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道麻婆豆腐,一碗米飯,一壺清茶,多謝。”已經在門口站了半個多時辰的韓琦好不容易等來了空位。
“好嘞,客官稍等,飯菜即刻就來。”曹記食輔的店小二并沒有因為客人點菜寒酸而有所輕慢依舊熱熱情情的又是給擦桌子又是給倒茶水。果然,僅僅二三分鐘之後,他要的飯菜就被擺在了桌面上了。
這就是最近整個汴京都在盛傳的麻婆豆腐嗎?
如此紅辣辣的一片,看起來果然不同凡響。
韓琦謹慎的抿了抿唇角而後便學着別人的模樣,用着湯匙輕輕的挖出一口豆腐放在了自己的米飯上,最後啊嗚一口下去……根本不能吃辣的韓琦,瞬間紅了眼眶。
當然了,雖然非常的辛辣,吃起來也很辛苦,但是韓琦也不得不成承認,這麻婆豆腐是美味的!起碼它真的很下飯啊!嘴裏一口一口的吃着食物,耳朵裏卻傳來各種嘈嘈雜雜的聲音。
這個時代的政治氣氛還是十分寬松的,起碼對于普通的老百姓們來說,他們是敢于在任何公開的場合,評論朝堂諸公,甚至是龍椅上的官家。對于趙祯,汴京百姓們的評價那是相當高的,幾乎是公認的仁君,百姓們覺得自己能攤上這樣的君主,真的是十世修來的福氣。而除了趙祯外,現在口碑最好的大臣無疑就是範仲淹了。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韓琦暗自點頭,對于一心為國的範公,他心裏也是萬分欽佩的。
“列陳十條”
這個韓琦也曾聽說過,是範仲淹最近新提出來的十條陳說國家弊處的文章,句句切中要害可謂是真知灼見了。
“天不生他範仲淹,文壇萬古如長夜。”
嗯?等等?
韓琦豁然擡起頭顱,天不生他範仲淹文壇萬古如長夜?
韓琦覺得自己的拳頭有些硬了,即便他打心眼裏欽佩範公,但是——
果然,還是無法容忍啊。
“這位兄臺,不知你說的這句話,是出自何處啊?”韓琦一本正經的對着鄰桌詢問道。
結果人家就告訴他,說這話乃是當今皇後娘娘親口所言。
韓琦是天聖五年以弱冠之齡中的進士,後來補了淄州通判在那邊任了三年職後,母親卻去世了,韓琦只能選擇罷官回老家丁憂。所以如今官家新娶的這位皇後娘娘,韓琦是沒有見過的,但是如今,他卻對她印象深刻了。女人果然都是見識淺薄之輩,天下文壇英傑何其多也,只見識過一個,就發出如此大驚小怪之言,當真是……
韓琦狠狠的咽了一下口中的麻婆豆腐,高傲如他,想必也是不願意做什麽長夜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句随口之言,給人家範仲淹招了多少的黑,此時此刻,我們的官家娘子,正一臉高興的翻看着手裏散發着濃濃墨香的《三字經》。趙祯告訴她,說此書已經印發千餘本,不日就會分發各州官學,成為朝廷指名的幼童啓蒙刊物。
“臣妾真是不勝惶恐。”曹恩英知道這書一發,自己必當真真正正的揚名天下。
“無需惶恐。”趙祯微微一笑:“這是你應該得的。”
曹恩英嘴角飛翹,她暗地裏美滋滋了好一會兒方才對趙祯表示:臣妾心中實在高興,要不然咱們慶祝一下好不好?趙祯問怎麽慶祝,曹恩英說那當然是吃美食,喝美酒了。
于是很快地幾道鮮美爽口的下酒小菜就出現了二人面前。
飛刀牛肉,水爆肚,酒鬼花生,芥末魚皮,以及一道開邊蠶蛹。
是的,可憐的蠶寶寶們終是沒有等來春蠶到死絲方盡的時候,就變成了營養蛋白豐富的下酒菜。
“這梅子酒,是尚娘子所贈,據說陛下也十分喜歡呢!”曹恩英親自為趙祯倒了一杯酒水。
然而對方聞言卻面露苦笑,開口道:“這酒綿軟,甜膩有餘而濃香不足,并不十分對朕的胃口。”
曹恩英一聽他這麽說,沒有忍住的噗嗤一笑:“陛下這是承認自己在糊弄別人了?”
