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糾葛(一)

太後在月夕宴上突感風寒,挽月公主的婚事擱置,一時成為谒都百姓茶餘飯後的閑談。

宮牆外的樹梢上停着一只落了單的候鳥,拍着翅膀,茫然四顧的尋找同伴。趙同安由宮人在前頭領着,恭恭敬敬的穿過一道道門。

太後稱病,趙王遞了請安的折子。

半個時辰後,太後才見着人。

“趙王有心了,哀家無妨。”趙太後支頤側卧,擡着玉指在簾後動了動。

“姐姐。”無人的時候趙同安變換了稱呼,他微微擡颌,走近了一步,低聲道:“成安王以東都世子為由,拒了太後要賜婚的旨意,若是皇上的授意......”

太後擡手,那護甲上鑲嵌着東海産的珍珠碩大,四周鑲着金絲亦是奪目,她摸着瑩潤光滑的珠子,說:“高瑜是個什麽德行的你還不知道?他既不肯接受哀家的安排,又怎麽會輕易順了皇上的意。”

趙同安說:“他如今手握重權,既不肯為姐姐所用,那在谒都他可就是把利刃,保不齊哪天會割到我們自己。”

“他不做哀家的女婿,”趙太後笑了一聲,繼續道:“那是驸馬不如他北威将軍來的有用,說到底還是前朝驸馬不能參政埋下的禍患,若将來他能看清做驸馬的好處,自然會來求哀家。與虎謀皮看的是誰更有分量,遲早的事。”

趙同安點點頭,須臾又疑惑道:“我一直想問姐姐,為何是北威軍不是禹州軍。”

比起遠在戍西駐紮的北威軍,禹州軍離谒都更近。

“他高瑜都能将這樁婚事在哀家開口前輕而易舉的化解,裴熠難道就不能?”太後起身說:“皇上讓他頂了桑奇的職,這不就是你的機會。”

趙同安吸一口涼氣,擦了擦額上的汗說:“是,是,臣定會留意。”

“留意有什麽用。”趙太後從簾後走了出來,面色不虞道:“武魁擢選在即,哀家聽說裴國公家的也要去?”

說到武魁,趙同安終于挺起了腰背,他說:“點武魁三年一次,不止紀禮,徹兒和齊小公子也在考核名單之內。”

“徹兒有上進心想博功名是好事,他想去就由着他去吧,這孩子性子總是急躁,父親的要讓他知道凡事過猶不及。至于紀禮......”趙太後說:“裴國公不問朝政這麽些年不就是為他那敗家子。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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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同安應聲。

裴熠從千機營出來,司漠跟在他身旁。

兩人一馬從城外回府,剛進城便碰見了霍閑。

“世子又瞧什麽熱鬧呢?”裴熠打馬靠近,沿着他身後的長街看過去。不遠處熱鬧非凡,正是霓裳閣裏傳來的聲音。

“熱鬧。”霍閑眯起眼睛,哂笑道:“京城如今熱鬧的還能有什麽。”

自從武選日期拟定,谒都的鐵匠鋪生意便如日中天,大大小小的酒樓隔三差五的就能碰上“過招”的武林人,天熙帝發了诏令,此次武魁凡家世清白者皆能參加。

文人過招論的是學識,策論,這些習武的人向來是憑本事吃飯的,動辄便要上手,谒都近來多了不少新鮮面孔。

“世子對武魁也有興趣?”裴熠翻身下馬,與他并行,他剛從軍營出來,那身輕甲披在身上,顯得格外英挺,街上來往的人每每見着便忍不住回頭。

“我就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閑人,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看看就行了,哪敢以身親試。”霍閑側目看着裴熠,眼裏含着笑。

“和我就不用裝了。”裴熠說:“齊青同李嗣比試是你挑起的,這事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說說吧,齊小公子他怎麽得罪你了?”

