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來吃飯的,不像師哥,專……
在新聞頻道的直播過後, 好幾天裏,文棉一直在忙她的畫。
最近國家新青年的記者聯系了她,說想請她畫一組關于自閉症的科普類漫畫。
他們準備做一個這方面的專題。
大家對于自閉症的了解太少了, 但其實自閉症在國內兒童之中,發病率高達2%到3%。這就意味着, 每100個兒童之中,就會有2-3個患有自閉。
2020年, 國內出生的新生兒有一千多萬。那麽按概率來統計,大約有20萬到30萬患有自閉症。
但其實,真性的自閉症占了0.2%, 剩下的99.8%全是假性。(*注
如果通過早期幹預, 這些假性的自閉症孩子, 是完全能恢複到正常孩子的水平的。
但多數的爸爸媽媽, 其實并不清楚這些。當最佳的治療時機被延誤, 這些孩子就只能一輩子淪為異類。
文棉看着國家新青年發來的約稿說明,又看看自己畫好的稿子,做最後的核查。
這次的漫畫稿子, 她依然選用了自己畫裏經典的形象:小蝸牛姑娘。
梳着丸子頭的小姑娘, 腦袋上頂着個小小的蝸牛殼。
在漫畫的第一格裏,為大家介紹自閉症的數據問題,以及忽略治療的後果。
再往下, 就按照真實的場景,以小蝸為主人公, 用一個個獨立的小故事,為大家介紹自閉症人的基本症狀了。
[我們常常很膽小,不太喜歡和人對視。也可能會因為過度保護自己,而排斥他人, 繼而引發一些暴力傾向。比如我,偶爾因為害怕,去打別人。]
[我們對肢體的控制力也不是很好,你們認為很簡單的走路、講話,可能對我們來說,比登天還難。身體就像是一個難以操控的機器,每一個動作都極難做到。]
[我們的注意力不太能夠集中,大腦反應也比普通人要慢很多。你們所講的舉一反三,真的好難。我花了兩個星期的時間才明白,和人說再見,是要把手心對着別人、手背朝向自己。](*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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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洋洋灑灑,畫了八個格子的小故事。
因為國家新青年的記者和她說,這樣比較容易發微博。
等到把八個格子都檢查好了,文棉又打開賀懷的微信對話框。
對話框裏還顯示着他們前幾天的對話。
[師哥,我接了中國新青年的自閉症科普,你看我畫這八幅圖的內容可以嗎?]
[附圖1]
[附圖2]
[好的,最近比較忙,等我晚上有時間了幫你看,可以嗎?]
[好的。]
[謝謝師哥。]
[乖。]
對話的內容到這裏就停下了。
時間顯示在三天以前……賀懷再也沒有回複過她。
文棉失落地抿抿嘴唇,把剛剛核查完畢的初稿發給了鹿小小。
然後,一字字地戳着字母按鍵發消息:[小小,我畫好了。麻煩你。]
對面立刻秒回:[好噠,我收到啦!師哥幫你看過了吧?應該是沒有問題啦!科普自閉症這件事,師哥最專業了!我就直接交了哦?]
文棉看看賀懷空蕩蕩的對話框,最後按息了屏幕。
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
病房裏很安靜,媽媽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這會閉着眼睛,呼吸輕輕淺淺的。
今天是個工作日,賀懷最近很忙,已經有一個星期沒過來了。
師父和師娘他們工作日也要忙,只有晚上才會輪換着來這邊。
鹿小小每天更忙了。
因為文棉最近在網上聲名鵲起,去往藝術館裏參觀購買文棉作品的也特別多。
但文棉存放在畫廊裏賣的畫實在少的可憐。現存的,只要是被挂出來在賣的畫,幾乎在一天之內就全被買空了。
鹿小小每天都會接到一大堆消息,全是畫廊發來的,詢問文棉最近有沒有需要售賣或者展出的畫。
再加上郵箱裏的各種商務接洽,她簡直忙到焦頭爛額。
于是,這些天,白天就只剩下文棉陪媽媽了。
不過,今天師娘會來的比較早。
因為鹿小小已經談好了漫畫的出版,接手的編輯很喜歡文棉,想在今天請她和鹿小小一起吃個晚飯。
