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面有疾?

是怎麽個有疾法?

莫不是臉上長了什麽東西, 帶着狐疑的心情,曹恩英伸出自己的雙手小心翼翼的掀開了那淡藍色包裹的一角,結果——

嘶!!!!

如同電擊一般, 她瞬間頭皮發麻。

只見這孩子面部塌陷, 整個上嘴唇完全是撕裂開的,這讓他像是只兔子般,竟成了典型的三瓣嘴兒。

竟然是個唇腭裂患兒。

曹恩英震驚之餘,更覺得惋惜。而與此同時, 張茂則等人也在旁邊清楚的看到了孩子的長相, 苗氏最是膽小,雙腿一軟, 竟是被吓的生生癱坐在地。

“怪、怪物。”她怕的渾身打着哆嗦。這樣的怪物, 絕對不可能是六哥的孩子。

“你們兩個先回去。”曹恩英露出一臉嚴肅的表情, 目光卻如同冷箭般刺來,她說道:“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俞氏見狀忙臉色慘白的點點頭,她伸出手從地上勉強拉起了苗心柔,兩個人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地離開了。

曹恩英見狀又看了張茂則一眼,後者緊緊閉了下雙眼,再睜開時整個人已然冷靜了下來。他沒說什麽,只對着曹恩英揖了一禮而後就快步離開了。

曹恩英靜靜的等在這裏, 大約一炷香左右的時間吧, 趙祯便步履匆匆的趕了過來。

這一天, 他的心情也如同過山車般起伏不停。

因為某些衆所周知的原因,對于朱采月, 他心裏并無任何的喜歡之情, 納其進後宮也是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但是當張茂則告訴他, 朱氏生的是個男孩時,他心裏還是稍微高興了那麽一小下的,然而緊跟着,他又知道了,那孩子并不是一個健康的孩子,而是天生鬼相?趙祯不相信上天會對自己如此殘忍,于是不顧張茂則的阻攔,親身前來了。

結果,現實顯然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刮子。

唉!

看來是被打擊到了,竟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此時此刻,曹恩英看着趙祯,心裏卻微妙的升起了一股同情來,于是她擡起手輕輕撫了撫他的後背,叫道:“官家?官家?”

趙祯茫然的轉過頭來,那眼中竟是含了濃濃的淚水。

曹恩英說:“官家,你要拿個主意!”

趙祯不說話,顯然現在的他,基本已經被打擊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算了。

曹恩英暗自搖了搖頭,這件事情還是由她來收尾吧。

“張茂則。”

“小人在。”

“通知下去,朱郡君平安生下了二皇子,然,二皇子生來體弱,不能見風。傳本宮命令,不準任何前來探望,以及……落葉軒封門,所有人不得外出。”曹恩英的意思其實很明顯,在這個時代新生兒的存活率本來就不高,更不用說是一個身有殘疾的孱弱孩子了,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等他自然而然地病故。

“小人遵旨。”張茂則心裏也很明白,其實更好的方法是立刻殺掉這個孩子,然而官家與皇後都是心慈之人是必不肯這樣做的。

趙祯渾渾噩噩的,曹恩英看他可憐,于是不知不覺的就把他帶回了正陽宮,塞上火炕,又給他蓋了條毯子,曹恩英說:“這不是你的錯!”

趙祯茫然的看着他。

曹恩英知道,自己需要要給這個男人一個看起來像點樣的理由。

“臣妾以前曾聽下人們偷偷議論過,說朱氏的父母是合離的,理由還是其父甚醜,當時臣妾還覺得奇怪,心想:這得醜成什麽樣,會讓女人即便有了孩子也非要合離不行,而現在臣妾知道了!”

趙祯的視線總算不呆滞了,他漸漸的回過神來。

果然——

曹恩英斬釘截鐵地說道:“官家知道什麽是遺傳嗎?就是父母的一些特征或是身體裏隐藏的疾病,會有一定幾率遺傳給自己的後代。想來那孩子就是遺傳到了其外祖的毛病,所以這不是官家的錯,也不是上天的錯,而是朱家的錯,是朱采月的錯。”

別怪我踩你。

畢竟當初爬床的時候,你也沒顧及到我的面子不是?

人類的本質就是雙标和甩鍋。

聽見曹恩英這般的一通解釋,趙祯的心裏瞬間就釋然許多,他想:原來真相竟然是這樣。

“要不要躺一會兒?”許久之後,見他平靜了下來,曹恩英便如此問道。

趙祯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

曹恩英見狀,就給他拿了個枕頭過來,然而男人沒要,他拉着她的手,低頭問了句:“朕能不能躺在你的腿上。”

這怎麽還撒上嬌了?

