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倒戈(三)
第53章 倒戈(三)
裴熠心中一凜,想起當日霍閑不辭而別,心中有些不快,但在下屬面前仍面不改色,将信疊好,睫羽龛動,說:“越州往年與雁南确有商賈往來,他來自有他來的理由,不必管他。”
霍閑回世子府那日,因為府中一個下人犯錯,裴熠罕見的摔了一副碗筷,雖然事出有因,但修竹卻總覺得此事并不足以讓裴熠動這麽大的怒,因此在聽到霍閑也在的時候下意識地就提醒了裴熠一句。
好在裴熠聽了并無異樣,他這才放心,又将話題重新拉回去。
“你能查到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裴熠說:“如今柳州的情況如此嚴重,他在席上不動聲色的便能包攬禹州軍一年的軍,。只怕我十年俸祿也抵不上他一年所得。”
“十年俸祿......”修竹瞪大眼,不可思議的說:“這個韓顯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堆起這些金山銀山?”
“十年算少了。”裴熠沉聲說:“這還是除去他孝敬婁廷玉的,豐收年這些人貪一些,不傷及民生,皇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如今這樣的天災年他還不知收斂,皇上自然是要以儆效尤的。”
修竹點頭,想想這一路所見,竟然不知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他應聲道:“侯爺還有什麽吩咐?”
裴熠看了他一眼,明白他心中所想,說:“韓顯落馬早晚的事,屆時必然會牽連出更多的朝廷官員,皇上有意要借此次災情一事,徹查貪官,待刑部介入之時,我再尋個由頭将當年之事一并牽涉。”
修竹心跳的厲害,他說:“這樣一來事情豈不是更複雜了?”
“複雜才好。”裴熠說:“皇上要拿六部之權,刑部管的是刑罰政令及審核,貪官污吏一攤子事都要經由刑部,若刑部與他門沆瀣一氣,文武百官會如何?那皇上便是只能将人一并換了,可什麽罪責能讓刑部發生人員調動。”
“皇上怎麽會......”
“皇上當然不同意,可要改變,就要有舍棄。”裴熠微微側目,盯着搖曳的燈火說:“這事沒這麽簡單,且看着吧。”
修竹颔首,拿了信出門之際又聽見身後忽然響起裴熠的聲音。
“對了。”裴熠猶豫幾許,忽然說:“你挑兩個功夫好的跟着紀禮,他初次離京,不知艱險。”
修竹皺了皺眉,不明所以的“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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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不懂?”
紀禮外出自有裴國公府的人跟着,再加上有趙徹,裴熠此舉完全多餘,但在這一瞬間疑惑裏修竹似乎想到了什麽,他看見裴熠屏息蹙眉。
下一刻裴熠便聽見門被關上,而後是隔着門傳來的修竹的聲音。
“明白了,明白了。”
翌日清晨,裴熠才出驿館的門,就見曹旌帶着兩名辦差之人行色匆匆的往裴熠方向來,他遠遠一頓,便看見曹旌面色不佳,大抵是奔波一路,休息不足,氣血尚未恢複。
他時不時掩起袖子低聲咳嗽,趕路時還在同那兩人說話。
“侯爺。”
曹旌此次來巡查,聖旨寫的清楚,戶部協同定安侯,可即便只是協同,他也不敢怠慢,昨夜到了柳州之後連夜起草了一份章程,今早天沒亮就起來了。
裴熠見他身旁那兩人面帶懼色,又見曹旌面色不佳,當下便說:“曹大人身體有恙,不急于這一時。”
曹旌只當他是客套,不敢真的休息,只說:“冬日嚴寒,百姓生計當先,下官不敢怠慢。”
他将那份備好的赈災一應物品的清單交給裴熠,跟着他入了驿館臨時理出來的一間書房,屋內雖然還是冷,卻要比院裏要好得多。
想到一路而來,途中所見衣不蔽體的災民,甚至還見過活活凍死的人,曹旌便沒敢說話,他攏了攏領口,将賬目一一說給裴熠聽。又建議解決了眼前的困境之後,後續如何控制暴亂的流民問題。
曹旌早些年跟着母親搬遷,曾在窮鄉山野裏住過,對于疾苦,他比裴熠體會的要更早,也是因此際會,科考之時在殿試上,他的策論脫穎而出,被天熙帝看中,可惜後來他沒能一展雄才,如今意外的被委以重任,能想出這些和當時的經歷不無關系。
