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贏了

3月1日, 文棉早上被帶進了手術室。

通體純白的房間,沒有安排無影燈,卻擺滿了各種儀器。

這是一次納米手術, 只需要很少的人工操作。

房裏的工作人員,也都是文棉認識的:常為她做幹預治療的俞詩清、負責項目的三位老師。還有穿了一身白褂, 幹淨又好看的師哥。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醫護人員了。

祝晚虹把她扶上手術臺, 笑着摸摸她的頭發:“寶貝加油,師娘會為你祈禱的。等你睡醒,這個世界就不一樣了。都會好起來的……棉棉和你媽媽都會一個一個好起來。”

文棉輕輕地“嗯”了一聲, 乖乖地說:“謝謝師娘。”

而後轉身望向賀懷, 彎彎眼睫, 說:“也謝謝師哥。”

……

文棉注射了休眠針, 很快就陷入昏睡。

掃描儀在她的大腦一圈圈掃過, 屏幕上呈現出她的大腦結構。

原本亮起的位置漸漸熄滅,只留下低活躍值的螢火,發着幽幽的光。

老二坐在電腦前, 做着精細的信息操控。

老幺和賀懷則緊緊地盯着屏幕上的各項數據。

手術持續的時間有些長, 上午九點進的手術室,到了下午四點,文棉才被推出來。

小姑娘身上穿着寬松的病號服, 陷在白淨的棉被裏,臉上紅潤潤的, 安安靜靜地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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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條細細的金屬線從太陽穴的位置伸出來,連在床頭的顯示屏。

而屏幕上,是正在監控的,各項大腦數據。

祝晚虹連忙迎上來, 問:“棉棉出來了?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賀懷單手插兜,目光一直落在女孩身上,說:“休眠針晚上八點失效,淩晨應該就能醒過來了。”

祝晚虹看着兒子眼底明顯的烏青,一臉心疼:“這麽多天累了吧?棉棉這邊還需要你看着嗎,要不,你先去睡一覺?”

賀懷其實昨天晚上完全都沒睡,一直在核查各項數據、檢查儀器,檢查流程。

不只昨天晚上,從大年初一開始,就一直處于每天只睡三五個小時的狀态。

一直到現在,術後檢查各項數據都正确,和當初測算的一致,心裏這顆石頭才放下。

疲憊也一同湧來。

他看看病床上的姑娘,轉身囑咐負責項目的幺妹,說:“安澄,你先在這邊盯着,我去隔壁房睡一下。有異常就去叫我。”

女孩扶扶她那大黑框眼鏡,忙不疊點頭:“老大,你去睡吧。二哥三哥都去睡了,這邊有我看着。”

賀懷點點頭:“媽,辛苦你在這邊守着文棉,晚上八點我來換班。”

祝晚虹摸摸文棉微微泛涼的小手,眼裏的笑意怎麽也止不住:“這有什麽辛苦的,我又不用做什麽。等我們棉棉睡醒,就是個正常的孩子了。”

賀懷望着屏幕上的數據監測,忍不住彎了唇角:“已經是個正常的孩子了。”

晚上。

賀懷吃過飯後就直接來病房,把安澄和祝晚虹換下來。

他看了一下顯示屏上的監控,确認沒有什麽問題之後,轉而對着手機看起來。

從今早安排手術開始,他的手機就一直處于靜音狀态。

到現在,八點多了,整整十二個小時沒看手機,釘釘和微信的消息,幾乎要爆掉。

他先是挑着釘釘上緊要的內容回了,之後才慢悠悠地開了微信。

[賀懷,你送來的那幅畫我給解析出來了。我們用了三個多月的時間,才完整解析出來,結果太驚人了!這真是你師妹?人家的藝術造詣可比你厲害多了。我給你上圖!]

[底層.jpg]

[一層.jpg]

[二層.jpg]

……

[七層.jpg]

[你這幅畫才花了48萬?你賺大了。她不僅僅是七層底稿這麽簡單,你看看這個表面,她着墨的凹凸,也是一個人的輪廓。還有這幾個底稿,我們測算了一下,這七層的顏色,但凡少一個,都不是畫裏呈現的狀态。七層人像疊加的效果,你看看。]

[底稿疊加.jpg]

[你看這個人……錯了,你看看畫裏頭的你自己!是不是很立體?你的額頭、頭發絲,甚至每一個肌肉線條,都像是能動起來!我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測算出來的,但這個疊加效果,真是現世的任何藝術泰鬥都不敢誇口能畫出來的。]

[這個疊加的效果,再加上最上面的一層,你再看。]

[曝光層拆解.jpg]

[完整畫作.jpg]

[她的頂層單獨拆出來,就是一幅泸沽湖的黃昏景圖,裏面還有很多候鳥,本身已經很美了!但是融合了這七層底圖,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普普通通風景圖樣子。]

[而且,這個肯定不是巧合!因為她給這幅畫起的名字,就是:這一晚的黃昏,孤雁與你共南歸。黃昏、孤雁,還有你,其實都在這幅圖裏頭!]

