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吃窩邊草
陸玄南的身影出現時,周遭原本看熱鬧的人群傳出幾聲驚呼。
“是校草,校草怎麽走過去了。”
“他就是傳說中的校草?誰封的校草,長得女裏女氣。”
“你什麽審美,哪裏女氣,這是帥。”
“不懂現在女生的審美,渣男都能成男神。”
“呵呵,我看你是嫉妒人家長得帥受歡迎吧。”
“是是,長得醜女朋友換得勤就是渣男,長得帥就是受歡迎。”
“人家你情我願的事,外人不要随便評價。”
“你們女生真可怕,什麽都讓你們說了,雙标。”
“啧,你們男生也好不到哪裏去,說得好像你們對美女就不雙标一樣。”
……
擺攤的幾個男生還是第一次遇到被人掀攤的情況,其實他們并非華大學生,只是趁着新生入學來撈一筆錢。
賣給程夕她們的東西,成本還不到八十塊,一單就能賺至少一百塊。
程夕雖然沒讓他們退全款,但東西确實很爛,要是程夕把東西拿過來,當場就能和他們對峙。
只要他們咬死不能退,程夕就沒辦法。
他們每年都會在學校擺攤賣給新生很水的生活用品,新生沒有任何社會經驗,臉皮薄好說話,就算買回去後發現東西很水,但只要不是水的不能用都會将就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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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圍觀者大多數人議論的那樣,一分錢一分貨,能來買他們東西的新生,心裏對東西質量預期本就不會太高。
這是擺攤按照常理推斷的想法。
只可惜,他們遇到了程夕這種較真不怕惹事的窮學生。
“怎麽辦,圍觀的同學那麽多,畢竟是在學校,動起手來怕是不大合适。要不,我們就按照她說的退一部分錢給她,也不虧。她再這麽鬧下去,今天生意怕是沒得做。”
擺攤的幾個男生小聲商量。
最先賣給程夕東西的黑瘦男生同意這個意見,“看她那樣子就是沒見過什麽世面的鄉下妹,還以為很好搞定。算了,錢給她,為了一百多塊錢這麽鬧,她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不行,把我們攤子都掀了,還把老子頭砸成這樣,老子咽不下這口氣,非得給這小賤人一點教訓。”說話的黑衣男往地上狠狠吐了口痰。
黑瘦男還想賺錢不想惹事,拉住黑衣男,“咱們這種大老爺們就不要和小姑娘一般計較。”
黑衣男惡狠狠盯着程夕,那眼神恨不得要把她給生剝活吞,要不是四周圍觀的人太多,他早就動手給她個教訓不可。
“臭丫頭,老子今天不和你計較,以後等着,有你好看的!”
黑衣男話音剛落,一個極淡的聲音飄了過來,“說說看,你想怎麽給她好看。”
衆人看向說話的人,神色各異。
饒是剛才還一臉兇惡的黑衣男,此刻也沒了剛才嚣張的氣焰。
有的人,僅僅只是随意往你面前一站,身上光芒耀眼的讓周遭所有事物都黯然失色。
陸玄南在華大,幾乎無人不知,畢竟是上過熱搜的“國民校草”。
關于他的種種傳言,也在華大廣為流傳。
除了長得帥和家裏有錢這兩點,其餘都是不怎麽好的八卦。
“想不到一向吊兒郎當的校草,竟然會為一個新生妹子打抱不平。”
“不是說校草只和美女說話嗎?長得醜的女生他正眼都不瞧。”
“這妹子長得也不醜吧,只是打扮的土了點。”
“校草不會是打算英雄救美吧。”
“她能稱得上美?別逗了。”
“不愧是校草,就是帥!”
……
程夕聽到陸玄南聲音時,身子僵住,看到緩緩朝自己走來的熟悉身影,心口處像是有螞蟻在爬,說疼不疼,說癢不癢,就是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
沒錯,是難受。
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樣不堪的一面。
她的窮困,她的醜陋,她的狼狽。
陳曉雲看到陸玄南的那刻,剛才還害怕不安的情緒,秒變花癡與激動。
“程夕,是他,他來了!”
