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霍戎的聲音陡然轉冷:“難道國公覺得有什麽不便麽?”
衛國公立刻滑跪在地:“能讓陛下常常挂念,是臣全家的榮幸,臣代全家時刻恭迎陛下!”
他可不敢表現有什麽不便,若是聖上懷疑他家有什麽陰謀,那真就是透心涼了。
霍戎這次一揮手:“下去吧。”
衛國公小心翼翼的退出去,又聽到上首傳來一道冷冰冰的吩咐:“衛國公回去,也給家人傳句話,免得再驚擾了。”
“陛下要來國公府小住?!”
“這怎麽可能……”商沅面色都變了:“陛下身份尊貴,怎會輕易離宮?”
書裏的霍戎,視權如命,但凡誰靠近內宮,定會粉身碎骨。
別人三宮六院,他卻連個枕邊人都無,只有兩三個供他折磨的玩物。
這次他怎麽剛稱帝,就迫不及待的離開象征最高權力的皇宮?
而且書中根本沒有暴君來家中小住的任何情節,商沅頓時有種漂浮的失控感。
他擺出為父分憂的模樣:“陛下住在國公府,萬一有個好歹,我們豈不是要完?”
衛國公心如死灰,無力反抗:“若是抗旨,現在就完。”
“對了,陛下說,曾經在咱們府邸小住過,那時候他還是冷宮不受寵的皇子呢,家裏上上下下沒得罪過他吧?”
衛國公知曉霍戎睚眦必報,決定趁他現身之前先清理一波門戶。
商闕夾菜的動作一頓,漂亮眼眸如看好戲一樣停在了商沅身上:“那時兒子年紀還小,大哥是陛下的太學同窗,倒是總在一起呢。”
商沅曾對暴君做下的事兒,怕不是“得罪”二字能輕易交代的吧?
拼命回憶原書卻一無所獲的商沅:“不……不記得有人得罪……”
衛國公強打精神道:“也不必太過緊張,陛下駕臨,也有助于咱們國公府的聲望——阿沅,陛下既然提到了上次小住,那你要多提心思,萬一陛下回憶舊事,傳喚你侍奉,你要小心應付。”
真特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細作的事還跟刀一樣懸在他脖子上呢,這又來了個回憶舊事?
那書上完全沒有原主和暴君的太學記憶,他能和霍戎回憶什麽舊事?下藥逃跑啊?
商沅已經放棄掙紮了,連在家搞錢的欲望也無,只想連夜搞站票離京。
商沅輕咳兩聲,做出為難悲傷的模樣:“父親,兒子也想侍奉陛下——只是母親的忌日到了,兒子想去莊子上小住幾日,也算盡了孝心。”
原主母親貴為定王之女丹霞郡主,嫁入衛國公府之後一直郁郁寡歡,衛國公專寵小妾後,母親更是心灰意冷的帶仆從離開國公府,去了京郊的莊子。
最後,也是獨自死在了莊子裏。
商沅借着母親忌日,一來可以避開暴君,二來也可以去莊子裏和之前的仆從了解情況,清查他母親當時留下的産業嫁妝。
衛國公聞言,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平心而論,他巴不得大兒子離家遠遠的。
頂着一個前太子妃的名頭在家裏晃,那暴君看到了,心思一動算起賬來怎麽辦?
但皇帝畢竟說了從前之事,若是傳召商沅,兒子不在也不好交代。
衛國公一時拿不定主意,看向國公夫人。
霍戎長住國公府,國公夫人是最樂享其成的人。
如今商闕長成了絕色公子,正愁不知如何和皇帝扯上關系,如今皇帝主動送上門來,倒省了她的功夫。
至于這前妻留下的商沅,怎麽說也有幾分姿色。
趁早去了莊子,也更方便商闕施展。
國公夫人立刻放柔聲音:“阿沅想要去莊子,是一片孝心,自然要成全,再說你剛和太子……總之,去那裏清淨幾天也是好事。”
衛國公颔首:“那……明日讓南屏收拾行李吧……”
“也不必等明日了,”商沅很不能立刻瞬移過去:“若是讓旁人看到,陛下一來咱們府邸,我就走,反而不好說了,我此時上路,父親模糊個時日,陛下問起也好交代。”
此時天色還未黑,上路不引人注意,現下動身,天色黑透之前定能趕去莊子。
衛國公微一颔首,不再去理會了。
夜雨裹挾深秋的寒意,砸落在宮闕檐角大殿中,攪擾得人心頭煩悶,展淩進了殿,對着觀雨的霍戎拱了拱手,似乎有幾分難言之隐:“陛下曾說自己那夜是被人下藥,屬下去查,還……還真發現了一味可疑的藥。”
“查出什麽了?”
“屬下……”展淩臉頰可恥的紅了:“屬下去太醫院問了太醫,太醫查詢了典籍,有種……催情的春/藥,無色無形,氣味片刻消散,咳咳……”
展淩不知自己為何要來報這無稽之談,他家陛下英武神勇,怎會中春藥……
這真是無稽之談……
誰知上首一道聲線冷冷響起:“這味藥如今可在何處得到?”
展淩:“???”
饒是受過嚴密訓練,他臉上的表情也極為一言難盡。
陛下竟然開口問藥,那是不是證明……那日溜走的細作和陛下已經……
怪不得一醒來就讓燒床……
展淩吓得一抖,不敢再往下細想。
霍戎面色卻愈發陰鸷。
那夜的歡愉即便有藥物蠱惑,可心底的渴望卻做不得假。
難道深入骨髓的渴慕,竟是藥力所給?
朦胧現身的少年……也是藥力所化?
