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鄭府的宅院坐落在栎清坊,府前護衛遙遙看見打馬而來的衛梓怡,立即回屋向鄭袁問禀報。

太陽已要落山,衛梓怡在鄭府門前勒馬,高聲詢問:“鄭大人可在?”

衆家丁臉色十分複雜,兩名護衛上前,架起刀劍:“鄭大人身體不适,概不見客,衛大人請回吧。”

先前鄭子昀在內衛圍攻之下伏誅,鄭袁問大受打擊,向朝中稱病,在家養了一個月才能出門,但他從此一蹶不振,幾乎再也不與人主動攀談,更是對內衛府恨之入骨。

若不是形勢所迫,衛梓怡也不想來招惹剛承受了喪子之痛的鄭袁問。

“鄭大人是不能見我,還是不想見我?”

衛梓怡把話挑明,“勞煩諸位前去通傳,就說衛梓怡來見,倘使鄭大人不肯配合,敬酒不吃吃罰酒,就別怪衛某得罪了!”

護院聞言,大驚失色,不敢有絲毫怠慢,又派了一人進屋,将衛梓怡的話帶給鄭袁問。

不多時,鄭府院門大開,衛梓怡将坐駕缰繩随手扔給一名鄭府的家丁,遂大步踏進府門。

鄭袁問已在正廳候着,聽見來人急切的腳步聲,他緩緩擡頭,晦暗混沌的瞳孔中映出衛梓怡的臉孔。

衛梓怡在門前駐足須臾,眉頭皺了皺,鄭袁問神态憔悴,兩鬓斑白,其樣貌比他們上次見面,老了将近十歲。

鄭袁問稍稍坐正,神色異常疲憊,無奈嘆息:“衛大人莅臨我府,有甚指教?”

衛梓怡擡腳踏進廳門,同時開口詢問:“去年四月十九,田玉衡可有到訪鄭府,請見鄭大公子?”

提及鄭子昀,鄭袁問臉現異色,表情痛苦。

他用力攥緊拳頭,眼神兇狠,憤恨地瞪着衛梓怡。

低沉的嗓音昭示着他心底将要噴湧而出的憤怒:“衛大人,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子昀是犯了錯,可他已經死了!你為何還要反複提及,刻意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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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梓怡:“我是在尋找真相!”

鄭袁問痛恨地回答她:“鄭府沒有你要的真相!”

衛梓怡再進一步,無視鄭袁問欲将其生吞活剝的眼神,高聲喝問:“四月十九那一日,田玉衡到底有沒有來?!”

她的聲音铿锵有力,直将鄭袁問撕心裂肺的控訴蓋了過去。

鄭袁問與她對峙半晌,終無力地閉上眼睛,長嘆一口氣,妥協道:“沒有。”

衛梓怡沉默下來,神情凝重。

本以為照着這條線索可以看清田府走水,田夫人被殺一案的真相,沒想到前面竟然是一個死胡同。

田玉衡沒有出現在鄭府,那麽她先前因認定鄭子昀和田玉衡在四月十九那一日有所接觸進而對案情展開的推理和猜測都是錯的。

繼續順着這個思路往下挖,恐怕找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衛梓怡閉上眼睛,沉思着,越來越困惑,心中充滿疑窦:迄今為止,她的判斷全都是錯的麽?

田玉衡和鄭子昀交換的那些書信,以及信中提及的四月十九,真的只是巧合?

衛梓怡猛地睜開眼,眼神肅殺而堅定。

絕不可能。

就算田玉衡四月十九日沒有來鄭府,他和鄭子昀之間依然存在特殊的共性,那兩塊失蹤的硯臺足以說明問題。

田府走水,田夫人被殺,幕後黑手想要掩蓋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那麽,衛某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衛梓怡按住刀鞘,拇指撫過刀柄粗糙的紋路,“去年四月城西糧鋪供給鄭府的米糧是何時送來的?”

