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七話

分明是無需争執的場面,可是誰也不願讓步地先開口說話,場面就這麽僵持着。

四目相對,眼波流轉。

謝瓊樂終是敗下陣來地撇過眼,從懷裏掏出那個小木盒。

季成安方才就注意到她出來時秋畫将狐裘披在她身上時還放了一個小木盒在她的懷裏。

她沒提,他也沒有主動開口問她。

陷入愛情的時候,對方會變成天上皎潔的明月,會成為霜雪染白世間最後的顏色。

再自大的人也會變得不自信,再運籌帷幄的人也會害怕差錯。

那個木盒會是給他的嗎?季成安其實并不确定。

謝瓊樂并不知道季成安的內心兜兜轉轉早已百轉千回繞了好幾個圈子。

木盒被她握着伸出到他的面前。

謝瓊樂似乎是不大好意思,眼神飄忽地落在了別處。

“在清燕閑來無事繡了幾方帕子。”謝瓊樂尴尬地解釋,生怕他會誤會,“哥哥他們也有的,不單是繡給你的。”

掩耳盜鈴,欲蓋彌彰。

“謝謝公主。”

季成安接過木盒,正準備推開木盒的蓋子,就被謝瓊樂急急忙忙地按住了手。

謝瓊樂按住他的手,她的手方才抱着暖湯婆子,掌心暖暖的,觸碰到他冰涼的手背還是被這冷飕飕的手感給冷到了,瑟縮了一下蜷縮了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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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再看。”謝瓊樂情急下的語氣帶着命令的口吻。

季成安的手背上仿佛還殘留着謝瓊樂輕觸一瞬的那溫暖,心下想着下次一定要暖好手才方便牽她。

“好。”

冬日出來一小會兒就覺得身上都被寒風吹得身上的暖氣都散開了,絲絲的冷風竄進狐裘沒有遮擋到的腿部。

季成安注意到她因為冷而裹緊了身上幹淨得沒有一絲雜毛的狐裘,伸手将她身上的狐裘往前拉緊了一些,重新系好了系帶。

并将她手裏抓着的那塊玉佩一同挂在了她的腰間。

有些不搭,但是還挺好看的。

季成安勾了勾嘴角。

“回來了?”

他們才出去了一小會兒,可梅閣裏只剩下了一手捏着糕點,一手端着茶的謝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們倆,還有恭謹站在那裏的秋畫。

“哥哥。”私下裏,謝瓊樂還是更傾向于叫他哥哥的。

謝安捏着的糕點正好只剩下了一小塊,他丢進嘴裏,拍了拍手指上的殘渣,喝了口茶解膩。

給小姑娘準備的糕點總是偏甜口些。

謝安眼神極好,一眼就注意到了謝瓊樂腰間系着的那塊本該待在季成安腰間的紫玉。

啧啧啧。

這倆人,一會兒這玉佩在這一會兒玉佩又在那兒,也不知道玩的是什麽情趣。

“古祁蘊送她們回去了,你可也要回宮?”

謝安起身将秋畫手裏的湯婆子接過塞在了她的手裏。

謝瓊樂眷戀地抱着湯婆子,擡頭笑盈盈地朝着謝安彎了彎眼睛。

“謝謝哥哥。既然哥哥也在,我們一同去栖凰殿看看母後吧。”

謝安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也好。”

栖凰殿內也燃着獸金炭,獸金炭不會生煙熏得人眼睛疼,整個宮殿裏暖和得好似春日。

“母後。”

沈雨嫣正與尚食局的大女官說話,見謝瓊樂與謝安來了,笑着打斷了兩人的會話。

“先是這些,若有其他問題,再來回話便是。”

那穿着暗綠色的大宮女笑着說是,給謝安與謝瓊樂福禮後就離去了。

“這大冷天的怎麽還到處跑呢?”

沈雨嫣看似是責怪他們,可臉上挂着的笑還有撫摸上謝瓊樂柔順黑發的手可是截然不同的溫柔意。

“母後,午後我請了曲竺和思域來宮裏陪我說話,這不是來蹭母後的晚膳嗎?”

