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月

“作為空軍飛行員,跟掌握飛機構造一樣重要的,是超強的心理素質和準确的直覺。”負重越野訓練中,跑在沈遠哲身旁的老兵感嘆道。

“怎麽說?”他好奇地詢問道。因為常年堅持健身運動的緣故,他也漸漸适應了軍營中的常規訓練。

“我們這支部隊,最厲害的飛行員就是老李。”老兵欽佩道,“他不僅将整本訓練手冊背得滾瓜爛熟,實際操作中更是從來就沒有出過差錯。”

“我還記得前年的一次飛行訓練。”老兵回憶道,“他駕駛的飛機準備降落時,系統顯示後輪已經着地,就連信號塔都沒有發現異常。他愣是在降落的瞬間,發現後輪着地是系統顯示故障,果斷地拉起提杆再次将飛機升空,避免了撞機事故的發生。”

“幹一行,愛一行,專一行!”他不由得感慨萬分,老兵身上那種對職業的敬畏讓他動容。

飽滿的生活節奏、緊湊的訓練安排,他與老兵們一起訓練,對軍營生活有了更深的了解,一舉一動間都染上了幾分軍人的硬朗氣度。直到一個月之期結束,走出軍營大門時,生活的喧嚣和欲望撲面而來,他才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慨。

月餘未見,他開始想念她。

将手機連接在充電寶上,開機時的來電提醒,讓他忍不住揚起嘴角。

“明天去公司簽合同。下周就要進組,先在家裏休息兩天吧!”親自來接機的可樂說着對他的行程安排。

“我想去趟甘肅,看看她。”手機聽筒裏傳來的嘟嘟聲一如往昔,讓他很是擔心。

“行。”可樂點點頭,驅車往他的住處而去。

“沈先生,有你的快遞。”門崗處的保安攔住他的車,回身将一個扁平的快遞包裹遞給他,“放在這裏一個多月了,人來人往的,我老擔心會弄丢了。”

“謝謝!”他捏着薄薄的快遞包裹,快遞單據上他和她的名字,一上一下的排列着,整齊得仿佛婚宴請柬上打印的新郎和新娘簽名。

他急不可耐地撕開快遞包裹,一封信從包裝袋中滑出。

素色的信箋紙上,她的字剛硬有力。

“很抱歉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我已将模型寄回……”沒有任何辯解,她的書信與她的為人一般,直截了當而又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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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态度端正!”拿着展開的信,他低聲嘆道,那些壓在心底的芥蒂漸漸消散。論起知錯就改,他所見過的人,無論男女,大概沒有誰比她的态度還要端正誠懇。

回到家,打開房門時,一股悶流朝着玄關湧來。

他去洗手間将抹布和拖把打濕,可樂不用提醒地留了下來。直到将近晚上七點,才将整套房子的衛生搞完。

“點外賣吧!”累癱在沙發上的可樂,拿出手機下單,順道吩咐智控中心将電視打開。

新聞聯播獨有的播音腔,在空蕩蕩的室內響起。

“下午三時,甘肅姑臧縣前涼遺跡區發生坍塌事故,考古隊一人被困、三人受傷,事故原因正在調查中。”一晃而過的畫面,混亂的現場,讓沈遠哲不禁臉色煞白。

“書書。”他雙手顫抖地捧着手機,點着位于通訊錄頂端的她的名字。聽筒裏傳來無人接聽的忙音,讓他額上冷汗直冒。

“可樂,我得現在就走,她就在姑臧參與遺跡挖掘。”他不容反駁道,突然緊緊攥住可樂的手臂,仿佛抓住救命稻草。

“我陪你過去。”可樂毫不猶豫地拿起車鑰匙,将兩人的錢包一起抓在手心。等他大步追上沈遠哲時,沈遠哲已将所有電梯向下的箭頭按亮。

從京都到蘭州,落地時已是淩晨一點過後。

三月末的甘肅,夜間氣溫仍接近零度。風呼嘯着從領口處吹進來,讓他情不自禁縮了縮脖子,将身上的衣服往胸前裹了裹。他們以近乎三倍的價錢,才說動出租車司機,連夜趕往姑臧縣的前涼遺跡區。