簡直是蹬鼻子上臉。

當然了,想是這麽想,但是看在趙祯最近這段時間,接二連三倒黴的情況,曹恩英到底還是心軟了。于是,最後的情況就是:皇帝膝枕,而皇後也在無聊之下用鴨絨棒幫他挖了挖耳朵。

別說,還真挺髒的。

趙祯其實并沒有睡多長時間,僅僅兩刻鐘後,就有內官過來尋人了,畢竟前朝的大臣們可還在那邊等着呢!

“與西夏的和談進行的不順利嗎?”曹恩英問道。

趙祯臉色黯然的嗯了一聲,最後他竟說了句:“其實,你說的對……”

“什麽?”

“朕,注定成為不了秦皇漢武那樣偉大的皇帝。”

曹恩英聞言心裏驟然一梗:氣話而已這個人居然到現在還記得!眼看趙祯滿是頹然地準備離開曹恩英想了想後,到底還是說道:“晚上過來吃個飯吧,我們好好聊聊。”趙祯聞言愣了一下,但随即一聲好字,便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了。

朱采月的事情被皇後和張茂則聯手壓了下去,并沒有産生什麽風波,當然了,宮裏也沒有任何喜慶的儀式,于是大家就知道了,朱氏的孩子八成是有什麽毛病,于是默契的也變得絕口不提起來。

時間過得很快,恍恍然地,天色就黑了下去。等到趙祯處理完公事,滿身疲憊的過來時,都已經臨近午夜了。飯,肯定是吃不成了,頂多來點稀粥吧!正好趙祯也餓了,喝着稀飯就着點醬蘿蔔和鹹鴨蛋之類的吃的也挺香。

曹恩英在旁邊看着嘴饞,于是也就跟着蹭了一頓。

等到吃完了,他看上去多少也精神了些,于是兩個人就開始說話了。

曹恩英說:“你先道歉。”

趙祯下意識的啊了一聲。

曹恩英聽見這動靜瞬間眯起了自己的眼睛,一臉,怎麽難道你不願意的表情?

趙祯抿了抿嘴巴,掙紮了幾下,心底想要和好的期望到底壓過了男人的自尊心,于是硬着頭皮說了句:朕是有錯。聽聽……這聲音……一聽就很不真誠!信不信這個時候,咱要是問他一句:你錯在哪了?

這男人保證一臉懵逼的茫然。

曹恩英暗暗的哼了一聲,不過她這個人還是很懂得什麽叫見好就收的,于是便說道:“我也有錯。當時太沖動了,沒有顧及到陛下的立場,我說的那些話就是一時的氣話,不是真心的。”

趙祯聞言沉默不語。

看着男人如此頹唐的樣子,曹恩英知道,最根本的原因,還是與西夏戰争的失利。所謂的和談,說到底就是賠錢。宋朝每年用大量的錢財來購買與西夏之間的“和平”。這對于立志要成為一代英主的趙祯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巨大的屈辱?

“秦始皇滅六國一統天下,漢武帝擊敗匈奴,開疆擴土,他們的确都立下了不世之功績。然而,這些功績對于後世之人來說是無比偉大的,但是對于生活在他們那個時代的百姓們來說,恐怕卻是無比災難的。”

這其實是非常好理解的道理。

連年征戰,窮兵黩武,帶來的除了勝利外,還有凋敝的民生和家家戶戶十不存一的慘相。

“與他們相比,當你的百姓就幸福太多了。”曹恩英告訴趙祯,你不是失敗,你也不是軟弱,你只是不忍心讓大宋的子民再上戰場,你只是不願意看到,刀兵肆起。所以你願意割舍出巨大的利益,來換取子民的幸福和安康。

這是【仁君】之道。

趙祯認認真真的聽着這些話,然後聽着聽着,他的眼眶就紅了起來。

“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曹恩英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

趙祯定定的看着她,然後突然伸出手,把面前的女人狠狠地摟在了懷裏。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

起碼在此時此刻,他的确感覺得自己的心靈得到了某種解脫。

“謝謝……”

“不客氣。”

“今晚,朕可以留下嗎?”

“……随便。”無語的翻了個白眼,男人啊,最擅長的果然是打蛇上棍。

次日清晨,趙祯精神奕奕的被內官服侍着穿衣裳,簾帳裏的曹恩英幾次都想要爬起來,但幾次都失敗了,趙祯見着好笑,于是便走過來溫柔地說道:“再睡一會兒吧,外面天都沒亮,你不用起的那麽早。”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那就好叭……

曹恩英砰地一下躺回枕頭上,拉上被子就要去睡回籠覺。

“朕今天晚上也過來……”趙祯見狀推了推她:“應該會早些,朕想吃你宮裏的東坡肉了,還有酒……也拿出來些吧,宮裏收藏的都沒你釀的酒好喝。”

有完沒完,怎麽這樣煩人。

曹恩英哼唧一聲,十分無情的給了他自己的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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