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在沈長策不叫沈長策的時候,他有另外一個名字,叫燕鳳樓。燕鳳樓一出生便被母親交給了燕無歇,那時候燕無歇還年輕,稀裏糊塗的有了兒子。他本來是一個獨來獨往亦正亦邪的人物,因為有了兒子,覺得得給兒子攢份家業,于是奮發圖強當上了武林盟主。
彼時正值武林大亂,傅鸠伏誅,江湖英才損失大半,各門各派亂作一團。有些人認為燕無歇已經拿到了《玉竭山頃》,為了逼他交出《玉竭山頃》,他們中的一些人擄走了燕鳳樓。
燕無歇找了很久,他将那些人一個一個的殺掉,最後只得知燕鳳樓被他們扔掉了,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他們本也沒打算叫他活。
燕無歇沒有放棄,他幾乎将整個江湖翻了個頂朝天,最後在洛陽城郊,離他不到五十裏的地方找到了燕鳳樓。小小的孩子因為一場高燒燒的前塵忘卻,混在乞丐堆裏,險些凍死在數九寒天的破廟中。
這一次之後,燕無歇一直在想,到底有什麽萬全之策可以保全自己的兒子。就在他苦思冥想而不得之時,沈無春找上了門。
他這個時候見到沈無春,心裏怨恨比愧疚多些。如果不是因為他與傅鸠,不是因為那本該死的《玉竭山頃》,他兒子怎麽會出事。
于是,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辦法,他拐彎抹角的暗示沈無春,想要救傅鸠,就得培養出一個新的武林盟主來。傅鸠被關在地牢,那你沈無春,就回浮玉山待着好了。
沈無春相信了,他雖然武功天下第一,但沒有傅鸠那般智多近妖。而傅鸠呢,縱然驚世之才,弱點卻太顯而易見。
燕無歇有些得意,他暗中安排人,讓沈無春在城隍廟中帶走了燕鳳樓,又一路護送二人回了浮玉山。之後他将知情人通通除掉,一心一意等着沈無春為他兒子安排一條康莊大道。
酒樓中,沈長策沉默了很久,先前喝下去的酒在胃口翻騰,讓他覺得很難受。
燕無歇将解酒茶放在沈長策面前,道:“解解酒吧。”
沈長策沒有動,“所以你真的是我爹。”
燕無歇點點頭。
沈長策想說些什麽,但最後卻好似沒有力氣一般,“所以,我是你用來算計沈無春的工具,也是沈無春用來救傅鸠的工具。”
燕無歇抿了抿唇,“這不是我的本意。”
沈長策笑了,“我這十年像個傻子一樣被你們耍的團團轉,我算個什麽啊,我算個什麽啊。”
燕無歇眉頭緊皺,站起身想要扶沈長策。沈長策啪的一聲打開他的手,低吼着道:“別碰我!”
燕無歇一愣,只見沈長策站起來,眼睛紅的能滴血,“你們一個個的,真是可笑,可笑!!”
說罷,沈長策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了。
何其諷刺,不久之前,他還是揚名天下的少年英才,站在比武臺上,覺得自己富有一切。而轉眼之間,一切都是假的,師父是為了利用他,父親也是為了利用他,他這十年,這一身劍法,全都是謊言。
沈長策跑到大街上,來往的都是行人,熱鬧歡笑之聲不絕于耳。沈長策越想逃開,這些聲音就越往他耳朵裏面鑽,只攪得他頭是疼的,心也是疼的。
“師兄!”有人抓住了他,在他被淹沒之時抓住了他,一瞬間,沈長策像被人救了一命。
他回頭看去,蘇弄晴站在人來人往的街上,目光緊緊的注視着他。
沈長策走向蘇弄晴,腳下踉跄了一瞬。蘇弄晴連忙上前接住沈長策,沈長策順勢将蘇弄晴抱進懷裏,無聲的嚎啕。
洛陽天色總是晴朗的時候多,沈無春找的別院裏,栽滿了牡丹花,真真萬紫千紅,國色天香。
院子裏擺放了桌椅茶點,傅鸠在看沈無春練劍。
他方說想看沈無春練劍的時候,讓沈無春吓了一跳,以為傅鸠在說反話,自己又哪裏招了他的不是。可傅鸠神色卻很平靜,好像自己從未說過讨厭沈無春練劍似的。
練劍這件事,沈無春是一日不落的。他在牡丹從中提劍,劍法迅捷淩厲而游刃有餘,長劍掃過牡丹叢,将對面的松樹斬斷而不傷牡丹花瓣,足可見他的內力如何爐火純青。
只見沈無春一個旋身,自地上而起,白衣在空中散成一朵花。他長劍揮來,帶起一陣輕風,劍氣直逼傅鸠面門。傅鸠略一擡眼,只見紮眼間,面前的長劍上擺放了一朵開到濃時的墨色牡丹,花瓣輕輕随風擺動卻沒有一瓣落下來。
傅鸠輕嗤一聲,“小把戲。”
他話那麽說,卻還是将牡丹拿了下來,放進盛了水的白色瓷盤中。
沈無春便笑了,他收起劍,走到傅鸠身後,木梳沾了水,為傅鸠挽發。
“你之前同我說,長策是燕無歇的兒子?”
傅鸠阖着眼,應了一聲,“沈長策就是燕鳳樓。把自己的兒子放在別人那裏養十年,燕無歇也真狠得下心。”
“燕鳳樓。”沈無春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心裏覺得還是自己起的沈長策好聽一些。
“沈長策已經在武林大會上奪魁,想必燕無歇很快就會告訴沈長策他的身世了。”傅鸠指尖一下一下的敲着手背,“你覺得,你的好徒弟這會兒還會向着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