謝瓊樂讨巧賣乖乃是一絕。

沈雨嫣眼瞧着自己這個乖女越發地乖順又可人,心裏是浸了蜜罐子似的甜滋滋的。

“成安與安兒也來了,可有什麽想吃的,我差小廚房去備些。”

謝安在沈雨嫣面前倒也不拘謹:“母後,我饞您小廚房的鮮筍鲈魚湯已久了,父皇日日來栖凰殿,我都不便來打擾了。”

謝安說話口無遮攔的,可是沈雨嫣聽着倒是不生氣。

懿貴妃倒臺後,後宮裏的其餘莺莺燕燕也不足為懼了,謝封仁來後宮的絕大多數時間都在栖凰殿。

沈雨嫣笑了笑,對着季成安也是一副看自家孩子的溫和笑意。

“成安,可有什麽想吃的?”

“臣并不挑食。”

季成安畢竟是這裏唯一的外人,時刻謹記着自己的身份。

“本宮記得,你最愛的是糖藕。”

沈雨嫣轉頭對着蓮溪吩咐:“讓小廚房備菜吧。”

食不言寝不語,可是謝瓊樂是個現代人,吃飯的時候沒得看電視劇還不讓說話,這對她來說跟酷刑也沒什麽差別了。

在沐月宮,她一直都是随着自己的性子,來了栖凰殿,她還是仗着沈雨嫣對她的寵愛把這些規矩都丢在了身後。

“母後,剛剛那位是尚食局的尚食大人嗎?”

沈雨嫣見她飯都還沒吞下去就開口的模樣,鼓囊着兩個腮幫子一點兒閨閣小姑娘的禮儀都沒有,也不知道當初去曲府學來的禮儀都被她忘了多少。

回來也就堅持了半個月就現出原形了。

“把飯吞了再說話。”

餐桌上只有謝瓊樂叽叽喳喳的,謝安與季成安都細嚼慢咽,一句多嘴的話都沒有。

謝瓊樂将飯吞了下去,把剛剛問的話又問了一遍。

沈雨嫣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案,謝瓊樂好奇地繼續問:“那尚食大人是來做什麽的?”

沈雨嫣沒好笑地盯着她:“你這孩子,真要是關心這些怎麽就忘了過半月就是冬節了,要舉辦國典,朝廷大臣和候王們都要進京,尚食是來問此次國典夜宴的諸多安排的。”

沈雨嫣在說候王時微微頓了頓,若是不仔細根本就注意不到。

謝瓊樂笑了笑,她當然不能說自己失憶了連冬節是個啥節日她都不知道吧。

問完自己想問的問題之後,謝瓊樂就拉上了嘴巴的拉鏈,乖乖吃飯。

“冬節不出意外,你姥爺也是要來的。”

沈雨嫣卻不肯放過她,她姥爺,那不就是平定将軍的沈太姥爺麽。

忘了誰謝瓊樂都不會忘了這號人物的,畢竟自己在白芷學院被夫子“針對”全都因為沈太姥爺。

“知道了。”謝瓊樂埋着頭小聲應話。

這可是她穿書以來第一次見這位莊嚴肅穆的沈太姥爺,希望他不要對自己太過苛待。

好歹她也是他的親外孫女。

冬節是大興一年裏最重視的節日,好比當代的春節。

在大興,年節也得拍在冬節後面。

“公主,今日這樣的節日裏可得穿紅色的呢。”

流雲不知道從哪裏尋來了一件正紅色的衣裙,紅裙上繡白蓮,領邊是繡金線。

“這是……”

流雲手裏捧着那件紅裙,仿佛捧着金子,燦爛的笑容差點閃瞎了謝瓊樂的眼睛。

“這是皇太子送來的,說是冬節可都得穿紅色的。”

謝安送來的?

“那就穿這件吧。”

正紅色衣裙下是白皙細膩的肌膚,穿了如此鮮豔的顏色,謝瓊樂的發髻也就簡單了些,否則真的像是一個花盆子。

“走吧。”

白日皇帝攜重臣于重靈寺祭拜神靈,望開春來年順利。

夜裏舉辦夜宴,百官互相慶賀,全國共慶冬節。

謝瓊樂出場就吸引了衆多人的目光,謝瓊樂平日并不喜歡穿太過鮮豔的顏色招人,難得一次穿正紅色,盛開的裙尾曳地,她朝下面的人們輕瞥的一眼宛若上神睥睨衆生。

“那就是瓊樂公主嗎?”