程夕輕垂眼睑,嘴唇不知何時變得蒼白,眼神裏果敢和堅決,此刻也變為黯然。
“曉雲,我們走。”她說話聲音很小。
陳曉雲不明所以的看着程夕,很奇怪程夕的反應,一個人的時候還天不怕地不怕,說什麽都要把錢要回來,現在有人來幫她,她反而卻要離開。
“走什麽,校草來了,我們應該能讨回公道,現在走剛才做的一切不是都白費。”
白費。
程夕苦笑,有些東西,遠比她今天想要讨回的公道要重要。
陸玄南在離程夕一步之遙的距離停住腳步,他雙手插着兜似漫不經心的上下掃一眼程夕,眼神微收。
“怎麽回事。”聽不出喜樂的聲音。
他離得越近,程夕頭低得越下,在他說話時,她似強迫自己擡頭去看他。
只一眼,她便移開目光。
“沒什麽。”
陸玄南眸底深了下來,他看向陳曉雲,“發生什麽事。”
陳曉雲嘴巴快,“我和程夕昨天在這裏買的生活用品,結果買回去發現東西都是水貨于是今天來退貨退錢,他們不肯,還動手要打我們,于是小夕就……”
掀了他們攤位。
陸玄南看到程夕的那刻,正是程夕拿水壺砸人的那一幕。
“你有沒有傷到哪裏。”
這句話,陸玄南是看着程夕說的。
他的語氣越是關心,程夕越是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堵住,難以呼吸。
“沒有。”
陸玄南說話時眼睛一直沒有從她臉上離開過,像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來什麽。
“确定沒有?”
程夕不知何時抓着衣角的手又松開,她再次看向陸玄南,對上陸玄南目光的那刻,她眼神有片刻躲閃,不過很快又恢複如常。
心頭湧出來的種種情緒,此刻化為故作輕松的一笑。
“我沒有,他受傷了。”
和人打架還笑得出來。
陸玄南似笑非笑的看向黑衣男,“我好像聽到你說要她好看是嗎。”
明明極其好看的一張臉,笑起來時卻讓人覺得寒氣逼人。
這幾個男生雖不是華大學生,也不知陸玄南來歷,但混社會的多少有點眼力勁,面前這個腳上一雙鞋都要好幾萬的男生,他們惹不起。
“沒有沒有,你聽錯了。”
“我們和這個小妹妹鬧着玩的,你看她把我兄弟砸傷我們都沒有還手。”
“這是兩百塊,我們給她,不用找了。”黑瘦男識趣的從兜裏掏出兩百塊遞到程夕面前。
程夕手沒動,陳曉雲眼疾手快的接過錢,本來還想要回自己的錢,但想想還是作罷。
在外面還是不要輕易和人結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陸玄南問程夕,“夠嗎?”
不知道是在問她錢夠不夠,還是這個結果夠不夠。
程夕從看到陸玄南的那刻起就只想盡快離開這裏,她低低應了一聲,對陸玄南說了句“謝謝”拉着陳曉雲就要離開。
陳曉雲還想和校草多說兩句話,但是瞧見程夕臉色不大好又作罷。
陸玄南看着程夕離開的背影,沒有叫住她,只是眼底氤氲了一層暗色。
剛才和他走在一起的哥們過來問情況。
“玄南,這是怎麽一回事?”
“剛才那個妹子你認識?”
“大名鼎鼎的校草現在變口味了?”
陸玄南眯着眼睛,“你們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是嗎。”
擺攤的幾個男生頓時心虛,黑瘦男回道,“我們是大二的,趁着新生入學擺攤賺點生活費。”
陸玄南笑了,“大二?哪個系哪個專業?”
陸玄南說完見他們不答,冷冷道,“趕快滾,以後別讓我在學校看到你們。”
陸玄南身上散發出來不好惹的氣息以足矣震懾他們,再加上陸玄南身邊此刻又集聚了好幾個哥們,不管是從人數上,還是從氣勢上都落了下風。
黑瘦男最上道,連忙答應,然後動作麻利的把攤子收了起來往身後的小三輪一扔騎車跑了。
陸玄南身邊哥們疑惑問他,“你怎麽知道他們不是我們學校學生?”
