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舍生(十)
第63章 舍生(十)
季缁攜霍閑到定安候府是年節的前一天,阿京提前給司漠遞了話。
裴熠這才得知季缁那日跟他說的年輕時教了他皮毛醫術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住在自己府上的名醫秋白。
二十幾年前,秋白在江湖游歷的時候遇到被人追殺身中數刀的季缁,在季缁奄奄一息之際秋白施以援手,彼時他們都還年輕,兩人都是江湖人因此相談甚歡,養傷之際秋白便教了季缁一些傷寒雜論的外家醫術,誰知季缁對醫術頗有興致,兩人分別後季缁便從江湖刀客搖身一變成了關外游醫。
只是此道非他所長,而虎骨印又是世間罕見奇毒之,十多年了,他至今未找到解毒之法。
季缁被石峰引入門的時候,司漠瞧見阿京和三寶也跟在後頭,他攔住阿京,說:“他們談事,你跟去幹什麽?跟我去後院練練?”
阿京知道這小子是個武癡,但眼下在谒都,這既不是世子府更不是雁南,他不敢貿然與人動手,便把目光投向霍閑。
“你看他做什麽,看我。”司漠洞察到阿京的意圖,瞥了霍閑一眼,說:“侯爺說我可以與你練練。你該不會是不敢吧?”
他的激将法并沒有挑起阿京的鬥志,倒是霍閑笑言:“陪他練練去。”言罷走了兩步又對三寶說:“你自己玩,權當是自家。”
司漠:“......”
侯爺可沒說過這話。
裴熠背身在外間候着,待季缁進門時,他便迎上去,裴熠的視線越過季缁落在霍閑身上,豈料對方也直勾勾的看着他,定睛一看,似乎在笑。
複雜微妙的情愫缱绻上升,裴熠迅速的移開目光。
裴熠說:“季先生,請。”
“侯爺不必多禮”季缁看着裴熠,擡着他的手,款步往裏走。
季缁見着秋長,兩人皆是一愣,二十多年沒見,兩人都老了,當年英姿飒爽的俠客和溫朗如玉的游醫,如今都到了垂暮之年。
舊友相見本有千言萬語,但他們在此之前并不知道要見的人是對方,因此,乍一見到對方竟都有些錯愕。
年輕時候的抱負與理想猶在眼前,再見卻已兩鬓霜白。
“先生在此詳談,我還有些公務在身,不便多擾。”裴熠打破平靜,側過頭略帶歉意的說道:“正好有些事請教世子,書房一敘。”
霍閑:“......”
“阿閑,侯爺盛情不可推卻。”季缁雖已暮年,但他反應極快,知道裴熠這是給他們騰地方,“你去看看。”
霍閑點點頭,轉向裴熠:“有勞侯爺帶路。”
兩人一道退了出去。
裴熠卻笑:“裝什麽,我家你不認路?”
霍閑望着他沒說話。
年節在即,侯府難得有些節日氣氛,吳嬸和幾個丫鬟已經将侯府裏裏外外挂上了燈籠,窗花和貼紙也張貼滿滿,除卻棘手的案子在身,乍一看确實歡騰。
霍閑掀袍上臺階,院裏的青梅只剩泛黃的葉片零星的吊在枝幹上,像瀕死的長者岌岌可危的懸着一口氣,很難想象它在春日裏也是有那般蔥郁的。
“今日就不必翻窗了。”裴熠走在他前頭,見他望着那梅樹,說:“跟着我從正門進去。”
待進了書房,四周人都忙去了,裴熠才露出本性,他幾乎沒等霍閑有所反應,便将人抵在窗邊,擡手搭在霍閑的肩上,逼迫他與自己對視。
猝不及防的變臉在霍閑的意料之外,但那僅僅是一瞬,霍閑看着他說:“你幹什麽?”
裴熠擡指抵住霍閑的額下颌,在這咫尺的距離下,死死盯着他說:“确認一件事。”
本能想讓霍閑問是何事,但從裴熠灼灼般的眼神裏,理智叫停了他,霍閑側過頭,擺脫裴熠的手指,說:“什麽事非要這樣說?”