所以師娘今天會提前過來,接替文棉來照看媽媽。
文棉輕手輕腳地走到病床旁,眼睛眨也不眨望着蓋在被子裏的人。
這個星期,媽媽開始接受放射治療了。
在這之前,文棉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的知識。最近一直在查相關的知識。
書上說,這是目前對于惡性腫瘤比較有效的治療方法,治愈率高達40%。
網上說,放療和化療,是一種極度折磨人的治療方式……很多癌症病人,在治療的痛苦中病逝。(*注
文棉小心翼翼地觀察着。
看着看着,媽媽就醒了。
她看見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神色一怔。
而後輕輕地笑了:“棉棉,你站在床邊幹嘛呢?吓媽媽一跳。”
文棉閃躲地把目光落向被子的褶皺上,小聲地回應:“在看媽媽,有沒有變化。”
倪繡裀笑着坐起身來,靠到床邊上牽起她的手,問她:“棉棉看出什麽來了?媽媽才住院不到兩個星期,放療也才做了三次,哪有那麽快就好。”
文棉的目光又跟着媽媽移到自己被半握的手上。
媽媽的手和她一樣,都有一點小小的。
溫暖的手掌心,皮膚微微有些松弛。握着她的手指有一點瘦弱,沒什麽力氣。
一如她現在的模樣,溫和又恬靜。
文棉抿抿嘴唇,把媽媽的手攥緊了,輕聲說:“放療很難受……棉棉想看,媽媽有沒有難受。”
倪繡裀眼睛裏閃過一瞬的愣怔。
她靜靜地望着女兒看了好一會,之後緩緩擡手,摸向小姑娘的臉:“寶貝。媽媽沒有難受,現在感覺很好。你不要多想。媽媽不舒服會講的。這些天都是棉棉在照顧媽媽,我們棉棉長大了,媽媽很依賴你。”
文棉乖乖地點頭,幹脆脫了鞋,蹭到了媽媽懷裏。
“棉棉也很依賴媽媽。”
祝晚虹是下午四點多的時候過來的,當時文棉正窩在媽媽被窩裏睡覺。
披肩的頭發,淩亂的散在枕頭上,一張小臉睡得紅撲撲。
媽媽就把手臂環在她的後背,像個嬰兒似的護着她。
倪繡裀笑着和她招手,說:“來了啊。”
她就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給她們母女倆弄了弄被子。
然後坐到病床旁,給倪繡裀剝橘子。
“自己的孩子,長多大,都是個孩子。”
祝晚虹說着,遞給她一個橘子瓣。目光一直落在文棉的身上。
“我有時候也想着,阮阮要是還活着,病應該也好的差不多了。她們倆還能變成一對好姐妹。懷懷也沒準,現在和他爸一樣,已經是個畫家了。多好啊……”
她說着,眼睛有點發紅。
連忙抽了紙巾給自己擦擦。
“我最近真是年紀大了……這腦袋裏想的東西,就多了點。”
倪繡裀看看睡着的女兒,說:“小懷現在搞科研,為社會做貢獻,也挺好的。要不是遇見你和小懷,棉棉現在還像個傻子似的呢。你看我周圍交的那些,都是什麽人啊……幸虧有你們。當初給棉棉治病,就多虧了你們……現在又幫我,認清了那個畜生不如的同事……”
說到一半,她就哽咽着,眼淚直往外流。
“晚虹姐,懷懷救了多少像我們這樣的家庭啊……你得寬點心,現在日子多好,別老想着過去。”
她自己一直哭,還在安慰別人。
祝晚虹忙給她遞了紙巾:“行,妹妹……我聽你的。咱倆快都別哭了……妹妹啊,你也得寬心。那倆畜生,就別想着了。懷懷已經找好律師團了,到時候,把他們倆一塊告上法庭,給你們母女倆解氣。”
“好……”倪繡裀點點頭,說:“懷懷真是個出息的好孩子。”
……
文棉是被自己手機定的鬧鐘鬧醒的。
她定的五點的鬧鐘。
鹿小小說,飯局是在晚上六點,去德基裏吃。
她會在五點過十分的時候過來醫院接她。
等到文棉從床上爬起來,梳好頭發也準備好自己的小挎包,鹿小小正好進門。
兩人朝兩位長輩道了別,就出了門。
正是晚高峰的時候,從玄武湖到新街口的車堵的走不動。
但他們還是在将将六點的時候進了德基。
他們選的是一家粵菜,工作日,人不會太多,很好吃。
文棉到的時候,編輯已經在這邊排隊了,正好叫到他們的好。
服務生一路引着他們上了二樓,到一張方桌上坐下了。
三人坐下之後,就開始點餐。
鹿小小和這位編輯接觸了幾次,已經很熟悉了,兩人都屬于不拘小節型的,上來就開始頭對頭地湊到一起點餐。
“這個好吃,這個馬蹄糕!超贊!”
“馬蹄糕我也愛吃!來一盤!你們吃不吃燒味?”
“脆皮雞?”
“ok!”