“快到了,就是那裏!”司機指着遠處道。從蘭州到姑臧,近三百公裏的連夜奔馳,終于在天邊泛起一抹亮色時,趕到了目的地。

他順着司機的指引看去,只見蒼茫的沙礫上,一座座鐵皮屋出現的道路的前方。晦澀的天光,讓那原本深藍的鐵皮,泛着清冷的黑芒。

一排排探照燈,挂在鐵皮屋西面不遠處,将黎明前最後一絲黑暗驅散。起此彼伏的說話聲,在這淩晨的寂寒中,被勁猛的大風刮得時斷時續。

他踉踉跄跄地下車,手腳冰涼地走向探照燈聚集之處,心髒劇烈地跳動,唯恐聽到到不好的消息。

“阿哲,吉人自有天相。楊教授不會有事的。”可樂不知多少次舊話重提,極力安撫他的憂懼。

距離探照燈越近,說話聲越清晰。

他疾步快走,一個極大的洞出現在眼前,顯然是遺跡坍塌的後遺症。

洞內人聲不斷,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抱着東西不停地在坍洞和鐵皮屋之間來回。

“快,這裏,來個人幫忙!”林靜用戴了手套的雙手,摸索着物件的輪廓,拿起放置在旁的手鏟,細致地将落在其上的碎石一層層撥開。

……

“小王,拿穩了!”楊書從碎石裏翻出物件,遞給身後的研究生王宣。擡起衣袖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又重新投入到緊張的挖掘之中。

在數分鐘的側耳傾聽之後,沈遠哲聽到了她中氣十足的聲音,吊在半空的憂心終于落到地面。

“你是誰?怎麽在這裏?”王宣警惕地問道。出土的每一件文物都是國寶,絕容不得人順手牽羊。

“我找楊書,她還好嗎?”他小心翼翼地詢問,搜尋的雙眼,看不清洞內的景象。

“楊老師就在下邊,她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沒什麽大礙。”王宣簡短的介紹道,指了指身後,“你是他的家屬吧?那邊亮着大燈的鐵皮屋就是餐廳,你先進去烤火暖暖身體吧!”

她受傷了?他的心緊了緊。

“需要幫忙嗎?”他指着洞口詢問道,招呼聲不停地傳來,顯見人手的不足。

“下邊的活,即便是我也做不來。”王宣搖搖頭,看出他不加掩飾的擔憂,不由得提議道,“要不,你們在地面幫我接箱子,我去把塌洞的沙礫清理出來,這樣也快一點。”

“好。”他痛快地答應下來,與可樂一起将裝滿沙礫的箱子,從洞口擡到空地上去。

直到陽光從頭頂灑落,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才發現已然上午十點。

“收工了。楊老師的家屬,謝謝你們!”王宣拍了拍滿是灰礫的衣袖,真誠地笑道。

“下邊已經挖掘完了嗎?”他舒了口氣,随口問道,同樣将衣服上的灰礫拍打幹淨。

“早着呢!這個遺跡很大,我們忙了一個多月,也才把坍塌的這塊區域清理完。”王宣笑着解釋道,指了指洞口,“楊老師一會就能上來了。你們是先跟我一起去洗漱,還是在這裏等她?”

示意可樂随王宣離去,他将雙手攏在胸前,眼睛緊緊盯着大洞的出口。

直到頭發趿拉,灰頭土面的她出現在洞口。

“楊書!”他擔憂地打量她,未曾發現王宣所說的傷處,頓時安心了不少。

“你怎麽來了?”她驚喜地看着他,擡腿就要疾步而行。卻在右腳落地的瞬間,疼得呲牙咧嘴。

“看把你能的!”林靜沒好氣道,機警地伸手架住她的右臂,對着站在上方的沈遠哲說,“愣着幹嘛?把這位勇士給我拎上去。”

抱着她從洞口的斜坡往上走,他擔憂地問道,“傷哪了?右腿嗎?”

“嗯,沒什麽大礙,養養就好了。”她攬着他的脖子,将頭靠在他的胸前。

“是沒什麽大礙,只是骨頭裂開了一段。”林靜冷言冷語道,讓她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頓時在滿臉的灰氣上再添一抹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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