的動作,很快又移走視線,清了清嗓子:“昨晚難為你照顧昭昭了,但我會盡快适應的。其餘的話我不多說了,你找兩個人過來看一會兒昭昭,我吃完飯跟你去研究戒指。”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進了盥洗室。

赫締望着他的背影,長長嘆了口氣。

兩人下樓去商讨戒指的事,商讨完畢,又拿到了冊子,開始了解婚禮當天的安排。

時間一晃到了中午,飯菜被熱騰騰地端到了休息室裏,夫夫倆放下手中的冊子,安靜地開始用餐。

飯盒裏的餐食快要被消滅幹淨的時候,赫締忽然想起自己今天跟Olivia有約。

他下意識轉頭看了眼商睿——他是壓低聲音說的,商睿聽到這事了嗎?

可是就算沒聽到,這時候突然上樓也很奇怪。

如果直接告訴商睿,商睿表面上肯定會說“你自便”,內心裏不斷別扭難受吧……

還沒等到赫締做出抉擇,休息室門口就來了人:“赫先生……哦,您快吃完啦,太好了,一會兒我們要給您二位做發型,請你們一會兒到外廳來。”

赫締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深吸了一口氣:“……好。”

他的頭發很久沒染了,現在是個黑紅相接的樣子,層次也有點不大适合了,平日裏他嫌麻煩,除睡覺洗澡外一直是紮個馬尾,這陣子手頭要做的事情多,因此也逐漸忘掉了理發這件事。

這發型放在孩子剛出生,可以顯示出他是個顧家的好父親,可是眼下要補辦婚禮,開記者發布會,這樣的造型就不太像樣了。相比較下,商睿的頭發雖然也長了,不過顏色沒那麽突兀,稍稍修剪,等婚禮時再做造型就行,他的頭發今天是非要重新染燙不可。

赫締單知道染發燙發時間久,可沒想到這頭長發光是漂就花了三個小時。接下來他屁股仿佛在椅子上紮了根,等到頭發全做完,他早就在椅子上睡着了。

臉部被人揉搓了一下,他恢複了些知覺,驚醒了睜開眼。

眼前是商睿沒什麽表情的臉孔:“結束了,要睡上樓睡吧。”

“嗯。”赫締使勁眨了眨酸澀的眼眶,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才發覺周圍人都已經離開了,連小跟班都走了——等他到最後的果然只有商睿。

他心底生出歡喜,上前想拉住商睿,趁此機會把事情說清。

可他剛擡起手,走在前頭的商睿就開了口:“我跟Olivia說過了,如果你們想交流,不必偷偷摸摸,看我眼色,不過同樣的,我也不會讓她再照顧我們的女兒,不是覺得她有問題,而是覺得沒必要膈應她,讓她有一天心态失衡,真的變成有問題的人。”

【作者有話說:商睿的問題在于太果斷,赫締的問題在于太寡斷,兩人中和一下就好了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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