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邊晨光破曉,與崖邊的八角亭處,蘇弄晴來見沈無春。
沈無春披着一件鑲滿風毛的素白大氅,三指寬的素色玉帶勒出一把柔韌的腰,霞姿月韻,舉世無雙。
他在亭中坐定,啞姑站在他身側,沈長策和蘇弄晴站在亭外。
蘇弄晴上前一步,“晚輩蘇弄晴,欲拜沈大俠為師,還望沈大俠成全!”
沈無春撐着頭,面色淡淡,“你會用劍嗎?”
蘇弄晴點頭,抽出自己的佩劍,挽了幾個劍花,開始向沈無春展示她的劍法。
蘇弄晴是臨江山莊大小姐,師承母親臨江仙,學的是臨江劍法。以沈長策來看,蘇弄晴劍法得其母親真傳,稱得上可圈可點。
可在沈無春眼裏,就着實不夠看了,在他眼中,蘇弄晴身形緩慢,劍招滞澀,力度更是不夠。他不知道如今的江湖如何,但在他成名那會兒,蘇弄晴頂多算是個三流劍客。
“她是臨江仙的女兒,” 沈無春同啞姑道:“當年我們路過臨江山莊,見識過臨江仙的劍法。傅鸠同我說,臨江仙的劍法秀美而不乏淩厲,外柔內剛,是正統的中原劍法。”
啞姑伸出手比劃幾下,‘她比她母親如何?’
沈無春搖搖頭,沒有說話。
臨江仙是臨江山莊的原莊主。蘇弄晴的父親,臨江仙的夫婿最開始不過是個入贅而來的寂寂無名之輩。後來臨江仙去世,蘇弄晴的父親繼承了臨江山莊,不久後娶了續弦,生了一雙兒女。
啞姑頓了頓,道:‘蘇姑娘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沈無春沒什麽反應,他想起昔年臨江仙的劍法,又看着現在的蘇弄晴,不免有些失望。
啞姑心下微嘆,沈無春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對于一個人武功天賦的重視要遠勝于這個人本身。
啞姑有心幫一幫蘇弄晴,便道:‘雖然蘇姑娘天資一般,可勝在踏實刻苦,若你潛心教導她繼承臨江劍法,也不枉你與臨江仙切磋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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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無春聽進去了啞姑的話,心中思量起來。
那一邊,蘇弄晴做了個收勢停了下來,她微微喘息着,滿含期待的看着沈無春。
沈無春擡起眼看向她,道:“我可以收你為弟子。”
蘇弄晴大喜過望,沈長策忙帶她走進亭中,要給沈無春奉茶。
沈無春擺擺手,接着道:“你既拜入我門下,也當守浮玉山的規矩。浮玉山規矩有很多,後山思過崖刻有三千條門規。”
蘇弄晴心裏一跳,沒想到浮玉山竟如此規矩森嚴。
“不必驚慌,” 沈無春理了理衣袖,“浮玉山到了這一代,只有我一個,這些個規矩我沒守過,自然不會要求你們。”
蘇弄晴悄悄舒出一口氣,只見沈無春看着她,道:“在我這裏只有三條規矩,第一本門秘笈不能外傳,第二不能勾結外人背叛師門,第三 ···” 沈無春目光看向蘇弄晴和沈長策,“你們二人不能再以浮玉山的名義收徒,我死之後,浮玉山一脈就此斷絕。”
沈長策皺起眉,“這是為什麽?”
沈無春眸光淡淡,“不為什麽。”
蘇弄晴垂下眸子,她猜,或許是因為自己不是沈無春相中的徒弟,沈無春也不願意把自己真正當成浮玉山的弟子。蘇弄晴抿了抿唇,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什麽沈長策也要守這個規矩,難不成沈長策也不是沈無春相中的弟子嗎?
她心思百轉千回,面上卻十分收斂,接過啞姑手中的茶,行了大禮。
“弟子蘇弄晴,拜見師父。”
沈無春接過她手中的茶,抿了一口,道:“起來吧。”
蘇弄晴站起身,那邊沈無春放下茶盞,讓啞姑去藏經樓将臨江劍法取出來,交給蘇弄晴。
蘇弄晴拿到劍譜,面色凝重。
“臨江劍法共八十一式,可你只使出了十九式,你母親在你這般年紀時,已學會過半了。” 沈無春看着蘇弄晴。
蘇弄晴嘴角扯出一抹笑,“是,弟子不如先母。”
事實上,自臨江仙死後,蘇弄晴便再也沒有機會接觸臨江劍法。
啞姑猜出了些許內情,但沈無春毫無所覺,道:“這是完整的臨江劍法,你将這八十一式研讀通透,必然能成為一流的劍客。”
蘇弄晴接下劍譜,道:“謝師父教導。”
沈無春點點頭,起身離開了。
沈長策走到蘇弄晴身邊,笑道:“恭喜師妹得嘗所願。”
蘇弄晴收起劍譜,笑意有些勉強,“若沒有師兄從中斡旋,哪有我的今日呢。”
沈長策看得出蘇弄晴興致不太高,便問道:“師妹怎麽看起來不太高興?”
