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踏着飒飒的月光,沈無春回到了如意客棧。金奪燕跟在他身邊,殷勤的問了他兩句,“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兩個人一塊也有個照應。”
“不必了,” 沈無春道:“多謝你來告知我這個消息。”
金奪燕有些悻悻,不死心繼續道:“青焰谷可不是好惹的,他們有朝廷背景,青焰谷谷主楚棠生母是公主,他是朝廷敕封的郡王,身邊除了青焰谷那幫人還有數不清的大內高手。”
“既如此,你還敢跟着我,不怕麻煩嗎?” 沈無春看向金奪燕。
金奪燕嘿嘿笑了兩聲,“美人有難,我哪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沈無春認真的看着金奪燕,“你連我都打不過,即使有我應付不了的局面,你又能做什麽呢?”
金奪燕一噎,顯然是被沈無春打擊到了,他摸了摸鼻子,尴尬道:“那好吧,回見。”
說罷,金奪燕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沈無春回到如意客棧自己的房間,他房間裏日日有人打掃,倒是幹淨的很。沈無春叫了熱水沐浴,自己就坐在浴桶裏閉目養神。
忽然屏風外有人影走動,沈無春以水滴凝成暗器,裂風之勢穿透屏風。
“誰!”
屏風被推倒,外間一個人影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大俠饒命。”
沈無春從水裏起身,扯了件外袍披在身上,“你是誰?”
那人跪在地上,像是吓壞了,他擡頭對着沈無春,沈無春發現這人雙眼蒙着布,顯見得是個瞎子。
“小的楚四,奉我家主人的命令,請沈大俠別院一聚。”
沈無春打量他,在他衣角發現了青蓮紋,“你是青焰谷的人,你家主人是楚棠?”
Advertisement
“正是。”
沈無春心下略一思量,道:“等我換身衣服,就随你同去。你起來吧,不必跪着。”
楚四站起來,聽見沈無春的動靜,忙道:“小的伺候您更衣。”
沈無春看他一眼道:“我不用你伺候,你先出去吧。”
“是。”
楚四似乎有過人的耳力,憑着沈無春的腳步,動作或者呼吸就能猜出沈無春在做什麽。
一個傳話的都如此厲害,看來青焰谷不容小觑。
不多時沈無春換了衣服出來,楚四領着沈無春下樓,如意客棧門口正停着六人擡的攆轎。楚四撩起紗帳請沈無春上轎,沈無春坐上轎子,六個人不言不語的起步,腳下輕的一絲聲音也無。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才在一處院落前停下,楚四領着沈無春進門。這院落布置的十分精致,花草芬芳,仆從衆多,唯一不足之處就是太暗了,從門廊到庭院,一盞燈也沒有。
沈無春走進正廳,只見正廳布置的奢華盛大,香熏羅幕,金盤玉著。可正廳的燭火同樣少的可憐,只在幾個客席的桌案上擺了兩根蠟燭。而上首則掩在屏風後面,一根燭火都沒有點,像是籠罩在黑黝黝的幕布中。
沈長策與蘇弄晴坐在下邊客席上,見到沈無春,沈長策激動的站起來,“師父!” 他只喊了一聲,随即被身後幾個人強按着坐下。
沈無春的目光在他們身上轉過一圈,這些人武功紮實,風格統一,都是錦衣衛的路子。
沈無春又看向沈長策與蘇弄晴兩個,只見他們雖然被迫坐在席上,但面色尚可,也沒有受傷。
“谷主,沈大俠到了。” 楚四向上首的人禀告。
“沈大俠請入座,” 沈無春聽到屏風後面傳來一道陰柔的聲音,“我眼睛不好,不能見光,還請沈大俠見諒。”
沈無春沒有言語,他覺得今日這個宴會處處透着古怪。
“沈大俠到了,開席吧。” 楚棠話音落下,管家便領着侍女魚貫而入,這些人的動作很輕,一舉一動都是宮廷禮儀。不多時,桌上擺滿了酒菜,那道陰柔的聲音又從上面傳來,“沈大俠,請用膳吧。”
沈無春沒有動,道:“我的兩位徒弟唐突了谷主,我向谷主賠個不是,還是谷主高擡貴手,放過他們。”
“沈大俠客氣了,我是見兩位少俠英姿飒爽,所以請來做客,并非問罪之意。” 屏風後的楚棠笑了一聲,“楚棠仰慕沈大俠已久,夢寐以求想見您一面,沈大俠就看在楚棠一片誠心的份上,略坐一坐可好。”
