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那日午後,聞主屋中有異響,我從門縫中窺見娘親遭人暗害,我很害怕,不敢出聲,就跑回房間躲了起來。”

田滢滢雙手抱着膝蓋,将臉埋入臂彎,回憶當時的場景,她依然忍不住渾身發抖。

驚恐之下,她沒敢闖進屋裏,于是躲回自己的房間,鎖了屋門,等她回過神來,已經身處火海。

衛梓怡抄起兩臂,陷入短暫的思索:“你看清他的長相了嗎?”

田滢滢用力搖頭。

“一點線索也沒有?”衛梓怡繼續追問,“是男是女?身材高大還是矮小?穿着什麽樣式的衣服?”

田滢滢抱着腦袋想了許久,逼迫自己回憶那令她膽戰心驚的一幕,好一會兒才終于開口:“是個男人,個子很高。”

光是田滢滢提供的這兩句話的線索,衛梓怡也難以推測嫌疑人的真實面貌,她沉吟須臾,忽道:“有個辦法或可一試。”

衛梓怡讓田滢滢在房中稍候,然後離開房間,将門外等候的內衛招到近前,于其耳側低語幾句,言罷,吩咐道:“可記下了?”

內衛點頭應是,衛梓怡便朝他擺手:“速去速回。”

沒一會兒,屋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田滢滢聽見動靜,又吓得縮成一團。

衛梓怡讓田滢滢躲在屋裏,同時将房門開了一條縫,十來名內衛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背對屋門站成一排。

“你且好好看看,他們當中哪個人的背影和殺害田夫人的兇手更為相似?”

衛梓怡示意田滢滢到門口去,借以從她辨認的結果中獲得更多可用的信息。

有衛梓怡守在一旁,田滢滢心下稍安,膽子明顯大了許多。

她畏畏縮縮的走到門前,透過門縫往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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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一排黑壓壓的影子,因天光昏暗,這些人身披黑甲更多了幾分肅殺之氣,讓她愈發害怕。

起先田滢滢還能勉強維持冷靜,但當她目光掃到其中一個人的背影,她突然尖叫一聲,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衛梓怡立即上前一步,雙手扶穩田滢滢的肩膀,壓低聲喝問:“是誰?”

田滢滢吓得嘴唇泛青,臉色慘白,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

她伸手指着門外,回頭向衛梓怡求救,連手指尖都不停的哆嗦,顯然是被吓壞了。

衛梓怡的視線順着田滢滢手指的方向向前延伸,最後落在其中一個人的背影上。

同時田滢滢顫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左邊,第三個。”

雙眼死死盯着那個高大的身影,衛梓怡的心一沉再沉,先前浮現在腦海中的幾個可疑之人的面貌再次閃現于眼前,其中一人的嫌疑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

衆多細枝末節的線索串聯起來,衛梓怡當機立斷:“來人!召百人精銳,與我同去鄭府!”

李晏安聞訊趕來,見此情景,立即明白困擾衛梓怡多時的案子恐怕有重大突破,毫不猶豫帶領下屬內衛一同參與行動。

衛梓怡像一支離弦的利箭,風風火火地趕赴鄭府,內衛府兵馬閃電般将整個樂清坊封鎖,不允許任何人随意進出。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鄭府大門外竟然沒有侍衛看守。

衛梓怡皺起眉頭,心中頓覺不妙,立即加快了腳步,踏上府前那幾級臺階。

厚重的門扉嘭的一聲從外面被人以蠻力破開,衛梓怡挺拔的身影立在門前,縱覽靜悄悄的庭院,詭異又不安的預感在寂靜中不斷放大,将她的胸腔填滿。

上一次出現類似的感受還是年節時分,她身處熱鬧的宮宴,最後因遭受陷害,差點不得翻身。

接下來這一步,她該不該往前邁?

是否又有誰布置了精巧的陷阱,正藏在那黑暗中,等着她來?