賀懷把消息一個個看完,又點開朋友發來的圖片。

在電腦的解析下,每一張圖片都有着極高的還原度。

站在湖邊,眺望遠處的他。

在一片郁郁蔥蔥的草地上,盤腿而坐的他。

站在岸邊,踏着淺淺浪花的他。

還有夕陽之下,回首望來的他。

……

每一幅圖,都充滿了細節。

就像朋友講的:他的額頭、他的頭發絲,甚至每一個肌肉的線條,都是經過精心刻畫的。

即便是一副這樣的作品,普通畫家都需要幾個月的時間來完成,而他的姑娘,足足畫了七層。

每一層之間都做了融合和聯系。

賀懷甚至都不敢想,在自己離開的四年,文棉究竟是以什麽樣的心态、懷着什麽樣的心思,在紙上作畫的。

他又記起四年前的那個午後。

小姑娘抿着嘴唇朝他笑,酒窩淺淺,眉眼彎彎。措不及防,親在了他的唇角。

他在自己的小公寓裏,思考了很久。

這是什麽樣的感情?

這樣的感情,扭曲嗎?

這是對的嗎?

當時他也向心理咨詢師問出了這幾個問題。

但對方卻只同他說了一句話:“你問了我這麽多問題,有沒有想過一件事。你的這些問題裏,沒有一個是對這情感的反駁。”

醫生說:“賀懷,你得告訴我,你又是懷着什麽樣的感情來問我的呢?你問我,扭曲嗎,對嗎。我們先不說你的病患是不是出于正确的男女之情,現在我們需要确定的是你的感情。賀懷,你也喜歡她嗎?”

喜歡嗎?

賀懷沒有說話。

而是習慣性地掏出電子煙來,狠狠地吸了一口。

思緒混亂的,甚至都忘記問醫生介不介意。

等回過神時,對方正微笑着示意他沒有關系。

“既然這件事情想不出,我們不如換個思路來看。假如你對這個人毫無所感,你會做出什麽樣的回應?比如,你把她換成随便任何一位其他患者。”

賀懷低頭悶聲抽了好幾口煙。

之後,才聲音沙啞地回答,說:“會糾正她,指引她。必要的時候,換成其他醫生來接手。”

他的咨詢師當時沒有說話,也沒有做出任何總結性的話語,只保持着職業素養的微笑。

但賀懷知道……

他們都已經知道答案了。

是喜歡的。

對家裏的那個女孩,是讓他亂了所有分寸的喜歡。

咨詢師看他已經有了明确的答案,話題才繼續往下走。

“好了,接下來我要回答你最開始的問題了。賀懷,我認為,這是扭曲的。你同樣身為醫生,應該對這方面更加了解。從事心理治療相關的醫生,不可以同病患發生戀愛關系,因為這類關系本身就是扭曲的。當然,我國并沒有這樣的規定。但我認為,你是一個會遵從默認規則的人。”

賀懷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一陣白霧:“是。”

醫生當時沒在這個話題上深挖,他作為賀懷的咨詢師,已經有十幾年了。對于賀懷的脾氣秉性,他比賀懷的父母、甚至是賀懷自己,都更加了解。

他轉而同賀懷聊起家常:“你的課題,研究的怎麽樣了?我記得你寫了幾篇文章,非常轟動學術界。”

“回來收集數據了。之前老師催問我要不要去他那邊繼續做研究,我回絕了,感覺還不到時間。”

咨詢師反問他:“為什麽不試一試呢?任何偉大的人,他們的成就都是有一定推動力的。賀懷,你是天才。天才最需要做的,是在一切可行的時間點,看見上天對他們的暗示,并采取行動。”

“賀懷,你有沒有想過,這是上天對你的暗示。這也是你的一個推動力?”

當時,他自嘲地笑了:“也可能我根本就不是什麽偉大的人。”

咨詢師攤手:“至少你努力過了,不是嗎?”

……

那一次的咨詢,他們耗費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

再出來時,他就做出了那個瘋狂的決定。

任何一件具有開創性的東西,都背負着失敗的風險和巨大的壓力。

但是賀懷不敢輸。

因為一旦輸了,他将輸掉的,還有那個一心想要求得的女孩。

在劍橋的四年時間裏,他不敢和文棉有任何聯系。

他怕面對一個一敗塗地的自己。

更怕一敗塗地之後,面對着他的女孩。

卻只能告訴她:希望,遙遙無期。

賀懷翻看着消息記錄,偶爾看一看屏幕上的監測數據。

在淩晨的一點鐘,病床上的女孩睫毛顫了兩顫,終于有了清醒的跡象。

賀懷把監測屏幕立刻調成整體模式,小姑娘的腦波便順着頭上的金屬線,傳到了儀器裏。

看得出,女孩的大腦正在慢慢活躍起來。

賀懷手指微微顫着,點到測算對比按鈕。

屏幕上立刻就出現一串串的英文和數字。

每個數字的最後,都精準的出現一個單詞:correct。

在所有的測算都結束之後,屏幕上給出了一個最終的結果:within the normal limits(在正常區間內)

似有所感的,賀懷朝着床上的人看去。

恰逢小姑娘睜了一雙清亮的眸,也正靜靜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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