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援手
“我沒事，讓你擔心了。”楊書淺笑道，眼中多了幾分沈遠哲熟悉的情緒，仿佛瞬間完成了從高嶺之花到人間煙火的轉變。
“這是？”緊随其後的龍龍，震驚萬分的指了指已經凹陷的車頭。這種程度的車損，絕不僅僅是普通的刮擦。
“剛才有輛小貨車從旁邊岔了過來，為了規避那輛車，才撞上綠化帶的。”楊書解釋道，三兩句便将事情講清楚，“我已經給保險公司打過電話，他們會過來處理的。”
“去哪？我送你吧！”沈遠哲征詢道。見到她沒事，他停擺的心髒，又跳動了起來。
“機場，謝謝！”并未拒絕沈遠哲的好意，她言簡意赅，直接将目的地告知。
“快開學了，兼顧得過來嗎？”看着車窗玻璃上映出的影子，沈遠哲有些心不在焉地詢問道。
知道她的職業，還是因為劉安導演的介紹。分別太久，她客套中透出的疏離，仿佛無法跨越的山海。即便她就坐在他的身旁，和他之間的距離不到五十公分，他卻覺得，這是比唐三藏西天取經還要遠的路。
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想起會議室中聽到的低聲耳語，她若有所悟地解釋道，“大部分的工作已經完成，至于一些細節，有随組人員把關，我并不需要全程跟組。”
“那就好！”沈遠哲看着車窗，略微有些失望。修長的手指細細勾畫車窗上她的臉龐映出的輪廓，“幾點的飛機？”
“九點一刻。”楊書從銀青色的手包裏掏出機票，仔細确認起飛時間，并未察覺到他的異樣。
“很久沒見了，一起吃個飯吧！”沈遠哲轉身看向她，視線在楊書臉上停留好一會，直到她擡頭看向他，“我知道有家不錯的餐廳，就在機場附近，不會誤了你的登機時間。”
助理龍龍透過後視鏡，有些焦急的看着自家藝人。媒體一貫喜歡捕風捉影，即便沒有事情，也能寫得天花亂墜。他家藝人是嫌自己身家太幹淨了麽？機場附近蹲點的娛記那麽多，他還主動送上門去，該不會忘帶腦子出門了吧？
楊教授，請您一定要拒絕！龍龍默默在心底祈禱，然而，現實很快給了他狠狠一巴掌。
“我請吧！今天真是麻煩你們了。”楊書淺笑道，她不習慣麻煩旁人，即便這個人曾是她的高中同桌。
下車後，龍龍不着痕跡的扯了扯沈遠哲的衣袖，徒勞的做最後的掙紮，希望能打消自家藝人的作死行徑。
然而，他家藝人似乎被屏蔽了，屢試不爽的心靈感應徹底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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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遠哲甩開龍龍的拉扯，引着楊書走進餐廳。他身處的圈子，太多的是非糾葛。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知道龍龍的顧慮，卻不願将娛樂圈的虛與委蛇用在她的身上。
對她的未婚夫林繼輝，他其實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那人與他很有些相似，算是圈內少有的緋聞絕緣體，且為人有些自傲，一貫以單身人士自居。
他們這代演員，面對的大環境，早已不如過去那般單純。随着影視産業的發展，演藝圈百花盛開，影視作品浩如煙海。同樣的，觀衆的審美也大幅度提升。
一個演員要想紅起來，除了自身過硬的專業素養，還需要有好的作品、好的團隊支撐，此外還要有那麽一點運氣。
說起來，林繼輝比他還要早出道兩年。雖然他如今的名氣比林繼輝要大，但較真起來，他還得叫林繼輝一聲前輩。
也許是運道不濟，林繼輝這些年出演過的作品不少，演技在同輩中也算出色，但就是不溫不火。這次參演《絲路風雨》，未必沒有放手一搏的意思。之所以隐瞞婚約一事，大抵是不願影響人氣吧？
看着走在身旁的她，沈遠哲在心底暗暗嘆息。
一貫是非分明的她，為了遷就林繼輝的小心思，想必會覺得心力疲憊吧？