“我們學校的學生還不至于蠢到為了幾百塊錢去犧牲自己的前途,公然在學校去和兩個女生動手。”
幾個哥們恍然大悟,“我剛才聽到周圍看熱鬧的人議論确實奇怪來着,我們學校怎麽會有這種坑新生錢還要打女生的渣渣。對了,剛才那兩個妹子是你的誰?竟然連校草都親自出馬。”
“這件事要是傳到嫂子那裏去,嫂子怕是要嫉妒。”
“那妹子雖然長得一般,但性格火辣,我喜歡。”
陸玄南罵了一句滾。
……
程夕回寝室路上,陳曉雲嘴巴就沒停止過說話。
“你不是說和校草不熟嗎,可我怎麽感覺,校草看你眼神很不一般,他好像很關心你。”
從陸玄南在程夕面前的那刻起,程夕就發現自己思緒完全被攪亂。
她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被一個人帶動情緒的自己。
他為什麽要那麽關心自己,為什麽總是在她有需要的時候出現。
“老實交代,你和校草到底是什麽關系。”陳曉雲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程夕:“我不是和你說了嘛,我和他是遠方親戚。”
“遠房親戚?有多遠?我高中和我堂妹在一個學校,一學期都說不上幾句話。”
程夕實在是不想回答陳曉雲的問題,但是又不想在陳曉雲面前表露自己不好的情緒,她只得耐着性子解釋,“他母親小時候在我奶奶身邊長大,一直念着我奶奶的好,所以這次我和他在同一所學校念書,他母親特地叮囑他在學校多多關照我。”
陳曉雲神經再大條,這個時候也瞧出程夕臉色不大好。
“原來是這樣,真羨慕你,在學校有校草照拂。”
她情願不要陸玄南的照顧。
陳曉雲把剛才接的兩百塊還給程夕,“喏,你的錢。”
程夕只拿了一百,“我和你一人一百。”
陳曉雲把另外一百硬塞到她口袋,“人家退給你的錢,再說我又沒幫上什麽忙。”
“要不是你今天和我一起去找他們,我一個人也不敢。”
這句話若是昨天從程夕嘴裏說出來,陳曉雲還信了,可經過剛才發生的事情,陳曉雲發現程夕遠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樣柔弱。
陳曉雲是真不好意思去要那一百塊,剛才她吓都吓死,要是對方幾個男生真的要和她們動起手可怎麽辦。
“這樣,今天午飯和晚飯你請我吃吧,就當我陪你要錢。”
程夕想了想,點頭,“好。”
兩人回寝室沒多久,程夕手機鈴聲響,響了好一會她才像是做了很大決心的樣子接過。
不看手機,她也猜到會是陸玄南。
自從奶奶去世後,她就成了孤家寡人,這次考大學,沒有一個親戚來送她上學。知道她手機號,且在這個時間段聯系她的,只會是陸玄南。
“下來,我有些話要和你說。”語氣像是嚴肅的長輩。
“有什麽話,電話裏說吧。”
“給你五分鐘時間,我在你東一食堂等你。”
東一食堂,離她寝室最近的食堂。
程夕還想說什麽,陸玄南已經挂斷電話,絲毫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一個學費生活費都靠他家資助的貧困生,也沒有資格去拒絕。
程夕下樓時,幾個女生正在議論剛才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聽說校草為了個妹子和人打起來了,場面很是勁爆。”
“校草不是渣男嗎?還會為了個女生和人在學校争風吃醋的打架?是那個外語系系花?”
“不是不是,好像聽說是個新生妹子,長得很一般,和外語系系花完全沒得比。”
“那應該不是争風吃醋,可能是因為別的什麽事,人校草只喜歡皮膚白皙身材高挑的美女好不好,他交往的女朋友,哪個不是大美女。”
“我還挺看好校草和外語系的系花,總在校園裏看兩人走一起,俊男美女真是般配。”
“聽說校草好像剛分手呢,看來系花有戲。”
……
程夕低頭打量着自己。
皮膚白皙,身材高挑,她好像哪一樣都不沾。
醜小鴨的原身也是白天鵝,她連醜小鴨都不是。
将近十點,過了吃早餐的時間,也還不到吃飯的點,學校食堂幾乎沒什麽人。
程夕踏上臺階從正門進入時,一眼就瞧見坐在窗邊的陸玄南。
越走近,她腳步愈發覺得沉重。
在離陸玄南約莫兩米距離時,陸玄南擡眼朝她看來。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是她從未見過的嚴肅和深沉。
陸玄南:“喝什麽。”
程夕;“不渴。”
陸玄南起身走向食堂裏的超市買了兩瓶水,落座時他把其中一瓶水遞到她面前。
程夕只是看着瓶子裏的透明液體,沒有喝。
陸玄南沒有起伏的聲音緩緩傳來,“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你激怒對方,對方真的和你動手怎麽辦?三個男生打你們兩個女生,綽綽有餘。”
他聲音比她接觸過的所有異性聲音都好聽,像光滑的玉石發出碰撞。
“我想過。”程夕極平靜的語氣。
陸玄南盯着她,“你想過還和人動手?”