霍閑詫異的看了裴熠一眼,喉間溢出輕笑,片刻後才慢悠悠的說:“就算你說的都對,那為什麽不是李嗣,他目中無人,四處樹敵,若要說得罪,他在谒都得罪的人才是最多的。”

果然。

裴熠轉回頭,像是審視一樣的看着霍閑,片刻後才說:“你也說了,他目中無人,四處樹敵。既如此,那這種草包何至于讓世子這樣大費周章。”

“草包……”霍閑被這個稱呼略驚了一下,他忽然笑起來,說:“原來禮部尚書的獨子在侯爺眼裏就是個草包啊。可是你可別忘了,這個草包他可是禮部尚書的獨子,即便他不至于,他父親呢?”

霍閑莞爾一笑,看着裴熠,無辜地說:“看見了吧,我對侯爺可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裴熠驟然頓住,眼裏透着令人發冷的寒光,他迅速地想起李茂宗,李家是門閥世家,先帝剛繼位的時候,他是監察禦史,他記得莊策曾說過,李茂宗還任監察禦史曾三次巡視雁南。

可時間卻對不上,那時霍閑還尚未出生,即便和雁南有關,可決計沒他霍閑的事。

裴熠眉宇一凝,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霍閑似乎察覺到裴熠的異樣,他看着裴熠,“你這樣子倒像是和禮部尚書交情很深。”

裴熠移開目光,眉頭一皺,反問道:“你說什麽?”

“既不是。”霍閑知道他聽清了,便倏而一笑,這回笑的倒像是發自真心,“那你方才那副神情是擔心我會惹禍上身?”

裴熠看着他,忽然靠近道:“是你想讓我說擔心你?”

霍閑一怔,繼而笑說:“啊,看來是我誤會了。”

裴熠雙眉一挑,狀若無意說到:“誤會什麽?”

“月夕宴前。”霍閑說:“侯爺做的諸多準備若說是不願受人擺布自然不假,可若要說是為兒女情長也未嘗不可啊。”

“......”

裴熠頓了頓,随即哼笑一聲,說的話卻明顯沒了底氣:“你瞧侯爺是那多情人麽?”

話說完,心裏其實已經亂了,在戰場上他是英勇無敵的将軍,即使大敵當前也能面無懼色,但面對這樣活生生的一個人,他卻陡然生出一種兵荒馬亂的感覺。

難怪先生曾屢次提醒他,人心鬼蜮要比戰場更兇險。

他十四歲封地,十五歲便孤身一人挑了在禹州為患十多年的響馬老窩,他曾在禹州最北面的深林帶回了一窩狼崽,将它們養在馬圈訓為己用,使其能通過氣味探尋敵軍的埋伏,猶如獵犬,然而馴服的過程中他付出了巨大的耐心。

此刻,他內心的野火被竄的蠢蠢欲動,他莫名生出一種不可思議的想法,眼前這個人的每一步都精準的踏在他的胸口,他說不明白那是什麽樣的一種複雜情緒但他卻很清楚,他迫切的想要撕開那層披在他軀殼上的外衣,他要親手扒開看一看,那裏面究竟還有什麽。

“是啊。”霍閑看着他,笑意沒有散,“我怎麽瞧,都是。”

裴熠終于将目光從他身上收回,街上來往的人魚貫而過,因為近日大大小小的擂臺,街兩邊搭起了不少臨時攤販,谒都是皇城,什麽新鮮玩意兒都是從這裏出去的,因此那些外鄉來的将兩側的路堵得嚴實。

也正是因為人多嘈雜,有那仗勢欺人的敢在大街上騎馬疾馳,待霍閑從驚險中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被人拉到了一旁。

“小心。”裴熠護在前頭,蹙眉道:“當街縱馬,膽子不小。”

街販沒少因這些人而遭殃,見那人連人帶馬已經遠了,才敢抱怨:“真是世風日下,這些有錢的公子哥總把人命當兒戲。”

“前天一匹馬當街踢傷了一個老人,騎馬的連馬都沒下,扔了銀子就跑了。”

街販之間互相抱怨卻落進了裴熠耳朵裏,他松開驚疑未定的人,問:“知道是誰麽?”

雖然未看清馬上的人是誰,但在慌亂中霍閑正好看見了那人身上挂的牌子露出了字的一面,他想了想說:“好像李府的腰牌,應當是李嗣的侍衛。”

“去看看。”

作者有話說:

口嫌體正直侯爺和他柔弱不能自己上街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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