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棉棉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文棉和祝希堯他們都是準備來拉市海畫畫的, 都提前準備了墊肚子的小零食。

等到了下午,兩人把初稿都畫好了,三人才從拉市海離開, 去往古城裏吃聞名全國的菌菇鍋。

十一月份,不算是菌子的時令, 幾人點了幾種常見菌。

幾盤菌子下了鍋,服務生拿來一個計時沙漏, 說:“幾位帥哥美女,咱們店裏都是新鮮的菌子,營養豐富, 有滋補養顏的功效。但是, 要等沙子都漏完才能開始吃哈。”

鹿小小吃着冰粉, 笑着問他:“那要是我們提前吃了呢?”

服務生撲哧一聲笑:“那你們吃之前和我說一聲, 我給你們叫個救護車。等你們吃完, 救護車也來了,說不定搶救及時,能救你們一命。”

鹿小小:“真能毒死人啊!我以為最多就是出現亂七八糟的幻覺呢……怎麽辦, 我都不敢吃了……”

自從近兩年爆出雲南吃菌子中毒的各類新聞, 雲南人飛蛾撲火般吃野生菌的事跡,也跟着進入了大衆視野。

服務生顯然是接待過不少這種既好奇又害怕的顧客,勸慰的套話信手拈來:“放心吃吧, 我們十年的老店了,一個吃進醫院的也沒有。只要別提前吃, 保證不會出問題。”

說完,又熱情地招呼其他服務生,為他們調制蘸料。

鍋子熱的很快,不過十來分鐘就開始聽見咕嘟咕嘟的氣泡聲。

文棉把pad放在桌上, 指間夾着畫筆,卻難得沒有認真塗畫,而是對着屏幕發呆。

上午在湖邊的棧道上,賀懷質問的話她已經不記得了,可男人的聲音、語氣,還有神情,卻是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耳朵裏重複。

他是知道了吧……雖然他說,測算的結果還要再等三個月。

但文棉覺得,他已經知道了。

知道了,在他忽然離開南京,去往英國之後……整整四年裏,她一直在自己油畫裏、人體寫生裏,甚至微博的日常漫畫裏,一刻也不間斷地摻雜着關于他的一切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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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過他穿着白大褂坐診的樣子,也畫過他坐在陽臺上抽煙的樣子。

畫過他寬厚的手掌、濃密的睫毛,他的嘴唇,他的眼睛。

他當初躲她躲的那麽遠……

如果知道,這幾年來,她一直在暗處一刻不停地想他、畫他……

他會徹底煩她嗎?

會再也不理她了……嗎?

文棉看着屏幕的眼睛,都變得模糊起來。

師哥那麽好……

當初,她趁他不注意,上前就親在了他的唇角。

明明那麽冒犯他,也只是溫柔地和她說了一句“我幫你找了一位更好的幹預師”,然後才悄無聲息地離開。

她覺得,她不能因為這個人足夠溫柔,也不能仗着自己生病,就有恃無恐。

正胡思亂想着,視野裏忽然出現一杯奶茶。

擡頭,看見對面的男生,沾了一身的水汽,卻笑得溫和。

這才發覺,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怕你們倆等的無聊,正好看見對面就是奶茶店,就去買了兩杯。喏,你喜歡的桂花烏龍味,半糖。嘗嘗?”祝希堯說。

文棉愣了愣,接過奶茶抱進手裏,小聲地說了句:“謝謝哥哥”。

然後,就着吸管小口地喝了起來。

等到沙漏裏的最後一滴沙子漏完,服務生過來鍁了鍋蓋。

白白軟軟的菌子,煮成了一鍋油光燦燦的湯。

祝希堯給兩位姑娘分別盛了一碗,遞到她們面前。

然後問鹿小小:“你們住在哪?古城裏的民宿?”

鹿小小點點頭:“嗯對,但是住的比較偏,棉棉喜歡安靜一點的地方。”

祝希堯夾起一塊雞腿肉放到文棉碗裏,說:“我在古城外面的酒店。你們住哪邊?看看還有沒有房間。我回去把酒店退了,搬過來和你們住。你們兩個小姑娘在外面,我看着點,也安全。”

鹿小小加了民宿老板的wechat,笑嘻嘻地發消息:“小姐姐,請問還有沒有多餘的房間呀?我們遇見了朋友,說也想過來住,最好是離我們近一點的房間咯。”

手機震了一下,鹿小小戳着屏幕回複了幾句。

之後比了個ok的手勢,說:“搞定了,大床房,單住一晚270,住的時間長了能打折。我說我們不太确定要住多久,老板說那就等住完再結。”

祝希堯“嗯”了一聲,說好。

又給文棉夾了幾片竹荪。

這一頓飯吃得很安靜。

文棉本來就不愛說話,祝希堯也不是個話多的,只有鹿小小偶爾說幾句,祝希堯在一旁附和。

三人吃好飯,又在古城裏随意走了走,天就暗了。

麗江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此時,烏雲散去,露出大片的晴空。

天邊,夕陽還未落下的地方,架起一道淺淡的彩虹。

文棉卻一直心事重重的,沒什麽想要欣賞的心思。

鹿小小興奮地掏出手機來拍照,她就坐到院子裏的秋千上等她。

小姑娘腳尖點在地上,小幅度地晃着。

睫毛低垂着,望着地上的磚縫。一看就是心事重重。

“棉棉,你怎麽了?”祝希堯半蹲下身來,問她。

文敏抿了抿嘴唇,手指輕輕地摳着吊繩,搖搖頭。

祝希堯彎彎唇角,擡手摸在她的腦袋上。

與她幾乎同歲的男生,身上滿是幹淨的氣息,還帶着雨後的一點點清凜。

“想不想看電影?”他問。

文棉遲疑着,點了點頭。

下一刻,就被男生牽起手腕,和鹿小小一起回了房間。

這是一家輕奢民宿,在窗戶的邊上裝了一個榻榻米。

榻榻米上,還擺了茶歇。

鹿小小和文棉坐在對着電視的那一邊,祝希堯就坐在旁側靠窗的一面。燒水,為她們泡茶。

“棉棉,你選一選,想看什麽電影?”