程夕眼神淡漠,“其一,這是在學校,我和他吵了半天他只敢推我,說明他心裏有所顧慮,要是真打了我,那麽多圍觀群衆可以幫我作證,我可以有證據報警讓他們吃一壺;其二,我動手把動靜鬧大,看熱鬧的人就越多,不管我因為什麽原因和他争執,我想我們學校的學生看到男生打女生,還是會有充滿正義感的同學過來幫忙。正是因為我想到最壞的結果,我也不會怎麽樣,所以才動手掀攤子把事情鬧大,他們看我不好惹,還錢的概率越大。”
陸玄南看她的眼神逐漸變了,他才意識到,印象中那個只會哭的小女生,比他想的要堅強和聰明。
看來,是他小瞧了她。
陸玄南忽的笑了,“所以你并不是控制不住情緒才砸人,而是有預謀的砸人。”
程夕:“是的,他推我室友,我不想看我室友被他們那樣欺負。不破不立,我要是不砸他們,我不僅錢要不回來,和室友受到的委屈也會不了了之。”
陸玄南伸手拍拍她腦袋,剛才還板起來的一張臉,此刻變得溫和不少,“看來哥哥我是白白擔心你半天,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不要再随便動手,聽到了嗎?”
他一口一個哥哥在她面前叫得極其自然,可是她聽在耳裏,卻很不習慣。
又不是真的親戚。
被他拍過的地方似還殘留着熱度,她是第一次被人拍腦袋,也是第一次和異性有這樣親昵的舉動。
“我的電話,你最好設置為緊急聯系人,會設置嗎?”
程夕沒作聲,手機是張阿姨送給她的入學禮物,去年上市的新款。
陸玄南見她不說話,再次伸手朝她腦袋拍過來,“說你兩句就不高興了?”
“沒有,我……”
“你什麽。”
食堂不時有人進出,附近的同學看到陸玄南,視線或多或少的朝他所坐方向看來。
程夕拿過桌上他買來的礦泉水,沒有擰開瓶蓋,而是雙手就這麽握着瓶身。
“你不是說在學校和你裝不熟嗎,大家好像都認識你,你今天當衆這樣做,以後我在學校想和你裝不熟,怕是都不行。”
陸玄南半眯着眼睛瞧着她,像是在觀察一只好玩的寵物。
“知道我為什麽要你在學校和我裝不熟。”
“為什麽。”
“因為哥哥在學校名聲不好。”
程夕想起入學以來聽到大家對他的議論,最多的字眼,就是渣男。
“你放心,哥哥不吃窩邊草。以後別人問起我和你的關系,你就說是我表妹,再有人欺負你,你就打我電話,聽到了嗎。”
後面他說了什麽程夕沒有聽清,她的注意力全放在“窩邊草”這幾個字眼。
她對他來說,算是窩邊草嗎?
“明天十點校門口等着,別忘了。”
陸玄南丢下這句話便離開,程夕擰開他買的水喝了一口。
農夫山泉,好像有點苦。
……
晚上七點開班會。
班主任自我介紹一番,同學彼此簡單認識後,班會結束。
這個周末過完,入學的新生便要進行為期半個月的軍訓,早七點半晚九點,軍訓期間都沒有休息。
陳曉雲邀約程夕周末去逛街,程夕周末要去陸玄南家,婉拒了陳曉雲。
寝室裏,除了陳曉雲性格外向些,另兩個室友性格都不怎麽愛說話。
程夕也不是自來熟的性格,回寝室洗完澡便爬上床。
熄燈前,女寝夜談。
陳曉雲喜歡看帥哥,議論的話題也總是圍着這方面轉。
“我發現我們班男生有兩個還蠻帥的,你們注意到了嗎?”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
“不過還是沒有校草陸玄南帥,校草那張臉不知道怎麽長得,簡直三百六十度的無死角,女娲捏人的時候真不公平。”
程夕輕閉雙眼。
陸玄南,陸玄南,這三個字就像是魔咒一般不斷在她耳邊環繞。
她忽然有點後悔,當初為了他考到華大。
自以為年少時那驚鴻的一瞥,不過是激勵自己向上的種子。
可這顆種子,卻在陽光雨露中發芽。
她得想辦法去阻止那顆肆意生長的種子,不讓它繼續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