沈無春看了眼對面的沈長策蘇弄晴二人,淡聲道:“恭敬不如從命。”
他身邊,楚四為他斟酒,行動之間并無盲人的滞澀感。人有五感,失了一感後,其餘四感便會格外敏銳。在自己熟悉的環境裏,盲人也可以行動自如。
過了會兒,管家來回,說歌舞準備好了,楚棠便叫他們上來。
只見數個少年,走到正廳中間,緩緩起舞。每個少年都身着柔軟的白衫,眼上蒙着白緞子,腳上帶着鈴铛,随着動作發出輕靈的聲音。說是歌舞,但其實只有舞蹈而沒有配樂,正廳中唯一的聲音是少年們腳下的鈴铛,一陣又一陣的鈴铛聲交疊着,如入幻境。
蘇弄晴敏銳的發現,所有少年的腳都格外漂亮,柔軟白皙,且似乎大小一樣。這個發現讓蘇弄晴背上發毛,她越發覺得上首的楚棠不似真人,而如鬼魅。
沈無春完全不受影響,他對歌舞沒什麽興趣,這邪氣的鈴铛聲也沒有影響他,只是身邊的楚四一直殷勤伺候,讓他有些不習慣。
一曲歌舞畢,宴席差不多也到了尾聲。沈長策很沉不住氣,問道:“我師父來赴宴了,我們可以走了吧。”
楚棠沒理沈長策,只是道:“外頭夜色正濃,怎好讓客人趁夜而歸?沈大俠若不嫌棄,不如就在府上住一夜,明日我便命人送幾位回去。”
楚棠說的客氣,沈無春也不欲與他撕破臉,不過是再等一夜,也沒什麽大不了。
“那就多謝谷主款待。”
沈無春話音落下,楚四便道:“沈大俠,小的為您引路。”
沈長策與蘇弄晴似乎并不與他住在一起,楚四領着沈無春穿過曲折的回廊,走到一座小樓。小樓後面是一座湖,連着洛陽城的護城河,很是清澈。
“這是主人特地為您挑選的地方。” 楚四一面說一面領着沈無春上樓,從小樓望出去,皓月當空,月光如水。
沈無春并沒有吃多少膳食,但是因為楚四的殷勤伺候,倒是喝了不少酒,這讓他有些倦倦。
房間收拾的幹淨雅致,沈無春放下劍,那邊楚四來為沈無春寬衣。沈無春避開他,“不必。”
楚四面色瞬間惶然起來,“可是小的哪裏伺候不周?”
“與你無關,是我不習慣有人近身。” 沈無春解釋了兩句,但是楚四還是惶惶然,“求您讓我伺候您吧,若是主人知道了小的伺候不周,小的性命不保啊。”
沈無春無意為難楚四,只好道:“你随便做些什麽吧。”
楚四這才破涕為笑,他起身去打了水,要給沈無春濯足。沈無春坐在床邊,有些昏昏欲睡。楚四端着熱水回來,去脫沈無春的鞋子。沈無春沒有讓他動手,自己脫了。
白生生的一雙腳浸在熱水裏,淡青色的血管在雪玉般的腳背上若隐若現,纖細的腳踝上還有帶鎖鏈留下的青痕。沈無春碰了碰,有點疼,但不算嚴重。
楚四跪在地上,忽然伸手去摸沈無春的一雙腳,沈無春一驚,叫他放開。楚四恍若未覺,只伏在木盆旁,不住的摩挲沈無春的一雙玉足。
沈無春将楚四踢開,木盆翻倒,熱水撒了一地。沈無春赤着腳站在地上,抽出劍落在楚四胸前,“你到底是誰?”
楚四卻不說話,抱着自己的一雙手,面色迷醉。
門外衆人聽見屋內的動靜紛紛破門而入,見楚四躺在地上,幾個人忙上前扶起他,口稱谷主。
沈無春十分驚訝,“你就是楚棠?!”
楚四,也就是楚棠,低低的笑出聲,聲音倏地變得陰柔缥缈,“沈無春,你真美,你真美。”
沈無春看着楚棠,楚棠舔舐自己摸過沈無春的手指,大笑着離去。他一走,許多人跟着他離開了,只留下幾個人看着沈無春。
沈無春提着劍,目光冰冷,“我要離開這裏,我的兩個徒弟呢?”
那幾人面面相觑,從他們身後走出一位老管家,笑着道:“沈公子不要急,我家郡王今日得見公子,有些失态,還請公子莫怪。”
沈無春冷笑了,“我殺了他之後,就不會怪他了。”
老管家面色很不高興,“公子太失禮了。”
沈無春不欲與他多說,長劍微擡,冷冽的光刺着了老管家的眼睛。
“無春劍。”
沈無春動作倏地停下了,“你說什麽?”
老管家看着近在咫尺的利劍,微笑道:“我家郡王自來禮數周到,沈公子來赴宴,我家郡王自然有禮物相送。聽聞沈公子多年來一直在尋無春劍,想必為了這把劍,公子不介意多待一會兒吧。”
老管家說完,領着人退下。房間裏的狼藉很快被收拾好,弄濕的地毯換了新的,香爐裏的香氣飄飄袅袅。夜深了,一切歸于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