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關門打狗
周少爺長這麽大,從來沒挨過這種毒打。
這也難怪,他是周家金尊玉貴的嫡長子,在家蜜罐裏泡着,在外狗腿子捧着,蹭破一塊油皮都要嘤嘤老半天,只當自己血管裏流的是蜂王漿,別人都是地溝油。
他九歲那年,有個書童泡茶時不小心,在他玉嘴上燙了個針尖大小的水泡,就被他差人打斷了腿,扔到荒郊野地裏自生自滅。
他十四歲那年,蛋還沒有二兩重,就學會了欺男霸女,擁有了自己的第一個通房丫鬟。
什麽?
那個書童還活着嗎?
那個丫鬟後來怎麽樣了?
這樣不值一提的小事,怎麽值得留在周少爺腦海裏,占用他稀少而寶貴的記憶空間呢?
從小到大,身邊所有人都告訴他:
“少爺做得對!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威嚴,不愧是繼承家業的嫡子,果然不同凡響!”
所以,他萬萬沒有想到——
有一天,他這張吹彈可破的小白臉,竟然會被人像打年糕一樣毫不留情地暴捶,又像擀面皮一樣來回碾壓。
不過片刻工夫,他的鼻子、眼睛、嘴巴,沒一樣還在原位,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離家出走,卻又很有默契地一齊噴出血來。
“@#**……%@**#%……#**@!!”
昔有魯提轄三拳打死鎮關西,雖說聶昭的拳頭分量小了一點,頂多只能算個S號的魯提轄,但這三拳下來,效果也不遑多讓。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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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氣,只覺得神清氣爽,仿佛回到了當年大學時代,有個不知死活的男生跟蹤騷擾她室友,被她一記鞭腿抽得跪下求饒的時候。
——當然,事後她也沒忘記報警就是了。
如今想來,她從小毫無文藝細胞,卻沉迷于各種武術,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傻×嘛,果然還是自己手撕比較爽!
當然,報警也很爽。
可惜這個世界法律制度不健全,面對傻×,就只剩下手撕一個選項。
真是太遺憾了。
聶昭想着想着,不禁遺憾地笑出了聲:“如何,現在你可以好好聽我說話了嗎?”
周韬:“……”
……不是,你一照面就打人,根本沒和我說過話啊!!
但他不敢說出口,因為他一開口,可能不光是後槽牙,就連搖搖欲墜的門牙都保不住了。
聶昭看透他心中所想,會意地點點頭,擡手一指身後驚喜交加的少女:“我說的是她。”
“這位公子,她說不想回家,不想與你成親,你為什麽不肯聽她說話?是因為她沒打你嗎?你是得了什麽特殊的疾病,只有挨打才能聽懂人話嗎?”
“那真是太可憐了。”
聶昭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輕聲細語道,“得了這種怪病,活着一定很痛苦吧。你說你,幹嘛勉強自己,怎麽不早點去死呢?”
“你,你你你……”
周韬一張白皙臉蛋被揍得五彩斑斓,青裏透着紫,紫裏拌着紅,煞是鮮豔好看。就連僅剩的一點好皮,現在也漲成了濃稠的豬肝色。
他打又打不過,噴又不敢噴,兩顆眼珠在豁口的眼眶裏亂轉半天,方才鼓起一絲勇氣,張開缺牙漏風的嘴,斷斷續續吐出幾個字來:
“她,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她父母答應……”
“她沒答應。”
聶昭和藹可親地微笑道,“誰答應你這樁親事,就讓誰和你成親。要不你把她父母一塊兒收了,來個左擁右抱、和和美美的三人行,盡享齊人之福,豈不美哉?”
周韬:“……”
神特麽三人行!!!
神特麽齊人之福!!!
你這個人,怎麽就不按套路出牌呢!!!
另一邊,扮演侍從的哈士奇已經快步上前,伸手攙住那姑娘,一邊将她掩到身後,一邊朝周韬翻了個高貴冷豔的白眼。
“我家小姐給你出了主意,你怎麽不道謝?”