鹿小小說着,把遙控器塞到了文棉手裏。

文棉按着遙控器,看着屏幕上來轉來轉去的畫面,并沒有提起什麽興趣。

直到,菜單下來,看見一張大紅的封圖。

“搖搖晃晃的人間。”她輕輕地念出了影片的名字。

一旁的祝希堯,撕茶包的動作微微一頓,說:“是一個詩人的紀錄片,詩人叫餘秀華。”

”餘秀華?“鹿小小喃喃地重複着這個名字,忽然恍然大悟:“是不是寫那個《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的詩人?”

祝希堯點點頭,用鑷子把茶包放進杯裏,邊沖泡着熱水,和她們解釋:“是一位才華橫溢,也敢于表達的女詩人,但是身有殘疾。和她的詩歌一樣出名的,是她對愛情的追求。”

他說完,夾起茶杯放到兩位小姑娘面前,問:“要看這個嗎?”

鹿小小轉頭,詢問地看向文棉。

文棉握着遙控器的手,微微有一些緊。

才華橫溢……女詩人……

殘疾……

所有的這些字眼,聽起來似乎與分明她不太相同,卻不可抑制地,讓她有種強烈的共鳴感。

“看這個吧。”她輕聲說着,點了播放鍵。

屏幕上緩緩拉黑黑色的帷幕,白色的小字伴着磕磕絆絆的聲音,一同出現:

反正是絢爛,反正是到來

反正是背負慢慢凋殘的孤獨:耀眼的孤獨

義無反顧的孤獨(注*

電影,開始了。

祝希堯說的沒錯,這卻是是一部紀錄片。

可情節跌宕,卻像是一部電影一樣。

只不過,電影的主角真是存在着,在世界的某一個地方,演繹着一模一樣的人生。

“你覺得自己通過寫作、詩歌獲得的這些獎項,都沒有意義。那你覺得,什麽才是有意義的?”

“對我來說,和一個人在一起,我覺得,這才是有意義的事。”(注*

電影輕輕緩緩地放着,房間裏沒有人說話。

文棉和祝希堯看的都很認真。

就連中途鹿小小出去接電話了都不知道。

等到電影放完,天已經完全黑了。

房間裏,電視的熒幕變成了唯一的光源。

鹿小小還沒有回來。

文棉看着片尾,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影片結束,她好像才明白了,那一句“反正是背負慢慢凋殘地孤獨”是什麽意思。

難怪,大家又說她的病是孤獨症。

沒有人理解、也無可訴說……不敢想也不敢承認的情感。

這些年以來,深埋在心底,對賀懷的情感。

在這一刻,如同滾滾的洪水,帶着沒頂的氣勢,滔滔地向她滾來。

恍惚間,熒幕裏的女人,在采訪時說過的話,又回到了她的腦海。

“我的痛苦是源于對于他的愛。愛而不得,這是我痛苦的根源所在。”

“我之所以得不到,可能只是因為我殘疾,長得不夠好看。”

“所以他喜歡,卻不愛我。”

坐在榻榻米上的姑娘,眼睛一刻也不停地望着屏幕。

等到眼睛酸了、紅了……

房間忽然“啪”的一聲,亮了起來。

循着聲音看去,祝希堯的手指還停在燈觸開關上。

“希堯哥……”文棉輕聲叫他的名字:“你有喜歡的人嗎?”

男生走到她身側,在鹿小小的位置坐下。轉頭問她:“棉棉有喜歡的人了?”

文棉捏着遙控器的手緊了緊。

指間恰好按到了音量鍵上,電視的音量飛速地減小。

頓時,整個房間都失了聲。

“可是,我生病了。”文棉小聲地說着,指指自己的腦袋和胸口:“這裏……這裏,都有問題。有問題,就不會被愛。”

男生的氣息忽然靠近了。

修長的手指覆上她的手背,帶着男生特有的溫潤。

是和師哥完全不同的,細膩的感覺。

可文棉卻從未有過一刻,像現在這樣,想念着他。

想念他粗粝的、帶着繭子的指肚……

想念他一身古龍的香水都遮不住的煙草味道。

可是,自從上午不歡而散的通話,賀懷就再也沒有給她發過一條消息。

“棉棉……”祝希堯在她耳邊緩聲開口。

可是,剩下的話并沒有來得及說。

因為,這個時候,門被打開了。

鹿小小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棉棉和希堯在裏面看電影呢,不知道有沒有看完,你過來怎麽也不說一……聲……?”

說到一半,一只腳才剛邁近門檻的小丫頭,忽然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們在幹什麽?對不起!打擾了!”

說着,就要往後退。

下一秒,門卻被大力地推開。

而那個剛才還在文棉腦袋裏思來想去、揮之不去的人,就正正好,出現在了門口。

男人還穿着和早上的那件衣服。

下颌的胡須已經又冒出一層,眼底的烏青也比上午更要嚴重了。

此時,那雙向來慵懶而不羁的眼睛,正看着兩人交握在一處的手。

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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