蘇弄晴搖搖頭,“我只是在想,或許師父不太願意我做他的弟子,不然,為何不肯教授我本門武功呢?”
蘇弄晴看着沈長策,一雙清澈的眼睛裏藏着疑惑與委屈,楚楚動人,好不可憐。這讓沈長策一下子亂了手腳,道:“師妹別這麽想,師父他或許有別的安排。”
兩人在亭子邊的臺階上坐下來,蘇弄晴看了沈長策一眼,輕聲問道:“師兄,你學的劍法便是師父的獨門武功折梅劍法,是嗎?”
沈長策點點頭,折梅劍法是浮玉山的絕學。當年沈無春寂寂無名,初入江湖,一人劍挑八大門派,靠的就是這折梅劍法,那時候江湖上的人都稱他為折梅劍。後來沈無春敗在峨眉掌門劍下,遠走大漠,等他一年之後歸來,峨眉掌門也不是他的對手了。
“我母親曾與師父切磋過,” 蘇弄晴道:“那時候師父還不到二十歲,他們過了四百三十二招,我母親敗了。折梅劍法的獨到精妙可見一斑。”
沈長策拍了拍蘇弄晴的肩,道:“雖說折梅劍法精妙,但臨江劍法也不容小觑。師父同我說過,他年輕時練折梅劍法,後來便開始集衆家之所長,取長補短,融會貫通。若單單靠一門折梅劍法,是無法成為劍道宗師的。”
“道理我都懂,可我還是想學折梅劍法。” 蘇弄晴面露向往,“這樣一門絕妙的劍法,哪個用劍的人能甘心放棄呢?”
蘇弄晴低下頭,面露隐忍,“罷了,不說這件事了。”
她這個樣子,越發讓沈長策覺得不忍,忙道:“師妹莫急,等我去問問師父的意思,或許同他仔細說說,他就會讓你學折梅劍法了。”
“真的?” 蘇弄晴的眼中迸發出驚喜,像是陰雨連綿的天透出的陽光,叫人炫目。
沈長策覺出一些身為師兄的責任,便是為了師妹笑的這麽開心,他也應該是找沈無春試試。
午後沈長策去尋沈無春,說起折梅劍法一事。沈無春正在擦拭自己的那柄劍,聽見沈長策問道:“為何不讓師妹學折梅劍法?是不是師父覺得師妹只是個挂名弟子,不想教她折梅劍法?”
沈無春瞥了一眼沈長策,道:“她想學折梅劍法?”
沈長策猶豫片刻道:“師妹對師父一腔孺慕之心,對劍道也至誠至敬,師父看在師妹如此真摯的份上,就将折梅劍法傳與她吧。”
“折梅劍法不是誰想學就能學的,” 沈無春聲音淡淡的,“這劍法霸道,想要練這個劍法,必須自小練起,不然就要廢去此前所練武功。” 沈無春看了一眼眉頭緊皺的沈長策,道:“我将你帶回來的時候,你只有十來歲,會點拳腳功夫,還沒開始練劍,加上你天資不錯,十年來也練到了第四重。可是蘇弄晴,她已經學了不少臨江劍法,雖然只有十九式,可每一式紮實穩健,非一朝一夕之功,讓她廢去原有武功,她舍得嗎?”
沈無春沒有看沈長策,“即便她舍得,折梅劍法最要求天賦,你十年來也只練到了第四重。蘇弄晴天資不如你,若是心境不夠開闊,弄不好要在折梅劍法上耽擱一輩子,倒不如老老實實練臨江劍法,勤能補拙,早晚會有一番成就。”
沈長策眉頭緊皺,“就沒有能夠兩全其美的辦法嗎?既可以不廢去原有武功,又練折梅劍法。”
沈無春動作一頓,“有。”
沈長策忙看向沈無春。
“是有這麽一個人,沒有廢去原有武功也練成了折梅劍法,” 沈無春垂下眼睛,“并且自創了新的劍招,補全了折梅劍法殘缺的第九重。”
沈長策大喜過望,還沒問這人是誰,用了什麽法子,就聽見沈無春聲音冷淡,“這世上也就只有那一個人能這麽做,換了旁人,不過自尋死路。”
沈長策有些不滿,“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呢?”
“試試?” 沈無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在短短一年之間練到折梅劍法第九重,這樣的人,你拿什麽跟他比,憑什麽像他一樣去試?”
沈長策一噎,嘴角蠕動兩下,沒有說話。沈無春收回劍,聲音淡淡:“你與其操心蘇弄晴,倒不如好好練劍,回山已經好幾天了,你攏共才練了幾個時辰的劍?”
沈長策憋了一口氣,憤憤的離開了。他回院中練劍,劍招中帶着一股憤憤不平之感。練劍練劍,沈無春眼裏就只有劍!寒風吹透沈長策的衣衫,他不可抑制的埋怨起沈無春的冷硬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