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乖
文棉和賀懷, 還有鹿小小,一大早就出發去了三義機場。
因為文棉生病不舒服,賀懷就買了商務艙。
小姑娘一上飛機, 就忍不住疲累地閉了眼睛。
昨天吃了感冒藥,又經過一晚上休息, 早上量着體溫已經正常了。
但這會兒帶着口罩靠在一椅子上,看起來依然很虛弱。
賀懷摸摸她額頭, 輕聲問她:“棉棉,難受嗎?”
小姑娘閉着眼睛,幅度小小地點點腦袋。
賀懷把自己座位上的毯子拿出來給她蓋上, 說:“睡一覺吧, 感冒藥都犯困。”
文棉輕輕地應了一聲, 沒再說話。
廣播裏響起起飛前最後一次确認檢查的聲音, 要求乘客系好安全帶, 手機打開飛行模式。
之後,耳邊便響起車輪滾動的轟鳴聲。
在一陣超重的感覺裏,飛機沖上了雲霄。
文棉就這樣半醒半睡了三個多小時。
下飛機時, 已經到中午。
幾人連飯都沒有吃, 就直接打車去了醫院。
不知道是誰透露了文棉媽媽的醫院位置,這會有幾個記者正圍在醫院門口,不知道在和誰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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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懷直接帶着文棉和鹿小小繞過他們, 進了醫院的住院部。
因為是專門的腫瘤醫院,所以住院部裏都是腫瘤病人。走廊裏來來往往, 都是行色匆匆的病人家屬。
文棉的媽媽就住在三樓,一個兩人間。但另一個床位是空的,所以也算是住了個單人間。
開門的是賀懷的爸爸,聲音沉沉地說:“來了。”
接着, 裏面傳來賀懷媽媽的聲音,說:“是不是兒子和棉棉來了?剛才賀懷發消息說,他們已經快到市區了。”
賀懷爸爸低低地“嗯”了一聲,往邊上讓了讓,和文棉說:“進去吧,師娘和你媽媽在裏面。”
文棉就急急地進了房間。
房間裏的消毒水味,比外面還要濃。
床頭的櫃子上擺着新鮮的繡球花,開得團團簇簇。
入目,處處是一片幹淨的白。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泛着冷冷的暖意。
倪繡裀看見文棉過來,立刻坐起身來,笑着朝她招手:“棉棉,過來讓媽媽看看。”
小姑娘就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
“媽媽……”女孩撲到她病床上,紅着眼睛叫她。
倪繡裀這會剛打完點滴,右手還留着一截白膠帶,但還是笑着握上了她的手:“慢一點,怎麽還折騰感冒了?”
她說完,擡手摸在文棉的額頭:“還好,不發燒了。以後不可以再淋雨了,知道嗎?”
小丫頭特別乖地點頭,帶着顫巍巍的哭腔說:“好。”
“中午是不是還沒吃飯啊?師父師娘知道你們還沒吃飯,特意帶了好多過來,現在還熱着呢,快叫小小和師哥一塊吃飯。”
她說着,又轉頭看向站在旁邊的賀懷和鹿小小,說:“這幾天照顧棉棉,辛苦你們了……小懷,棉棉的事多虧了你,從之前就一直麻煩你們家,現在你才剛回來,就又為了棉棉的事到處奔波……”
賀懷忙說:“阿姨,都是應該的。”
祝晚虹也坐過來,嗔責她:“就是,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我和睿德都是把棉棉當親女兒看的,懷懷也一直把她當親妹妹,自家的閨女,哪能不上心?繡裀你這麽說,可就太和我們見外了。”
倪繡裀彎着唇角搖頭:“沒有什麽是應該的。咱們兩個家庭能遇見,能讓棉棉和你們遇見,都是緣分。你們拿她當親人,這是她的福氣。但這不是你們應該的,也不是我們應得的。”
她說着,又擡手摸摸女兒的小腦袋:“棉棉要對師父師娘還有賀懷哥哥,一直有感激之心,知道嗎?”
