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回應
倆人從山上掃墓回來時,隔壁李嬸正在屋前的走廊上清理剛宰殺的土雞。
“小哲,中午帶着媳婦一起,在嬸子家吃飯吧!”李嬸一邊就着熱水給宰殺好的雞拔毛,一邊欣慰地絮叨,“你爺爺在世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如今你帶着媳婦回來掃墓,看到這麽标致的姑娘,沈老頭泉下有知,終于可以安心了。”
“謝謝嬸子,已經夠麻煩您了,飯我們自己做就是了。”沈遠哲婉拒道。因為想着可能要在老家待兩天,他下高鐵時便租了一輛車,順道把做飯需要的食材配料也買齊了。
“你這孩子。”李嬸埋怨似的搖搖頭,倒也不再勉強。
尋了一個細口的空酒瓶,将芍藥用水養着,楊書便到廚房去幫沈遠哲打下手。
“下午帶你去挖筍。”将炒好的菜擺在餐桌上,沈遠哲對着正襟危坐的她道。
“脆筍嗎?”她比劃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回憶起在餐桌上的見聞。
“山裏确實有那種小筍子,但我們挖筍的地方是自己家的竹林,産的都是那種碗口大的筍子。”他笑着解釋道,“這種筍子味道同樣鮮嫩爽脆,個頭卻大很多。以我們倆的食量,一根筍子可以吃好幾天。”
楊書雖然有了心理準備,走進沈家的竹林時,還是被深深震撼。
一根又一根的竹筍,密密麻麻的分布在竹林之中,大的已經長得比人還要高,小的卻才從泥土裏鑽出個尖來。
“這種筍子,根部已經長成嫩竹,是不能挖來吃的。”沈遠哲指了指身旁一根比人還高的竹筍,深棕色的筍衣下,已經能看見竹色的青綠。
“挖筍得挖這種半米左右的,這種筍子的筍肉還比較鮮嫩。”沈遠哲一邊揮動鋤頭,一邊說着挖筍的經驗,“那些更小的,雖然鮮嫩,剝了筍衣之後卻沒什麽筍肉。如果這時候就挖掉,就太浪費了。”
看着特地換了舊衣服的沈遠哲,他一邊解釋一邊揮鋤的風姿,讓楊書不由得想起林靜之前的評價。
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将挖好的竹筍放進籃子裏。配合默契的倆人,很快就将帶來的兩個竹籃裝滿。
挑了個稍微小一點的竹筍剝掉筍衣,又拿出三個準備帶走,倆人把其他的都送給了隔壁李嬸。
漂水、清炒,筍肉鮮嫩帶着淡淡的清甜,讓她整個晚上心情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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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書,你睡我的房間吧!床上的被褥,李嬸前些天幫忙曬過。”夜色漸濃,見她眼睛半眯,整顆腦袋如同小雞啄米般地一磕一磕。他将手機從她的手裏抽出來,扶着她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嗯,晚安。”她打着哈欠,掙脫他的攙扶,游魂般地往床上一撲,已然睡了過去。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重新抱了床被褥蓋在她的身上。将她的手機放在床頭櫃上,把卧室的燈熄掉,他才輕手輕腳地将門關上。
天色尚未大亮,感覺枕頭不甚平整的楊書,迷糊着眼睛将手伸進枕頭之下。冰涼的觸感,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人卻清醒了幾分。
“是什麽東西?”她迷惑地嘀咕道,将枕頭掀開,一個老式的鐵皮文具盒出現在枕頭下。
“文具盒?居然這麽童趣,連睡覺都要枕着。”她忍俊不禁地看着鐵盒,摸索着将床頭燈打開。
文具盒已經有些許斑駁的鏽跡,一個館藏圖書常用的标簽貼,被貼在文具盒的正中間。大約因為時間的關系,标簽貼上的字跡已經有些許的模糊,卻還能隐隐認出是她的名字。
好奇的驅使,她将文具盒打開。與預想中完全不同的情景,讓她情不自禁拿起文具盒中的紙片。
“2017國際青少年器樂大賽總決賽門票?”她一字一字念着紙片上的文字,一種怪異之感從心底湧出。
凹凸不平的紙面,讓她不由得将門票翻過來。
“2017年,還是沒有見到她。”鋒利的筆觸,昭示着寫字之人內心的不平靜;簡短的文字,卻宣洩着寫字之人的滿心失落。
緊緊捏着手裏的門票,遲疑了許久,她才仿佛下定了決心,将文具盒裏剩下的紙片全部拿出來。
毫不意外地,全是總決賽門票。
2016、2015、2014……
仿佛一場時光的回溯,同一個賽事,不同的年份,讓她不由得手指發顫。
整整八張門票,從他上大學那年開始一直到與她重逢,唯一缺席的便是他爺爺過世的那一年。
國際青少年器樂大賽,是她唯一參加過的藝術門類比賽。配合着标簽貼上的名字,他要見的人是誰,已經不言而喻。
撫摸着門票上的凹凸不平,淚水從她的眼中滑落。
在不曾有回應的十年裏,她不知道他是抱着怎樣的心情,年複一年的希望而去又失望而歸。那些幾乎劃穿銅版紙的文字,又載着他多少的失落?
