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印痕輪廓很舊,蒙了兩層灰,這方硯臺早在數月前就被人偷偷取走了。

衛梓怡立在櫃前,用力攥緊雙拳,閉上眼快速思考。

田府書房的硯臺缺失,存放于內衛府這塊硯臺又不翼而飛,這兩者之間,有沒有什麽必然聯系。

平常鮮少有人來這個儲物間,屋子的鑰匙一共三把,其中指揮使一把,兩名副指揮使各一把。

方才她來時見四下門窗皆緊閉,窗戶內側上了栓,門上的銅鎖沒有被人撬動的痕跡,可見偷走硯臺之人手中握有儲物間房門的鑰匙。

俞秦武被擒後,他手上的那枚鑰匙便被季明辰回收,由此可知,俞秦武将硯臺轉移,是在其身份暴露之前。

可他為什麽要偷走硯臺?鄭子昀和田玉衡私底下還有怎樣的聯系?

所有困惑皆不得其解,如今連易柏也無故失蹤,尋不見下落。

去年四月十九到底發生了什麽,易柏為什麽到州衙主動銷案?

他在阿秀失蹤案,與田、鄭二府之間,又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衛梓怡腦中劃過一道靈光,還有一個人可能知道線索!

京州州衙的官老爺,彭興致!

“衛大人,沒想到您會親自登門,下官有失遠迎,不甚惶恐。”

彭興致迎到州衙門外,見到剛從馬上下來的衛梓怡,朗聲招呼。

衛梓怡動作利落地翻身下馬,大步走進州衙,拱手朝彭興致見禮,寒暄兩句便直奔主題:“彭大人,我今日來是有要事相詢。”

彭興致聞言,頗為不解,便問:“可是與田府走水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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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梓怡卻道:“是另一件事。”

她随彭興致進入大堂,示意後者揮退堂上無關之人。

“大人此舉,究竟出于何故?”彭興致意識到衛梓怡态度微妙,想起衛梓怡先前派人來抱走的舊案卷宗,他懷疑衛梓怡是不是從中找出錯漏,故而神态也變得更加嚴肅。

衛梓怡在客座上坐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這才開口詢問:“彭大人可還記得去年四月份,鄭府丫鬟阿秀失蹤的案子?”

彭興致心頭暗道果然,阿秀失蹤的案子懸而未決,最後由報案之人主動銷案,确實還有疑點。

對于每一個沒有偵破的案子,彭興致都印象深刻。

他眉頭緊緊蹙成一團:“記得,這案子後來銷案了,衛大人,案卷有什麽問題嗎?”

沒想到,衛梓怡竟回答他:“沒有。”

彭興致一臉意外,既然此案沒有問題,那衛梓怡來訪的意圖是什麽呢?

像看穿了彭興致的想法,衛梓怡緊接着便替他解惑。

“此案想必是彭大人親自經手調查的,鄭府相關人員的口供也是由彭大人派人收集。”

衛梓怡思路清晰,“衛某想知道彭大人調查這個案子的詳細經過,請彭大人從案發到後來易柏出面銷案,都詳細同衛某講一講。”

這個要求也不算奇怪,令彭興致不解的是衛梓怡的态度。

整個京州,一年到頭像這樣的失蹤案其實數目不少,可衛梓怡卻對這個阿秀失蹤的案子表現得尤為在意。

“下官鬥膽,敢問衛大人,此案可有甚特殊之處?”彭興致辦事認真,尋根問底是他的習慣。

衛梓怡則道:“特不特殊暫時沒有定論,但此案與本官在辦的另一個案子可能有所牽連,不過那案子案情如何乃是朝廷機密,衛某不能向彭大人透露,還請彭大人理解。”

話說到這個份上,彭興致自然不能繼續深究。

“原來如此。”彭興致點頭,不再細問。

他仔細回憶片刻,便從四月十九那日,鄭府易老管家來州衙報案時的情形說起:“頭天晚上落了雨,道路濕滑,老人家來時形色匆忙,還在州衙門外摔了一跤。”

易柏來衙門後,求見彭興致,說自己的女兒阿秀失蹤,請彭大人替他找回他的女兒。

在公堂上,他将自己對衛梓怡說的那番話也告訴了彭興致,彭興致于是帶人去鄭府調查,四處打聽以收集線索。

“下官去的時候,西城米鋪的王掌櫃正從府上出來,與下官打了個照面。”

“西城糧鋪的王掌櫃?”衛梓怡突然出聲,問道,“他去鄭府是做什麽的?”