綿軟的回答不是裴熠尋求的答案,他捏霍閑的手越發用力,他發現自己像是着了魔,仿佛在下一刻就會走火入魔般的陷入混沌裏去。
良久之後裴熠才從霍閑緊蹙的眉間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他松了手卻沒有立即收回,說:“你不想說就不說,但它可不會騙人。”
裴熠笑了,手掌慢慢滑入霍閑的心口,在灼熱滾燙的跳動下,他忽然笑了,“最近叫你的人不要再出入藥鋪了,千機營每日都有練兵不慎受傷的,定安侯府住着位名醫,有任何事,我會讓司漠去找你。”
他用着最霸道的語調護着,像呵護不堪風雪摧殘的幼崽,但霍閑不是什麽幼崽,他有玲珑般的心思。一眼便看出這位的鐵漢柔情。
“好啊,求之不得了。”這話從霍閑嘴裏說出來,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他雙手搭在裴熠腰上,忽然湊近,他的胸膛貼着裴熠硬挺的胸膛。
日光渡在霍閑清俊的側顏上,他的皮膚暴露在裴熠眼前,猶如開春的第一場飛雪,濃密的睫羽上下龛動,撩撥着裴熠每一根緊繃的神經。
即便是寒冬,這樣的貼近也讓任如被烈火炙烤,裴熠垂手撈起他的腰,将人抵在牆上擡高,霍閑借勢要抵開,膠着之下無可退卻,裴熠垂首含住他的唇瓣。
裴熠的氣息太過雄渾,居高臨下的籠罩着周身,在驚濤駭浪的撞擊下,飛濺出無數的浪花,裴熠在霍閑面前從來不知君子位何物,他只管要,那是他最原始也最真摯的渴望,霍閑的氣息萦繞在側,熏陶着他,刺激着他。
這使得他欲/望更加濃烈,連同他心裏所有的疑問都在這一刻得到了答案,霍閑不遺餘力的回應,他們抱在一起,互相親吻糾纏,熾熱的呼吸與外頭的天寒地凍對比鮮明,橫梁上偷窺的野貓的動靜被激烈接吻時的水聲淹沒。振聾發聩的敲擊着兩人的心弦。
淺嘗辄止在酣暢淋漓的激吻過後,待呼吸漸促,裴熠才離開霍閑的唇。
霍閑被他抵着,一張臉悶的泛紅,眼中帶着朦胧的水霧,唇邊更是紅腫水潤,他大口喘氣,随着吞咽的動作喉間一滑。
裴熠一只手摸到他的後背,正要垂首,擡眼就見門口站着一個目瞪口呆的人。
修竹從玉樓出來,直奔定安候府。
那夜他和裴熠被突然湧出的一行人打散後,被迫逃到深林,他們是奔着兩人的項上人頭來的,下手絲毫不留餘地,他記不清那夜他後背被劃過多少刀,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流了多少血,只是意識再次回籠的時候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味道喚起了他曾經的點滴記憶,在恍惚中他好像回到了昔日的謝府,然而等他睜開眼,看見的卻是蕭瓊安。
蕭瓊安只說碰巧救了他,他深知這個碰巧其中有古怪,他本就想查明蕭瓊安的身份,這次是個好機會,借着養傷便在蕭瓊安的玉樓小院住下了。
蕭瓊安倒是沒有什麽異常,照顧他也頗為費心,好藥好湯的給他,修竹只當蕭瓊安是因為裴熠的侯爺身份才對自己如此費心,可眼見自己已經痊愈,而多日的暗查也未有結果,便索性拜別回府,誰知道他這貿然一回侯府,竟然撞上這樣一幕。
霍閑順着裴熠的目光看過去,修竹猶如門口石雕般的站在原地看着兩人,霍閑當即推開裴熠,側過頭看向別處,裴熠也愣了一下,他未料到修竹會不敲門推門就進來,更沒想到門被推開的聲音自己會絲毫未察覺。
修竹感覺到裴熠的眼神投過來有點萬箭齊發的意思,他後背一陣發涼,木讷的轉過去,顫聲說:“那個......我不知道你們在......我先回去......”
阿京和司漠站在長廊裏,他們剛剛就看見修竹急匆匆的朝這邊來,忙跟上來想攔住,卻還是晚了一步,眼見已經晚了,為不被連累,阿京拽着司漠往外,“你剛剛那招是怎麽使出來的來着?走,在使一遍我看看。”
“......”司漠頓了頓,立即意識到情況不妙,立馬附和說:“走,我跟你說,剛剛是手腕用力,不是手臂......”
眼看兩人就要離開,杵在原地的修竹終于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不等裴熠開口,忙跟着說:“我也去看看。”
話音剛落,就被人叫住。
裴熠擦了擦嘴角,擡手理了理霍閑有些淩亂的衣角,然後才說:“既然回來了,說完再走。”
修竹不敢回頭,他背對着裴熠說:“沒......我不急,你們……你們完事我再來也行。”可這話一出口就意識到似乎哪裏不對,他急忙找補,紅着臉說:“不是,我我我.......”
他這一緊張,反倒讓霍閑松了口氣。
“坐下說。”裴熠命令道。
修竹艱難的挪開腳步,找了個相對安全的距離位置坐下去,他這副模樣,倒顯得像是被看的人是他似的。
霍閑見他們有事要談,正要出去,結果裴熠轉頭看着他說:“你也坐下。”
修竹:“......”
倒不是修竹心存什麽偏見,他早知道裴熠和霍閑關系不一般,但知道歸知道,知道和撞上還是兩碼事,他悄然用餘光打量了霍閑一眼,可霍閑除了面上還有些紅暈未退,看起來倒跟裴熠一樣的坦然自若。
真是見了鬼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