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怕吵醒同一個屋檐下他的安睡。
唇邊的鹹濕,讓她突然明白于白的那句‘很早就知道’的含義。
他對她,遠比她知道的還要情深義重。
她不由得想起去貴州的飛機上,他那位女粉絲的絮叨,那些他的示愛微博。
打開手機,下載微博,她第一次有了在虛拟空間回應他的沖動。
注冊、登陸、搜索、關注,一切動作自然而然,又水到渠成。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滑動,他個人微博上置頂的文字仍未改變。
翻看的內容越多,她的鼻尖越酸,滿溢的情感讓她的眼睛也随之發脹。
“還說我是傻瓜,你也沒有多聰明嘛!”她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微笑,心底澎湃的感情不斷集聚,成為最想對他說的話。
“遇見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她淚眼模糊地看着手機輸入鍵,至少五分鐘,才将這短短的一句話寫完整。
點擊發送時,她甚至無師自通地@了他。
表白完心意的她,緊緊地抱着手機,再次甜甜地進入夢想。卻不知道,因為她的這個@,在哲粉圈裏掀起怎樣的滔天巨浪。
就在早起的哲粉們,想用‘厚顏無恥’‘刷存在感’‘不要臉’這些詞語怒怼她時,她的個人微博裏冒泡一樣出現的關注和評論,讓哲粉們忍不住面面相觑。
“歡迎弟妹。”這是于白的回複,簡單而直接。
“哇,嫂子來啦?早上好!”肖文的回複,延續了他一貫的活潑。
“楊老師,等我回京的時候,一起聚聚啊!”劉安的回複,邀請中透着一股熟稔。
“楊教授?好久不見。”柳月的回複雖然帶着些微的不确定,卻不掩善意。
“你丫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老實交代,是不是被美色所惑?”林靜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卻将倆人之間的熟絡展露無遺。
“咦,楊老師居然開通微博了?”王宣的回複,充溢着滿屏的後知後覺。
“小楊來看家屬了啊?”老教授的出現,V形标識後皇冠上的7字,配合他那一連串頭銜的認證标簽,仿佛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哲粉們徹底啞火。
……
一個連頭像都沒有的小白號下邊,滿屏的微博VIP認證玩家的回複,就像海浪一般不停地刷新哲粉們的認知。
“我的直覺,這是楊老師本尊。”一個哲粉在評論時,同步添加了一個瑟瑟發抖的表情包。
“仰望,這種大佬出場的即視感,簡直讓人膜拜!”
“一個字,牛!”
“坐等官宣!”
……
哲粉們嘆為觀止的表達,讓嗅到商機的營銷號,紛紛不甘示弱地發表自己的猜測。
“阿哲,楊老師開通微博了?”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可樂就打電話向沈遠哲求證。
“你說誰?書書?”沈遠哲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直到眼角不舒服,才明白自己沒有聽錯。
“對,她微博@你了。賬號只顯示名字,沒有上傳照片。”可樂說出自己不敢确認的原因。作為工作室官博的管理者,又是沈遠哲的經紀人,他的任何發言,都要比旁人慎重得多。
“你等等,我去問問她。”挂斷電話,沈遠哲一邊登陸自己的微博,一邊穿過客廳去敲楊書卧室的門。
“誰啊?”楊書迷迷糊糊地問了一聲,又将頭縮進被窩裏。
“書書,我進來了。”他提醒道,看着那條@他的微博的發布時間,很清楚的知道她肯定還沒睡清醒。
坐在床頭,看着被擺放在枕邊的文具盒,他不由得懊惱地按了按眉心。不用開口詢問,他便知道那個微博賬號必定是她注冊的。
“睡吧!”看着她露在被褥之外的頭頂,他無奈地一笑,心底湧起酸酸脹脹的甜。
那個多年前連半個燒餅的便宜都不願占的女孩,就連談戀愛都唯恐薄待他半分。她又哪裏知道,他如今所求的,不過是她的快樂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