對她冷言冷語的林繼輝，又是否能懂她對待感情的這份認真？
所謂旁觀者清，他為她的隐忍而心疼，卻又無力改變。
即便他知道，單方面的妥協，是愛情中的大忌；即便他知道，愛情中，一步退便是步步退；即便他不懼明明白白地告知世人，她是他視若珍寶的人。
但他更清楚，于她和林繼輝而言，他只是一個外人！他任何的親近之舉，對于婚約在身的她來說，不吝于一場災難！
龍龍環顧四周，葉片微微晃動的綠植背後，那些自以為隐蔽的鏡頭，讓他連吐槽的興致都提不起來。難道他們以為，有綠植的遮擋，他就不知道他們是在偷拍嗎？就算是掩耳盜鈴，好歹也裝得像一點，把鏡頭往樹葉後邊多藏一截。
不同于龍龍心底的百折千回、顧慮重重，沈遠哲的表現自然得多。給楊書斟滿一杯茶後，他指着那些晃動的隐蔽之處，直言不諱道，“這家餐廳，菜品确實不錯，服務也細致，就是藏了很多小眼睛。你如果不習慣，咱們就換一家。”
“不用麻煩，清者自清。”楊書莞爾一笑，把菜單推給他，重申道，“我請客，想吃什麽，盡管點。”
“這家店的東坡肉、咖喱土豆泥和西湖醋魚做得不錯。”他如數家珍道，用鉛筆将菜名圈起來，“鐵板牛肉也還可以，但比不上星城的勁辣。”
沈遠哲的娓娓而道，讓她突然有種奇妙的輕松之感，仿佛回到多年前肆無忌憚的高中時代。
這一刻，沒有需要遮掩而從頭到腳的刻意僞裝，沒有擔心被曝光而匆忙進行的點單，時光平淡而舒适。
在她漸漸習慣隐藏，慢慢把“隐”當成生活的必然之後，沈遠哲的毫不避諱的生活态度，讓她情不自禁反思與林繼輝的相處之道。
不必刻意尋找話題，不必低頭躲避服務員探究的目光，楊書感覺惬意的同時，情不自禁生出一絲期待，什麽時候林繼輝也能如同這一刻的沈遠哲，活得不那麽小心翼翼？
長時間生活在面具下的人，有些人漸漸習慣了面具的存在，會因面具的乍然消失而驚惶；有些人卻總暢想着光明正大的出現，如天地萬物接受陽光雨露。
顯然，楊書屬于後者，她習慣于遷就林繼輝的職業，卻也真心喜歡無需遮掩的生活。
“再加一個梅菜肉餅，龍龍也喜歡吃。”沈遠哲笑着将填好的菜單遞給服務員，順勢打斷服務員癡迷的遐思，也打斷楊書突如其來的靜默。
他端起玻璃杯，淺淺啜着檸檬水。
她是想起了誰？她的未婚夫林繼輝嗎？
喝慣的檸檬水，似乎變得格外酸澀。
即便坐在她對面的人是他，她心裏想的人，也只有那個人嗎？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楊書抱歉的一笑。
“有什麽事嗎？”他試探地問道，即便心底早已有了答案。
“沒什麽，只是突然想起了我的未婚夫。”楊書淺笑道，眼底的情緒很快消散，仿佛前一刻的思緒，只是偶爾的興起。
心底的猜測被确認，沈遠哲嘴角的笑意幾乎要挂不住。他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但聽到她親口承認，還是讓他的心有種刮骨之痛。貫以演技精湛為粉絲追捧的他，居然連一句敷衍的應和都說不出來。
突如其來的沉默，讓舒适的相處變得尴尬。
“服務員，麻煩快一點，我們趕時間。”還是龍龍的催促，打破了這份沉寂。
菜香蒸騰，彌漫小小的餐桌，有別于家常的煙火之氣。
“楊教授，這家店的西湖醋魚和東坡肉，做得最是地道，您嘗嘗！”龍龍将餐盤裏最鮮亮的那塊肉，用筷子挑到楊書的碗裏，借機調和氣氛。他不明白自家藝人為何心情突然變差，卻隐隐感覺到，這種變化可能與眼前這位楊教授有關。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雖然不習慣夾菜的親近，楊書到底沒有拒絕龍龍的好意，輕輕咬了一口東坡肉，在嘴裏細細品嘗。
“如何？”他詢問道，像期待表揚的學生，“是不是有點像星城的毛氏紅燒肉？”
“好吃！”她愣怔片刻，點頭道。吃過很多次這道菜的她，從未将東坡肉與毛氏紅燒肉聯系起來。關于星城的記憶，那些舌尖之上絕美的享受，似乎在離開的那一刻，就已掩埋在逝去的時光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