展淩垂眸,艱難道:“這個藥,這些年專供大內秘用……”
霍戎語氣冷如冰刃:“所以不管是阿貓阿狗,只要手裏有這味藥,都能讓人……”
展淩垂頭不敢說話。
本來覺得自己生涯一片光明,如今卻覺得不被滅口都是好事……
“不過這藥向來機密,只有內務府幾個管房事的太監有,屬下查了一下冊子,如今這藥……只賞賜過幾位侯爺和國公,最近的一份,恰賞了之前的太子妃……”
霍戎眸色沉沉。
“但這藥也做不得真,畢竟也可能被這些侯爺賞賜給旁人……”
“展淩,朕覺得你最近廢話越來越多了。”
“臣通過那細作傳遞的信箋,确認那夜之人是為太子效力的……”展淩道:“陛下,咱們正好在國公府,要不要從商公子身上查起?他可是廢太子心腹……”
霍戎狹長的鳳眸眯起:“他現在何處?”
“屬下在衛國公府周遭安插的眼線來報,說商公子在天快黑的時候,不知為何匆忙去了京郊的莊子。”
霍戎心念一動,透出野獸捕獵時的危險:“你立刻親自去!今夜把人給朕追過來!”
夜雨聲急,倉促的馬蹄聲踏碎雨珠,去往京郊的道路上,一輛馬車正在飛速前行。
京城終于隐沒在身後的夜色中,商沅坐在車中,依然心神不寧,不住催促馬夫:“再快一些……”
南屏艱難的咽了咽口水道:“公子,為何你如此……心虛?”
商沅不住回頭看:“能不能別說你家公子虛……”
南屏:“……”
公子最近的一舉一動,讓他心事重重。
公子去了宮中學規矩,呆了好幾個月,定會經常和太子經常見面……
趁宮闱亂了,公子竟直接回了家……
那藥一向是用在那地方的,主子一回家就讓他去買藥,那自然說明了公子已經和太子……
夫人又急着給公子在相親,他不由得聯想到曾有人說,郎君肚子大了急着出門,婚後一直藏肚子的事兒……
難道他家公子成親以後也要……
南屏吓得忙搖搖頭,他家公子谪仙似的美人,自己怎能如此诋毀呢?
可公子一聽陛下要來,就急着要逃。
世人都說他家主子愛慘了太子,這五年更是為太子赴湯蹈火,順着方才的思路想,會不會是……想去僻靜的地方養胎,給太子留下子嗣……
南屏被自己的思路吓得滿身冷汗,幾乎全身都顫抖起來。
他要暗中注意着,若是主子不對勁了,就趕緊找個正經郎中……
商沅疑惑的看了看滿頭冷汗的南屏:“……你怎麽看起來比我還虛?”
他下藥,他逃跑,他刺殺未遂,還沒流這麽多汗呢!
南屏一怔,若說公子可能會有喜,可公子飲食跑動上都絲毫沒有注意,甚至從沒和他這個貼身小厮提過看太醫之事……
就好像……從來不知男子會懷孕這事兒似的。
此時馬車驟然猛停,商沅身子前傾,差點沒摔出去。
車夫顫抖的聲音随即響起:“公……公子,我們似乎被錦……錦衣衛……圍住了。”
商沅心頭一緊,已聽到馬蹄聲踏雨而來。
錦衣衛是陛下親軍,常千裏追殺要案人員,所過之處,衆人顫栗,如今他們冒雨前來,難道是……曉得了什麽,來……來處決自己?
夜風把車簾掀起,坐在馬背上男人一身黑衣,策馬緩緩逼近。
商沅緊張的咽口唾沫,認出此人是霍戎身畔的展淩。
原身在軍營這麽久,和霍戎沒碰過幾次面。
但是和展淩等人卻聯系緊密。
而展淩身為霍戎的鷹犬,眼神出了名的敏銳。
他易了容,身量卻未變。
商沅胸口怦怦跳,怕下一秒來人就要拔劍取自己狗命。
展淩卻沒強硬的讓他下車,甚至連車簾都沒碰,似乎有所顧忌的在他馬車畔勒馬:“公子,陛下有旨,讓屬下請您回去。”
聲音恭敬而不容違逆。
商沅心登時沉入谷底。
馬車在錦衣衛看似護送實則押送下乖乖回京。
車內,商沅手指輕顫,本就白皙的臉頰愈發蒼白。
他商沅只是國公府的公子,何德何能勞煩錦衣衛?
霍戎如此大動幹戈,八成是發覺了他身上有異樣之處。
他是懷疑自己麽?還是已篤定了?
望着京城逐漸亮起的燈火,商沅胸口狂跳。
回到國公府,已近深夜細雨拂面,商沅只顧着緊張,下車時都未打傘,眉眼沾染了雨珠。
南屏忙要跑着去撐傘,商沅卻驀然停下腳步。
隔着秋雨水汽,屋檐下赫然站着幾個佩刀的錦衣衛,而中間的男子身形高大,眼眸沉沉掃來,氣勢比寒雨凜冽。
國公府死一般寂靜,而這些人,如同地府冒出來的羅剎。
還沒等商沅反應,霍戎已邁開長腿,一把提起他衣領,将人直接拎到了房中。
突發變故,商沅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已發覺自己被暴君摁在門板上,耳邊傳來年輕帝王不緊不慢的聲音:“雨夜路滑,這麽着急上路,是想躲開朕?嗯?”
上位者自帶的壓迫氣息讓商沅不住打顫,聽到這話更是心裏一抽:“陛下說笑了,是……是臣的母親祭日快到了,臣特去祭拜……”
“是麽?商公子還真是念舊情之人。”霍戎語氣裏含着笑意,掐在少年脖頸上的手卻微微用力:“所以你特地下藥勾引朕這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