“尚氏淺薄癡纏,朕也不願意與她多廢口舌。”趙祯擡起手似有些害羞般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既然人家都這麽說了,那就不喝這個,換別的吧。
曹恩英叫琥珀拿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寶貝。
老實說,若不是今天實在高興,她還舍不得拿出來給趙祯喝嘞。
晶瑩剔透的酒液剛剛溢進杯盞中,一股濃郁的酒香味就沖天而起。
趙祯見狀眉頭高挑,立刻就察覺出這酒的不同尋常之處。
果不其然——
“好酒!!!”趙祯本身并不是一個貪杯之人,然而即便如此,在飲完此酒後也露出無比驚豔的表情。這卻也難怪要知道這可是高純度的蒸餾酒,還是醬香型,是用一種極少見的糯性高粱,經過幾十道工藝,最後還要埋在地下三年方能成行。
“此酒何名?”趙祯興致勃勃地問道。
“無名。”曹恩英表示這酒是自己多年前所釀:“原想着與心愛之人成婚時,再将其挖出啓封來喝,不想卻是……”女人搖搖頭,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苦澀。
趙祯見狀拿着酒盞的雙手猛然一抖,他擡起頭看着曹恩英,許久之後,方才聲音有些艱難地開口道:“朕有一事,一直覺得對你不住。”
“什麽事?”曹恩英幾乎是明知故問了。
“朕當年娶你,的确不是心甘情願。”趙祯的眼睛裏寫滿了坦誠:“被百官逼迫,朕心裏便生生存了怨怼之氣,但朕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這股氣發洩在你的身上,朕忘了,在這件事情上你也是無能為力之人。”
趙祯看着曹恩英,終是說出了那四個字:“對不住了。”
曹恩英撇過頭,眼圈在這一刻,變得通紅了起來。
見她哭泣,正在賠罪的趙祯心裏不由越加不是滋味,于是他也哽咽地說道:“別哭了。”
“臣妾沒哭,臣妾高興。”曹恩英搖了搖自己的腦袋,破涕而笑道:“官家的歉意,臣妾收下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臣妾不怪官家,官家也不必再自責,往後的日子天長地久,咱麽夫妻好好過就是了!”
果然,聽見曹恩英這麽一說,趙祯也立刻高興了起來。
于是,夫妻兩個彼此相視一笑,一切就都盡在不言中了。
酒香濃厚就極易上頭,這兩個人你一杯我一盞的,不知不覺的就喝下了許多,所以完全不出意外的,趙祯醉了。
人都醉成這樣自然是不能走了,曹恩英就讓人把官家扶進內殿,放在了自己的鳳床上。
至于她自己,滿身的酒氣,極需要去清理一下。
“照顧好陛下。”
“是。”張茂則一躬身,表示自己明白了。
人家是職業的服務者,趙祯交給他,曹恩英非常放心。
帶着渾身的酒氣在浴桶裏足足泡了許久,等到曹恩英再一次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外面的天色都已經大黑了。
“幾時了?”
“回娘娘,亥時一刻。”
居然這樣晚了,曹恩英又問:官家還在嗎?
琥珀說:“在的。”
曹恩英聞言卻似乎并不怎麽太過吃驚的樣子,她從水中長身而起,任憑身邊的女使為其擦拭身體。
“頭發不用梳,披散着,熏成半幹就好。”
曹恩英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兩個地方,一個是她的身材,另一個就是她那頭濃密而順滑的發絲。
身披薄袍,香雲鬟濕,曹恩英就這樣伸出手輕輕推了下趙祯。
“官家?官家?”她一本正經地說道:“天色已晚,您該回去了。”
鳳床上睡的“正香”的趙祯,醉醺醺的睜開眼睛,他怔怔地看着曹恩英,然後下一秒,手臂猛然一拉,在對方哎呀一聲的驚叫中,狠狠地将人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你要攆我走?”朕都不用了的趙祯,發出了類似于委屈的質問。
曹恩英沒說話,她只是擡起自己的眼睛,帶着一種莫名的眼神向上看着他。
人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
這話果然不錯。
起碼對于趙祯來說,曹恩英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說不上是乖巧還是挑釁的眼神,卻在轉瞬之間燎起了他心中的熊熊大火。
吻,來的猝不及防。來的無比激烈。
猶如兩軍厮殺。
再然後就是被狠狠撕碎的衣裳,趙祯只覺得自己發了瘋,某種絕無僅有的激烈感情在他的胸膛不停回蕩。
也許這一天,便是他自己也期待許久了吧!
官家昨夜留宿正陽宮了。
第二天一早,這個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般飛遍了整個後宮。對此,衆嫔妃倒是沒什麽太大的心緒波動,畢竟大家也清楚:帝後合房,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罷了。
“恭喜皇後娘娘。”看着這一個個趕早來給自己道喜的嫔妃。因為昨兒折騰了一宿,而精神十分倦怠的曹恩英不由露出一臉的苦笑,她心想:日後大家就要共用一根黃瓜了,這可真是要成好姐妹了呢!
《三字經》下達全國各個州學,雖只是一本幼兒啓蒙之書刊,但就如曹恩英自己所預料般那樣這本書火了,曹恩英也火了!
古有長孫皇後寫下《女則》流傳千古。今有曹皇後寫下《三字經》為稚童啓蒙。
雖然立意不同,內容不同,受衆群體也不同。
但卻都是提倡美德,教化民智之書。
曹恩英因此在士林和民間群體中獲得了偌大的威望,現在便是那呓語小童,也會說上兩句:人之初性本善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