小姑娘看看師父和師娘,看看媽媽,再看看賀懷。
忽然站起身來。
然後,在大家的驚呼聲裏,對着祝晚虹和賀睿德,撲通就跪了下去。
不谙世事也不懂人情世故的姑娘,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感謝。
只能笨拙地學着電視上的情節,給師父師娘重重地磕個頭。
“棉棉謝謝師父、師娘,還有師哥……”
不過,話說到一半就被賀懷給單手拎了起來。
是真的拎。
雙手架着她兩只胳膊給拎起來的。
剛起來的時候,腿都維持着九十度跪立的姿勢。
半空中的小姑娘眨眨眼,一臉茫然。
賀懷無奈地朝她“啧”了一聲:“幹什麽呢?演苦情戲啊?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說個謝謝還得磕頭?爸爸媽媽那一輩都沒你這麽傳統。”
原本有些沉重的氣氛,被他這一句調侃化解的徹徹底底。
賀懷的媽媽把無名指抵在眉角,憋着笑指揮賀懷:“懷懷把她放下來,這麽拎着像什麽樣?顯你力氣大是吧。”
就連賀懷的爸爸都把拳頭低到了唇邊,背過身去,肩膀一聳一聳地笑。
病床上的倪繡裀,看見自家姑娘像只兔子似的被拎着,表情也跟受驚的小兔兒似的。
也跟着“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朝文棉拍拍手,說:“來讓媽媽抱抱。我們家棉棉,可真是個大寶貝。”
賀懷就幹脆架着她的腋窩,給放到了倪繡裀的病床上。
然後,又動手給她脫了鞋子。
小姑娘就順勢,爬到媽媽身邊,撲進了她懷裏。
帶着口罩的小臉,止不住地往她胸口上蹭。
倪繡裀輕柔地拍拍她的背:“這麽大姑娘了,還和媽媽撒嬌啊?你師哥和小小他們可都看着呢。”
賀懷:“口罩上的病菌都蹭媽媽身上了。”
文棉:!
小姑娘連忙擡起頭來。
一雙小手,執拗地在媽媽的衣服上一直擦。
她沒有忘記,師哥上飛機前和她說過:要帶上口罩,不然可能會傳染到別的乘客。到了醫院也不可以摘,媽媽正在生病,對病菌的抵抗力比較差,不能再讓她生別的病了。
她一直到剛才進了病房,還牢牢地記着,這會轉瞬就又給忘了。
小姑娘抿着嘴唇一言不發,顯然很內疚。
倪繡裀在女兒額頭上親了一口,柔聲安慰她:“沒有關系,棉棉呼出的病菌都沾在口罩裏面,外面沒有病菌的。所以,媽媽不會生病。”
文棉其實聽了個亂七八糟,但她聽懂了前面的“沒有關系”,還有後面的“媽媽不會生病”。
所以,又像只撒嬌的小貓一樣,紮進了媽媽的懷裏。
“嗚……媽媽不要放棄,棉棉畫畫,幫你治病。”
過了一會兒,女孩悶在口罩裏的聲音,從倪繡裀的胸口傳出來。
“棉棉,一天畫一幅,一個月畫三十幅……一年三百六五幅……一幅,十萬。棉棉,一年賺三千六百五十萬……媽媽,看病……”
很明顯,從小就生活在自閉中的小姑娘,并不太清楚癌症的治愈幾率有多少。
在她的世界裏,治病需要錢。有了錢,就可以治好媽媽。
倪繡裀紅着眼眶,摸摸她的小耳朵:“傻寶,是要把自己培養成契诃夫嗎?”(注*
小姑娘依然窩在她的頸子上,卻不再開口了。
她不知道契诃夫是什麽,她只想治好媽媽……
文棉不說話,倪繡裀就這樣抱着她。
祝晚虹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
她無聲地道了聲“謝謝”,擦擦溢出眼眶的淚珠。
等到眼淚擦幹淨了,人也平穩下來了,這才拍拍文棉:“寶貝,去和師哥小小吃飯吧,吃好飯才能吃藥。”
女孩依依不舍。
一直摟着她的脖子,不想松手。
賀懷幹脆把她架到床邊,幫她坐坐好。
剛剛埋在媽媽胸口的小丫頭,明顯是和媽媽一起哭過了,睫毛上還沾着沒擦幹的眼淚,眼眶也紅紅的。
賀懷抽了紙巾,幫她擦幹淨,然後耐心地勸:“棉棉得快些好起來,才能賺錢幫媽媽治病,是不是?不吃飯,病怎麽好?忘了昨天師哥怎麽和你說的了?”
文棉吸吸鼻子,搖頭。
賀懷刮刮她的鼻尖,一聲淺淺的笑,說:“沒有忘啊?那就聽話,好好吃飯。好好養身體,以後變成媽媽的依靠,嗯?”
女孩眨了眨酸澀的眼,顫巍巍地說:“好……”
賀懷摸摸她的腦袋,說:“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