“哦,衛大人有所不知。”彭興致耐心回答,“這王掌櫃與鄭府的鄭大人是世交,鄭府的米糧都是從王掌櫃的米鋪供應,每個月中下旬王掌櫃會親自将米送過去。”

“所以彭大人見到他的時候,他是去送米的?”衛梓怡又問。

彭興致搖頭:“這倒不是,那天他是去收賬的。”

衛梓怡問清緣由,便示意彭興致繼續往下說,但她眉頭緊蹙,心頭隐隐生出一絲疑惑。

香悅被鄭子昀殺死投入井中的那天晚上,在鄭府飲酒留宿的賓客,其中之一是與鄭子梁起了沖突的田玉衡,那另一人便是這位不怎麽引人注目的王掌櫃。

這案子與案子之間,巧合未免太多,每一個疑點都撥動她緊繃的心神,唯恐自己思考得不夠深,推敲得不夠細,以致錯漏什麽關鍵的線索。

彭興致則繼續說道:“那日鄭大人親自送王掌櫃出門,下官說明來意,便跟着鄭大人到堂屋去,詳細向鄭大人及其二位公子了解了阿秀平日的習慣,以及她可能去的一些地方。”

他将當日收集到的供詞向衛梓怡複述,同時盡可能以言語描述自己在鄭府中觀察到的景象,給衛梓怡提供參考。

“下官帶着衙役搜遍鄭府,又将所有阿秀可能出入的場所都找了一遍,所遇之人皆說不曾見過阿秀,此案一直沒有進展。”

為了找到阿秀失蹤的真相,彭興致數度再訪鄭府,期間曾有一次碰見田玉衡。

那田玉衡在東萊院與鄭府大公子鄭子昀在一處,彭興致去的時候,正好撞上兩人争執。

見彭興致來,田玉衡摔杯而走,彭興致随口問那鄭子梁,說不知田大人何故發如此大火,鄭子梁含糊其辭,轉移了話題。

“此事,彭大人當初沒有深究?”衛梓怡質疑道,“這似乎不符合彭大人辦案的習慣。”

彭興致神情無奈,解釋道:“因為阿秀失蹤那兩日,田大人正巧身體不适在家養病,與此案應當沒有牽連,下官便沒有追問。”

“四月十九,阿秀失蹤那日,田玉衡沒去鄭府?!”

衛梓怡突然擡高聲音,吓了彭興致好大一跳,他愣了愣,緩了兩息才回答:“沒有,鄭府的下人也都說那日不曾見過田大人。”

見衛梓怡驀地安靜下來,似乎陷入沉思,彭興致疑惑不解:“衛大人何故有此一問?”

“你方才所言與衛某所知的線索有所出入,不過無妨,你且繼續往下說。”

衛梓怡冷靜下來,意識到方才震驚之下稍稍有失分寸,故而岔開話題,“你那日見到鄭子昀,然後呢?”

彭興致縱然感到奇怪,卻也沒有細問,接着衛梓怡的話道:“鄭編修與我閑談幾句,同樣的問題之前就已經問過,那一次也沒有再查到更有用的線索。”

他搖頭嘆了口氣:“再之後,易老管家便來州衙,說要銷案。”

易柏說阿秀失蹤已久,恐怕找回無望,若她回來皆大歡喜,倘使回不來,也不必再讓官府勞神,就此作罷。

“易老伯為什麽會改主意呢?”衛梓怡又一次指出蹊跷之處。

“這一點本官确實是不知情。”彭興致連連搖頭,“本官曾問他,是否是受人脅迫,若有什麽線索,不必顧慮,可老人家堅持說是自己不想找了,本官也沒有別的辦法。”

銷案之後,彭興致便不再對此案上心,可如今回想起來,這個案子當真處處透着古怪。

衛梓怡沉吟片刻,想起個人來:“彭大人可記得那鄭子昀有個貼身丫鬟,叫小環。”

小環極善僞裝,想必彭興致沒瞧出她身上的疑點,衛梓怡對此不抱太大希望。

“記得,是有這麽個丫鬟。”彭興致點頭,如衛梓怡所想般回答,“本官率人在鄭府查訪時,此女一問三不知,并未提供有用的線索。”

衛梓怡又詢問了幾句案情細節,之後便起身告辭。

從州衙出來,衛梓怡牽着馬沿街緩行,腦海中反複回憶彭興致說的那些話,以及他提到的幾個人。

鄭子昀,王掌櫃,田玉衡。

田玉衡收到了鄭子昀寫的信,但在四月十九那一日,并未如信上約定的時間登門拜訪。

此後,他與鄭子昀因何事争執?田玉衡為何摔杯而走?

王掌櫃到鄭府收賬被彭興致撞上,且其人在香悅遇害當晚也出現在鄭府,究竟是不是巧合?

衛梓怡腦子裏如同塞進一團亂麻,好像有不少線索,可又都理不清頭緒。

她步子一頓,倏爾騰身一躍,跳上馬背,駕馬奔過長街,直奔城東栎清坊而去。

既然案情迷霧重重,撲朔迷離,那就再查細致一些,她手裏逐漸掌握越來越多的線索,這些玄機會被她一層一層剝開,總有一天抵達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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