“再來一份虎皮雞爪,棉棉愛吃雞爪!”
“點上!”
“腸粉。”
“叉燒。”
“糖藕。”
“姜汁椰奶。”
“……”
文棉看着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到最後已經開始報菜名了。
兩只眼睛撐的圓圓的。
雖然她人有一點自閉,但她知道,飯不能多吃啊。
“那個……”她猶豫着,小聲叫她們兩個。
頓時,對面兩個人都擡起頭來,朝她看來。
文棉:……
連忙慌裏慌張地望向別處,不敢再說話了。
總覺得這兩個人就像是被奪食的大貓……誰要是敢說一句“別點了”,她們能立刻跳起來。
“沒,沒事……”她弱弱地說。
然後,揉着自己的衣角,繼續朝着別處張望。
忽然,她的目光落向一個熟悉的背影。
那人坐在她的斜後方,隔了一條走廊,能看到大半個背影,和一點點側臉的輪廓。
文棉畫了那麽多的人體寫生,又畫了這個人那麽多回,一眼就看出:這是賀懷。
從前兩天就在微信上失蹤的人,師父師娘口中忙碌的人,轉瞬就出現在了同一個餐廳。
對面,還坐着一位從沒見過的姐姐。
“你少喝點吧,菜還沒上幾個呢,酒都給你喝兩瓶了。還有這一身的煙味。我剛從英國回來,你就這麽歡迎我的?明知道我對煙過敏。你要是喝一晚上悶酒,給喝多了,我可不負責送你回去。”
那位姐姐絮絮叨叨的。
賀懷唇角諷刺地揚了揚,又給自己滿上了一杯。
仰頭就喝下去一半。
“心情不好,見諒。最近煙抽的多了點,洗了澡也沒洗下去,不好意思。反正你是對煙過敏,味道應該沒什麽問題。”
說着,就又要把剩下那半杯也給灌下去。
“不是,你到底怎麽了?不就是實驗給做毀了麽?你做毀的實驗那麽多,應該也不差這一個啊。至于頹成這模樣?”
賀懷看着杯子裏還剩一半的酒,仰了頭,靠在椅背上。
從文棉的角度,勉強能看出,他半睜半閉的眼。
“要是實驗就好了。只要找出bug,就什麽都能修複,什麽都能朝你想要的方向走。”
“賀懷,你這麽說話可是要遭人妒忌的。什麽叫什麽都能修複,什麽都能朝你想要的方向走?信不信你就算去劍橋裏頭這麽喊一圈,都會被打。狂吧,你就。”
男人噗嗤一聲笑了。
“不敢狂。最近是真遇見不順心的事。一件挨一件的。”
“到底什麽事啊?”
賀懷搖搖頭:“不好說……喝酒吧。”
說完,又是一口悶。
“啧,男人。喝死你吧,什麽事都自己扛。我看你扛不住了怎麽辦。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态?”
“我要是真變态,也就行了,還用得着這麽糾結?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要誰就要誰。”
對面的姑娘:……哈???
這是虎狼之詞吧?是的吧?
她懷疑地問:“你……剛才,說什麽?”
賀懷:“想要誰死,就要誰死。”
“……”
從文棉的角度,其實聽不太清楚他們兩個在說些什麽。
她只能聽見一點點的字眼,根本連不成句子。再加上她腦子又有一點遲鈍,更摸不清楚其中的意思了。
她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這兩人之間的互動。
你一言我一語。
像是熟稔又親昵。
在看到對面的姐姐突然按在賀懷的手背上,剩下的半杯酒水,全都灑在了桌子上。
她又連忙抽了紙巾往桌上擦。
他們甚至,這麽久了都沒有發現……在斜對面的地方,有個人一直在看着他們。
文棉垂在膝上的手都攥成了拳,眼睛和鼻子都酸酸的。
師哥說他最近很忙……
師哥直到現在都沒有發現她……
明明在這之前,最關心的就是她了。
“棉棉,你在看什麽?诶?那不是賀哥?他也來這邊吃飯了嗎?”
對面的鹿小小突然一聲驚呼。
然後,興奮地朝着斜對面招呼:“賀懷,賀師哥!”
男人聽見聲音回頭,正正好和斜對面的姑娘,目光對到了一起。
頓時一愣。
“棉棉?”
他低聲問。
然後,朝着許久不見的小姑娘走去。
“你和小小過來吃飯嗎?”
誰知,文棉直接背過身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姑娘悶着腦袋,整個人看起來都氣鼓鼓,說:“來吃飯。不像你。來調情。”
說完,又特意看看那邊的姐姐:“和那麽多人,調情。”
賀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