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升職(十)

天熙帝靠在龍椅上,伺候的內宦試了藥便說:“陛下,近來您憂思過盛,太後特命禦膳房備了藥膳,您吃一點兒?”

天熙帝揉了太陽穴,稍稍一頓,只用了兩口便聽到外間又動靜,他示意內宦擱下藥膳,說:“是何人?”

內宦俯下身,輕聲道:“陛下,是耿掌院,奴才方才見耿掌院行色匆匆,似是有急事。”

“嗯,那讓他進來吧。”天熙帝似是無奈的揮揮手,觑了內宦一眼。

“你們,還有你們,先出去伺候。”內宦約摸三十來歲,名叫李忠義,只比那龍椅上坐着的人大不了幾歲,卻眼明心亮,待耿東進了殿,他細心的将門合上,便恭恭敬敬的站在門口候着。

耿東體态雄健,身材高壯,在三軍中頗有氣勢,朝中文臣武将都對他避而敬之,他身居高位,卻不自驕,與李忠義錯身而過的時候,竟少見的與他點頭招呼。

李忠義跟在天熙帝身邊呆的久了,長了一雙通透觑事的眼睛,見着耿東依照禮數與他見禮。

殿內肅然寂靜,只有耿東的腳步聲,天熙帝側仰在龍椅上,慢慢的睜開眼。

四下無人,耿東雙目微凝,跪拜道:“臣已将那日相關的所有人都詢了一遍,未見端倪。”

天熙帝坐姿慵怠,似是早有所察覺,“不必再查了,京兆府辦案向來以權衡二字當先,這事連着定安侯,他怕不會輕易接受京兆府的定案。”

“皇上聖明。”耿東說:“屬下這就撤了玉樓的人,給定安侯騰出地方。”

“你雖是替朕辦案,但到底也事關天下事,柳州水災,這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去一趟。”說罷便從龍案上拾了令牌,走到耿東身旁道:“記住,暗訪即可。”

耿東接了牌子若無其事的出了殿。

司漠天亮的時候才從外頭回來,灰頭土臉的一身的泥,見着裴熠将壓抑了一路的怨氣全倒了出來。

“侯爺你根本不知道,世子的侍衛多可惡。”司漠接過濕巾胡亂的抹了一把臉,“我都亮明身份了,他說他也是侍衛,都是替主子辦事,誰也不比誰高一頭。”

“聽聽這是人話嗎?我是飛虎軍出身的,他一個跑腿的居然跟我說平等。”司漠猛地将手裏的濕巾扔到水盆裏,端着水盆的丫鬟手裏不穩,吓得差點撒了水,幹完活趕緊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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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回來了?”裴熠似乎并不在意他當着下人的面沒個尊卑,司漠年紀還小,且嘴上要點強平素不犯錯他也不責備。

“我跟他打了一架。”司漠說:“他也沒讨到好處,比我還狼狽。”想到這裏他又樂了,他的喜悲簡單,只浮于表面。

裴熠讓人去給他拿一身幹淨衣服,這幾日連着下雨,好容易放晴,玉樓的案子已經結了,處置榜文張貼在大街小巷,這事起俞市坊,是個人盡皆知的事兒,不公開難以平息。

司漠将榜文遞給裴熠,說:“皇上可真慣着,明眼人都知道這事不簡單,這樣草草結案,枉顧侯爺在戰場浴血。”

“慎言”裴熠出口制止,“朝廷有朝廷的平衡,怎會因我而打破。”裴熠鋪開榜文,眉宇附上一層深幽,似是心灰意冷道:“況且這是太後和皇上的聖裁,天下人滿意,朝中百官滿意,便是了。”

聽到裴熠這樣說,饒是向來對裴熠的話言出必聽的司漠也有些不滿,“那老侯爺呢?也是為了給他們交代嗎?他可是皇上,怎可......”

“司漠。”裴熠出手制止司漠呼之欲出的話,“這裏是谒都,不是禹州,你一句話就能送了命。”

“侯爺......”