“這也太漂亮了……”

……

謝瓊樂坐在席位上,視線落在了坐在對面的幾位上了些年紀但是身着華貴的男人身上。

想必這幾位,就是謝封仁的兄弟,大興的候王們。

按輩分,她須得喊他們一聲皇叔。

他們都在各自的封地長久未出,每逢冬節才能入京一次,此時正“兄友弟恭”地互相招呼着。

感知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視線。

謝瓊樂朝四周打量了幾眼,最終在對面一處席位上見着了一個手握着酒杯,視線直直地注視着她的男人。

看穿着打扮,是與旁邊聚衆的幾位相同的地位,應當也是位王爺。

只是他獨自一人,手裏把握着酒杯,那雙眼睛,莫名熟悉。

謝瓊樂淺笑着朝他颔首,對方也是朝着她淺然一笑,舉杯飲酒。

“秋畫,那人是誰?”

謝瓊樂偏過頭小聲地詢問身後的秋畫。

秋畫順着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位獨樂樂的王爺身上,彎腰在她耳邊回話。

“那是衡王殿下。”說完又多解釋了兩句,“是陛下的五皇兄,陛下的親兄弟。”

謝瓊樂蹙眉,謝封仁的親兄弟,那他也是德祥太後的親兒子了。

“衡王的封地在哪?”

一般不受重視的親王的封地都會在極其偏遠的地方,她依靠着衡王的封地就能知道他在皇帝眼中的地位。

究竟是尊敬敬佩的皇兄,還是忌憚的對象。

秋畫猶豫片刻,比方才的聲音更小聲了:“山東定陶。”

衡王封地距離京城不算遠,卻也不是什麽極為富庶的地方。

謝瓊樂突然有些把握不了這位衡王的輕重。

位高者姍姍來遲,皇帝攜皇後來場,李民大聲通傳,下面跪了一地。

“陛下萬歲,娘娘千歲。”

謝封仁大手一揮,今日大興皇室都換上了正紅色的正裝,皇帝皇後也不例外。

謝瓊樂還是改不了喜歡用餘光觀察身邊人的習慣,她注意到沈雨嫣的眼珠子緩緩轉動,似乎是在場內尋找一個人。

而那雙眼珠子最後就定在了衡王的方向。

女人該死的第六感,這位衡王殿下身份一定不簡單。

“諸卿請起,今日是冬節,不必拘束。”

謝封仁坐下,底下跪着的官員候王才敢起身。

謝瓊樂再一次将視線落在了與旁人都有屏障的衡王身上。

眼見着謝封仁舉着酒杯朝着他走去,衡王站在謝封仁面前,不畏懼也不谄媚,謝封仁對他說了什麽,他微微一笑。

謝瓊樂突然恍然大悟,卻又有些驚恐。

為什麽,為什麽她在衡王身上看到了季成安的影子。

很快,謝封仁舉着酒杯又朝着其他候王身邊去了。

謝瓊樂的大腦有些混亂,小說裏根本就沒有說季成安的身世存疑。

可是……

風筝的線突然斷了,她想要抓住那根白色纖細的繩線,可是一陣風就把那風筝給吹走了。

“母後想你了,記得去看看她。”

謝封仁對着他的這位兄長還是很尊敬的,畢竟在各位皇兄想要奪位時,是他一直站在了他身側,助德祥太後扶持他上位。

可是他還是疑惑,那時候的他不過是個幼童,他若是想要趁機奪位,是成功可能性最大的一個。

為什麽他沒有這麽做?

衡王謝潛延,在他還未出生前,先帝曾屬意他做太子。

在德祥太後代理朝政時,他本是住在京城的,後來他掌權不久,他便提出要回封地去。

謝封仁答應了他的請求。

自古帝王多疑,饒是謝封仁也無法避免自己對謝潛延的疑慮。

他派暗探時時關注諸位兄弟在封地的動作,他當然知道其中有人蠢蠢欲動,可這位皇兄每日澆花養草,真的做了個閑王。

先帝始終搖擺不定要讓誰來繼承這個皇位,這個皇位是他政變奪來的,他既希望有人能替百姓守住江山,是個強硬的性格,又害怕不能施行仁政讓大興早早覆滅,步上前朝的後路。

也正因為先帝的顧慮,皇太子遲遲未定,讓所有的皇子都自認為自己是有機會的,沒有避過諸王奪嫡的殘酷過程。

所以,謝封仁在一開始就定下了謝安這位皇太子,讓其他的皇子知道,這個皇位是屬于謝安的,不要産生妄想。

謝安是他教養長大的,他一直教育他要愛護手足,不是必要,不能傷害他們性命。

謝安聽從謝封仁的教誨,哪怕謝守動作不斷,他也只是監視他的小動作,沒生出斬草除根的想法。

謝潛延與他碰杯而飲:“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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