鄭袁問不願再做無意義的抵抗,态度消極地配合:“四月十八,朝食過後。”

離開鄭府後,衛梓怡直奔西城糧鋪,打算親自去見一見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王掌櫃。

相較于達官顯貴居多的城東,城西多市集,乃是京城平民百姓聚居的區域,王掌櫃的生意做得紅火,他手下的王記米鋪規模不小,甚至還在城南開了一家分鋪。

衛梓怡并未急匆匆地上前詢問,遠遠望見王記米鋪的招牌便下馬牽行,東瞅瞅,西看看,觀察附近街道的環境。

王掌櫃正在門前指揮夥計搬運貨物,此人身材高大,留了絡腮胡,看上去不似做買賣的商人,倒有幾分屠夫的樣子。

體格瘦小的夥計背上扛了兩袋米,走路打晃,從王掌櫃面前經過時,被地上的石子絆住,結結實實摔了一跤。

他的腿被粗糙的地面刮破,卻仍掙紮着想站起來,撲騰着去抓已經被摔破的米袋。

周圍搬糧的夥計匆匆從他身邊走過,沒有一個人回頭看他。

他的手距離米袋不過毫厘,腹部卻突然挨了一下重擊。

“飯桶!”王掌櫃兇神惡煞地站在他面前,用了十成力,照着他的肚子連踢好幾下,“平時吃那麽多飯,到賣力的時候就偷奸耍滑!”

“我沒有!”夥計捂着肚子,瑟縮着蜷成一團,戰戰兢兢地辯解。

“還敢反抗?!”絡腮胡的男人表情猙獰,一把拎起小個兒夥計的衣領,啪啪扇了他好幾巴掌,怒目而視,“長記性了沒有?!”

那夥計臉頰高高腫起,哪敢再說什麽,點頭哈腰唯唯諾諾地向男人賠罪,好一會兒才擺脫糾纏,扛起地上的米袋,往倉庫裏搬。

等車上的貨物卸得差不多了,衛梓怡才牽着馬走過去,喚道:“王掌櫃!”

男人聞聲回頭,見衛梓怡長相面生,但認出了她身上的衣服和腰側佩刀的紋飾,愣了須臾,方擺出一張燦爛的笑臉,同方才那煞氣騰騰的模樣判若兩人。

“想必這位是內衛府的衛大人,小店蓬荜生輝啊!”

內衛府盛名在外,衛梓怡又是府上為數不多的女官,但凡有腦子的,都能很快猜出她的身份來。

衛梓怡也自然而然地搭話:“王掌櫃店裏生意興隆,可喜可賀。”

被衛梓怡一誇,王掌櫃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拱起手假意謙虛:“哪裏哪裏,都是托了京中大人們福。”

“王掌櫃誠信經營,鄭大人對王掌櫃贊不絕口,正巧內衛府近來新招了一批人手,府上米糧不夠用了,衛某故來此地瞧瞧,掌櫃的不若帶本官進去看看?”

衛梓怡不茍言笑,說話一本正經,故而從她口中道出的話,輕而易舉就能搏得信任,不叫人産生絲毫懷疑。

王掌櫃聞言,頓時喜笑顏開,熱情招呼衛梓怡:“承蒙大人看得上小店,小人哪敢怠慢,衛大人,裏邊兒請!”

衛梓怡跟在王掌櫃身後,目不斜視地踏上門前臺階。

适逢先前那小夥兒從店裏出來,要從她身旁經過,她眼角餘光掃了那人一眼,其人嘴角尚腫得老高,低頭頂着腳尖,沒注意迎面而來的衛梓怡。

“讓開,別擋道!”王掌櫃突然出聲喝道,“沖撞了店裏的客人,你吃罪得起嗎?!”

小夥兒吓了一跳,連忙向旁讓開,卑躬屈膝地道歉。

衛梓怡擺擺手:“無妨。”

她從袖中抽出一條絹帕,遞給那小夥兒,似是不經意的問他:“嘴角在流血,怎麽傷的?”

王掌櫃雙手握拳,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面對王掌櫃兇神惡煞的眼神,小夥自然不敢說實話,也不接衛梓怡手裏的東西,連連搖頭:“我自己摔的。”

衛梓怡面色不改,嘴裏淡淡哦了聲,将絹帕收回袖口:“那平日裏要注意些,傷處盡量不要沾水。”

小夥計埋下頭:“是、是。”

“哼,還不快下去幫忙!”王掌櫃趁機把他支走,緊板着的臉色面向衛梓怡時便堆起笑容,“衛大人,請往這邊。”

衛梓怡回轉視線,神色如常:“有勞王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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