“這是皇城,繁華的表象下藏着多少兇險。”裴熠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雙眸猝然一緊,露出鮮有的痛苦之色,“你先去弄幹淨,往後不要再與世子府的人起沖突。”

司漠心有不甘,卻也不敢忤逆,張了張嘴,最終只得點點頭。

司漠出門的時候遇上了修竹,他連叫了三四聲對方都跟沒聽見似的,悶頭與他錯身而過,裴熠聽了動靜,提着袍子出門。

“查的怎麽樣了?”裴熠擡眸問他。

“蕭瓊安在谒都并無親朋,早年間是從外鄉來的,但沒人知道是哪個外鄉,我反複查了他身邊的人,并未查出他與朝廷有何牽連,侯爺......”修竹神色一頓,說“我們會不會尋錯了方向?”

“應當不會,霍閑沒必要那這個節外生枝。他在谒都就當真沒有任何一個依靠的人?”裴熠還是不信,那日見蕭瓊安,雖只是匆匆一面,但那人氣質出塵,絕非一般的市井商人,他雖身殘,卻雙目澄澈,帶着一股子凜然正氣,看一個人,能從他的神色裏看出端倪,裴熠斷定自己不會錯看。

“沒有 .....”修竹頓了頓又說:“哦,對了,他與莊先生似乎相識,得了名畫典藏便會着人送到掬水月,但,也就是泛泛之交。”

“莊先生?”裴熠忽然想起他那一身凜然氣質為何熟悉了,那分明是他幼時聽莊策講書之時的模樣。

“還聽說他最近得了關外孤本,大抵會着人送到掬水月。侯爺是否要去一趟?”修竹試探着問。

他有什麽心思瞞不過裴熠,當下裴熠便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反問,“你想去見莊先生?”

“我......”被裴熠一眼看穿心思後,修竹有些尴尬。

“你雖未曾拜先生門下,幼時先生講書你和阿衡都聽過。”說到這裏裴熠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世事變遷,你們兩家經歷巨變,阿衡早已不在,你如今回來了,老師見到你無恙也定歡喜,如今你身份不會叫人起疑,過幾日你随我一同前去。”

十年前,謝家和喬家同朝為官,謝思域以探花郎入仕,歷經更疊變遷,在朝中清廉數十載,而喬堰是老定安侯高叔稚的副将,一個沙場戰将,一個舌戰群儒,當時朝野一片贊喝,都道文有謝思域,武有喬堰,大祁何愁強大,這般追捧卻仍舊難逃厄運,不過兩年,喬堰便被判以勾結外黨禍亂朝綱為由下了獄,而謝思域則因當堂辯駁視為喬堰同黨,兩家均落的勾結外黨,以謀逆罪被抄了家。

十多年了,修竹仍舊記得自己是如何親眼見到父母人頭落地的,又是如何被人追殺從谒都一路逃到禹州的。

“阿衡...”修竹雙目泛紅,握拳的雙手降脂蒼白,他雖一步未動,但這聲阿衡早已經出賣了他憤恨的心情。

裴熠嘆息道:“阿衡若還在,定然是騎馬射獵刀槍劍戟樣樣都是拔尖的。”

“阿衡自幼聰穎,學東西也比旁人快。”修竹垂眸:“侯爺說的對,繁榮下的暗流是最要人命的,當年阿衡遇上的定然比我遇上的要更惡劣百倍。”

若非如此,那樣心性堅定地一個人怎麽會堅持不到出谒都就死于非命了呢。

裴熠沉聲轉過頭,掩了眼中難以平複的同情。

修竹沉吟片刻,說:“我必然要查清謝家和喬家當年事的真相。”他似是怕裴熠猶疑,堅定的說:“只有這一件事。”

“我帶你回來,本就是為了這個。”裴熠拍了拍他,安慰到:“阿衡不在了,但你還在,你當然要去查,只是若不能将敵人一擊擊倒,則需要忍,你可明白?”

作者有話說:

求一波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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