他顯然對角色扮演輕車熟路,拿腔拿調地開口道,“如此不知禮數,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周家少爺,不過是個冒名頂替、招搖撞騙的地痞流氓罷了。光天化日強搶民女,也只有這等無恥之徒才幹得出來。”
周韬:“???不是,我……”
——就因為我是周少爺本人,我才敢光天化日強搶民女啊!!
但他還是不敢開口,他生怕自己一開口,就在物理意義上變成“無齒之徒”。
當然,對于聶昭來說,周少爺的真假毫無意義,他講或不講都是一樣。
她不關心他的後臺,也不怕他打擊報複。
她現在名義上是辰星殿的神仙,幹完這一票就打算舉報領導再辭職,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她。
辭職以後?
原主的故鄉遠在巽洲,周家不過是個地頭王八,還能漂洋過海來咬她不成?
再說,他們也咬不動她啊。
她無牽無挂,因此底氣十足,演起來分外順手:“我不管你什麽來頭,犯到我手裏,也算善惡有報,你的好日子到頭了。三寶,把他扔下去。”
“三寶”是她與雪橇三傻約好的名字,今天叫大寶二寶三寶,明天叫大柱二柱三柱,通俗又好記,還不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真正的大隐隐于市。
“好嘞!”
哈士奇精神抖擻地應了一聲,撸起袖子上前,反擰着周韬的胳膊把他往外推,“這位公子,請吧。”
“請,請去哪裏……?”
周韬兩眼發直,牙關咯咯打顫,片刻前的威風早已蕩然無存,“我告訴你們,你們不要亂來,否則我舅舅……等等等一下!!你要做什麽?!!”
“啊?”
哈士奇将他整個人單手提起,臀部朝上,大頭朝外,像條曬幹的鹹魚一樣撂在窗臺上,“小姐說要把你扔下去,你沒聽見嗎?”
“扔……扔下去???”
也合該周韬倒黴,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上飛舟升空的時候。
這會兒飛舟正在緩慢上升,距離地面已經有十幾層樓高,亭臺屋舍都變成了一個個方方整整的豆腐塊。
周韬雖有一身昂貴法器護體,不至于當場暴斃,但免不了傷筋動骨,搞不好還會落下個高位截癱。
“不,不要……”
他使盡渾身解數掙紮,卻仍是徒勞無功,整個上半身都被哈士奇推出窗外,無依無靠地懸在半空。
他被強風吹得頭暈目眩,痛苦的淚水不争氣地流,像個被人蹂躏過幾百回的破布娃娃。
想當年,周韬也曾登高遠眺,指點江山,以為自己之下皆是蝼蟻。
然而此時此刻,他俯瞰着腳下漸行漸遠的大地、越來越小的屋舍與人群,心中再也沒有“人上人”的傲慢驕矜,反而恐懼得差點失禁。
他帶着哭腔顫聲哀求道:“不要,不要啊……求求你們,放過我,我什麽都可以做……”
聶昭臉上綻放出一點柔和的笑意,燦如春花,暖若朝陽。
“周少爺,你記得嗎?她也說過一樣的話。”
“在她之前,應該還有很多人對你說過。”
“‘不要’、‘求求你’、‘放過我’。我還以為你聽不懂,原來你也會說啊。”
然後,她的笑容在一瞬間消失殆盡,目光尖銳冰冷,嘴唇抹平成一條直線,如同石像一般面無表情。
“——那你為什麽不聽呢?”
下一刻,她就大步流星上前,代替哈士奇揪住周韬後領,幹脆利落地将他從窗口扔了下去。
周韬:“啊———————”
砰!!!
“……”
聶昭撣了撣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轉過身去,平靜面對一屋子呆若木雞的人群。
“好了。一點家務事,大家別介意,該幹嘛幹嘛吧。”
衆人:“…………”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剛才看見了什麽???
暮雪塵:“…………”
作為太陰殿最年輕的仙官,他本想盡一份前輩的職責,保護眼前這個千載難逢的萌新。
然而,因為他反射弧比較長,性格又比較沉穩謹慎,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事實很明顯——
聶昭不僅不需要他保護,而且比他更擅長使喚他的狗。
“…………”
暮雪塵一腔失落之情無處訴說,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在為萌新失落,還是在為狗失落,只好塞了塊糯米雞到嘴裏,安靜地自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