衛梓怡攥緊雙拳,心頭有一瞬間的彷徨。

但這猶豫轉瞬即逝,捅破浮雲的月光在她臉上灑落一片銀霜,一雙晦暗的眸子藏在濃密的眼睫之下。

她早已做好了決定:不論付出怎樣代價,也要探知真相。

衛梓怡攜內衛府衆闖入鄭府,訓練有素的精銳配合默契地遞進搜索每座庭院,最終将鄭府北邊兒的花園包圍。

花園籠罩在漸漸昏沉的夜色中,涼亭裏坐着一個人,背影寬厚,高大。

踏進花園拱門,腐臭之氣撲面而來。

衛梓怡目光回轉,看向院牆角落那棵梅樹,枝頭墜着一條人影,在風中輕輕晃動。

不必走近細看,衛梓怡已辨認出來,那是前幾日不告而別,之後便杳無音信的管家易柏。

鄭府上下所有人都被遣散,眼下只有那涼亭中的鄭袁問成為衆人矚目的焦點。

“鄭大人可真是真人不露相,不出手則已,動起手來,便将衛某如猴般戲耍得團團轉。”衛梓怡大步踏進花園,與鄭袁問當面對峙。

田府走水之時,府外人聲鼎沸,嘈雜不休,圍觀的看客密密麻麻擠在一起,即便有什麽可疑之人趁亂逃走,也不容易被人發現。

起先她也不曾懷疑鄭袁問,易柏失蹤之後,她開始覺得此事蹊跷,今日向彭興致了解了當初阿秀失蹤案的調查經過,她隐約感覺鄭府內還藏着謎團未能解開。

她離開州衙直奔鄭府,逼問鄭袁問後不過一個時辰,田滢滢便遭遇襲擊,此乃鄭袁問狗急跳牆之舉。

加上田滢滢指認的那人背影與鄭袁問體型肖似,縱使她手中尚無确鑿證據,鄭袁問的嫌疑已足夠她出手一探究竟。

鄭袁問擡了擡眼皮,空洞無神的雙眼在夜色下顯得寂靜幽深:“衛大人,鄭某已等你多時。”

他沉着冷靜超乎尋常,衛梓怡心再往下沉,暗中提防此人發難,面上卻未表現出來,應下這話:“鄭大人在此等候衛某,想必是做好準備要坦白真相。”

“如此,從易柏失蹤,到田府走水,再到今日指使王泗對田滢滢狠下殺手,這每一件事的動機、緣由、經過……”

衛梓怡擡高聲音,刀柄往石桌上重重一跺,“便請大人一條一條仔細說來!”

“衛大人還是一如既往地狂妄自負。”鄭袁問突然笑了,表情陰森。

衛梓怡握緊佩刀,謹防鄭袁問突然動手。

但鄭袁問沒有動手,以衛梓怡的武功造詣,整個京城,能在近身搏鬥的過程中傷到衛梓怡的高手恐怕也沒有幾個,鄭袁問意不在此。

“動機,緣由,經過……”

他口中每吐出一個字,衛梓怡的臉色便凝重一分。

鄭袁問猛地擡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衛梓怡,冷笑道:“衛大人想知道的一切,鄭某現在就告訴大人。”

他手指黑暗中懸吊在樹下的易柏,“易柏利用阿秀勾引我兒子昀,還想以此為要挾,讓子昀納她為妾,阿秀失蹤之後,他找彭興致替他做主,擾得鄭府雞犬不寧!”

“鄭某将他找來,告訴他會做主繼續尋找阿秀下落,給了他一筆銀子,他便答應去官府銷案。”

“豈料這老不死的東西竟然敢舊事重提!”

鄭袁問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地控訴衛梓怡,“所以他必須死!以為躲去內衛府就可安枕無憂?可笑!”

衛梓怡眉頭緊擰,易柏也好,鄭袁問也好,對于阿秀失蹤一案的敘述,都只是一面之詞,可真相究竟如何,只能從這句片面言語中捕風捉影,難以還原事實經過了。

鄭子昀死了,鄭袁問哀極怒極,已然失了心智。

他知道自己殺不了衛梓怡,所以只能從其餘相關之人下手,從這個角度揣摩他的動機,雖說得通,但還不夠。

衛梓怡沒有回避他的目光,與他視線相對,逼問道:“你殺死田夫人,縱火燒毀田府,又是何故?鄭子昀和田玉衡私下來往密切,你可知其因?!”

“哈哈哈……”

鄭袁問突然放聲狂笑,衛梓怡上前一步,攥住他的衣領,沉聲喝問:“你笑什麽?!”

“我笑衛大人枉費心思,死到臨頭卻對真相一無所知!”

“因為你,他們不得不死。”鄭袁問朝前傾身,貼着衛梓怡的耳廓,極小聲地說,“而我這麽做,便是為了……讓你陪葬。”

“這是,聖人的意思。”

最後幾個字被嘴邊淌下的血融化了,落在耳中模糊不清。

衛梓怡松開手,鄭袁問跌回石凳,臉上還帶着笑,是那種篤定衛梓怡最後結局的笑容。

密集的腳步聲響徹回廊,不一會兒,衛梓怡便被上千內衛團團包圍。

夜幕深深,偌大鄭府,卻是人海重重。

她獨身一人,插翅難飛。

衛梓怡回過身,看向不遠處踱步而來的領兵之人,雙拳緊握,骨節咔吧作響。

俞秦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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