“據戶部往年稅收表來看,柳州當不至于此。”曹旌佯裝對于韓顯貪污一事并不知曉,只是就事論事翻開賬本,遞給裴熠。
“曹大人這般走馬上任當是無人能出其右,韓顯沒這個本事。”他一語雙關,是賞識也是諷刺,揶揄的曹旌當下面紅耳赤,他任戶部尚書是捆了自己姑父得來的,這是在朝野上下都傳開了,他是個讀書人,裴熠這樣說,他自然臉上挂不住。
見曹旌掩面又咳起來,裴熠笑了一下,暗暗的看了一眼他的神色,“你方才說的方法,可以一試,此事本侯自會禀報皇上,眼下先要解決溫飽,糧銀物資一到,立刻着人宣貼告示,若人手不足,你只管問韓顯要。”
曹旌得了定安侯這話,便知道此事在柳州辦起來要容易多了,接下來幾日幾乎是忙的不見人影,大多數事都親力親為,在赈災一事上,不僅條條例例寫的清楚,還出了不少主意補救民生複蘇,減輕此次重災後朝廷留在柳州百姓心中的印象,辦的确是叫裴熠找不出差錯來。
除此之外,每日夜裏他還會着人将當天所耗糧銀和當天發生要事一并着人一一上書呈給裴熠。
除了幾個而已鬧事的被關了起來,其餘災銀和物資都進了災民手裏,曹旌又着人将受災沒地方住的流民聚在一起,讓韓顯撥了官府的差役幫忙蓋了些臨時住所。短短幾日,無家可歸的流民便有了栖身之所。
深夜肅靜,晴了幾日這天夜裏又開始飄起了雪,修竹打馬上前,“想不到曹大人有這等本身,讓韓顯也有啞巴吃黃連的時候。”
前天傍晚,韓顯在自己府上設宴,宴請曹旌和裴熠二人,說是兩位大人連日忙碌,為了柳州城的百姓,他這個地方官理當替百姓感沐他們解柳州之困,他言辭懇切,倒是把自己的姿态放的低,豈料曹旌仗着聖旨在手,非但沒有在宴席上給韓顯好臉色,還當着裴熠的面公然敲了韓顯一千兩白銀用以赈災。
“他是個聰明人。”踏雲的鐵蹄踩在薄雪上,留下一串月牙印,裴熠在風雪中打馬前進:“韓顯的金銀山,他早摸得一清二楚,那點銀子不過是冰山一角。”
“先生早先提醒,這趟巡察危機重重,他們這些人哪裏是人,長了一身的心眼,侯爺悄無聲息的選擇這時候走,真是......”
明智兩個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便聽見一陣疾馳的策馬聲。
“小心。”裴熠一聲疾喝,修竹應聲伏在馬背上。
沉默的夜裏,十多個人陡然從四周一擁而上,裴熠勒住缰繩,回身拔出朔風刀擋住背後的突襲,來人身段輕盈,詭異的身法沒在黑夜裏,刀劍相擊,發出刺耳的金屬聲。
林間灌木不斷地抽打,踏雲一路狂奔,喘息之間踏雲帶着他進入更深的叢林,風雪不斷,裴熠借着雪色将手裏的缰繩猛一收緊,踏雲朝叢木林疾馳,裴熠得到片刻喘息的機會,将上方圍困之人翻身踢開。
然而他一人脫困,更多殺手蜂擁而來,他翻身下馬,一掌在馬背上,踏雲受驚疾馳而過,他落進林間枯草裏。
漆黑的夜裏,風雪簌簌而下,寒風裹挾着他的每一寸皮肉,即使萬分小心,還是避不開,此次出門他沒帶一兵一卒,在柳州尚是衆目睽睽,如今到了越州邊境,此時下手最為妥當。
裴熠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才意識到莊策的提醒。
如今你領旨前往柳州,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傳回谒都,有些事情你辦或不辦都免不了要經歷一場惡戰,切記不要沖動行事。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明白那句辦或不辦都免不了一場惡戰到底是何意。
太後如今已經絕了用他的念頭,這一次再不是試探。
慈雲宮徹夜掌着燈,宮牆高聳,将一切都隔絕在外,芝蘭姑姑提着燈籠,垂首走在前頭,身後跟着幾名宮人,四處張望。
芝蘭姑姑不時低聲提醒:“宮裏人多路雜,別走岔了。”
靜谧的宮城未有雜聲,冷風呼嘯而過,細碎的腳步聲如同寒夜裏趕路的幽靈,令人聞之後脊發涼。
四周的宮人表情麻木,提線木偶般的将年輕的男子夾在其中,他試圖用微笑緩解心中的忐忑,卻換來更加麻木對待。這是他第一次進宮,半個時辰前他見到了大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後,隔着褰簾他聽見了太後那慈穩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來不及修改了,過兩天改完會重新發,到時候清空緩存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