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細作來了場金蟬脫殼
商沅本不想和大號炮灰霍從冉有太多牽扯,但望着眼前面容瓊秀的貴族少年,卻說不出拒絕。
霍從冉深深看了商沅一眼:“孤不信這是你的本意,阿沅,你有任何苦衷顧慮,都可和孤講。”
聽到這話,商沅倒有些啼笑皆非。
原主到底是有多愛太子,才能讓眼前人覺得,縱使退婚,也是原主被逼無奈做下的選擇。
商沅實話實說道:“我這幾日唯一的顧慮就是和殿下的婚約,如今婚約已解,我便毫無顧慮了。”
霍從冉望着商沅毫不躲閃的眸光,心裏生出前所未有的慌亂,他試探道:“阿沅,孤知道你不是為了所謂權勢,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麽流言?”
商沅不願和這個書中的炮灰渣男糾纏:“……你我二人已無婚約,殿下如今出入不便,還是快回吧。”
霍從冉被商沅說得終于面色微變,好半晌突然發問道:“阿沅,你為何不按我信上所說行事?!”
商沅聽着這理所應當的口氣,微笑道:“哦?我為何要聽命于殿下?”
霍從冉垂眸道:“孤……孤一向拿你當王妃,當最親近之人看的。”
商沅的笑容愈加嘲諷:“所以你讓自己的王妃給別人下藥?”
“誰說讓你們真的……”霍從冉臉色黯淡道:“當時不是說趁他意亂情迷的時候下手嗎?我怎會舍得讓你和旁人……”
眼前人看起來是翩翩公子,說出的話卻讓商沅生理不适。
商沅冷冷道:“那還真對不住,你從來沒讓我意亂情迷過,我自然也無從分辨,不過我看你和商闕倒是情投意合,他是此中熟手,你怎麽不讓他去?”
這幾句話說得霍從冉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灰。
什麽叫從未意亂情迷過?
商沅那麽愛自己,不應該為他的一呼一吸,一笑一鬧迷醉麽?
霍從冉之前只覺得商沅唾手可得,如今卻愈發琢磨不透:“阿沅,你若是吃醋傷心,皆可私下與我說,可如今退婚驚動了陛下,便是覆水難收……”
霍從冉大致猜想到,是商沅曉得了他和商闕一事,放棄了計劃不說,還鬧脾氣過了火。
霍從冉走近幾步,想作勢擁住眼前的少年:“世事無常,你是本王最信得過的人,這種事怎會假手他人?阿沅,如今我朝不保夕,若你真對我無情,我退婚無悔,可我曉得你的心,你莫要一時負氣……”
“不是負氣。”商沅冷冷後退幾步道:“反而是之前,也許是殿下你的錯覺。”
霍從冉怔住:“錯……錯覺?”
眼前人略顯尖瘦的下巴和以往一樣,顯出幾分孱弱。
眉眼的氣質,卻判若兩人。
商沅定定看向霍從冉含着薄怒,無措,震驚的眼睛。
“衛國公的嫡長子,照例要嫁給這天下最有權勢的男子,當時您貴為太子,日後可君臨天下,我的心意,信任自然都在殿下身上。”
“可殿下如今已不是太子,只是一個朝不保夕的王爺罷了。”
“殿下辜負了我的期待,對不住,我也只能辜負殿下對我的信任。”
霍從冉臉上籠罩寒霜,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少年。
少年睫毛纖長,露出的鼻尖透着緋色,叫人移不開眼。
往日商沅被他對視,都會垂下頭,此刻卻雙眸沉靜,如同山澗冷泉。
以往只知商沅長得好,卻不知他竟是如此人間絕色。
可他說的話,卻如利刃般死死往他心頭紮。
霍從冉面色微變,眯眸道:“阿沅……你是本王的太子妃,自從有了婚約,就和本王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不做我的太子妃,難道還能有旁的出路?”
“殿下說話小心些,太子都沒了,何來太子妃?”商沅只想擺脫太子糾纏,下颚輕揚故意道:“我當太子妃,是為了去宮中做君後,如今的陛下不是你,我就算有心悅之人,也是仰慕尚未大婚的陛下啊!”
這話,只是商沅為了遮掩原主對太子的情誼,畢竟如今太子傾覆,他提出退婚,定然是為了權勢。
只要他坐實了愛慕權勢,旁人只會感嘆他之前為權力伏低做小,卻不會懷疑他人設大變。
愛上權勢,總比愛上把自己當替身的渣男舒服得多。
至于後路,商沅也想好了,最好盡快找門“親事”當幌子,出嫁從夫,從此天高狗皇帝遠。
賢王站在衛國公的庭院中,如同不認識一般打量着少年,半晌才低笑道:“阿沅,這世上回頭路可不好走,你想抛下本王另攀高枝,也要看清那處還容不容得下你!”
他俯身,冷冷的在商沅耳畔道:“畢竟,京城人人都知曉,商家大公子對太子情,根,深,種!”
豁,這麽一變臉,方才的溫潤少年登時有白切黑反派的味兒了。
商沅面無表情的行禮道:“這是我的私事,不勞殿下費心了。”
說罷頭也不回徑直離去,霍從冉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阿沅……”
可從前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少年,如今卻連一個回眸都不願施舍。
婚事退了,衛國公卻蔫兒了。
在衛國公心裏,這個大兒子早就和太子是一根線上的螞蚱了,太子若有不測,他這個兒子也該随了去,一了百了。
可如今太子沒死,還被封了賢王,這簡直是絕處逢生嘛!
要知道衛國公祖上本是開國重臣,朝廷穩固後不少重臣遭到血洗,衛國公祖上卻因與皇家聯姻逃過一劫,經此事後,衛家琢磨出了一條茍命之道——和皇家聯姻。
衛國公府盛産美人,嫡長子向來是君後的不二人選,坊間甚至流傳着“得商家子,得天下”。
誰知偏偏到了商沅這一輩,出了個百年不遇的硬茬燕王,硬是從苦寒之地造反,一路殺到了京城。
太子妃既沒得做了,能撿個王妃也是好事啊。
可皇帝一出面,還真讓這大兒子把婚事給退了。
皇帝在的時候他不敢說什麽,皇帝走後,卻免不了鼻孔吹氣給商沅聽。
“本朝民風開放,就算是父母,也不能逼人成親,如今聖上出面退了婚,您就算把大象吹上天也無用。”
衛國公看兒子出言不遜,愈發惱怒:“你放肆……這國公府是容不得你了,你不想當賢王妃?好啊,那你就趁早嫁給旁人!”
他本想用此出氣,畢竟商家的眼界相當高,一時也找不到适配之人,誰料想商沅直接點頭道:“成,那勞煩您快去給兒子找人吧!”
衛國公:“……你好歹是個郎君,能不能矜持些?”
在原書裏,男子分成了兩大類別,一類是正常的科舉仕途,一類則是出嫁從夫的郎君。
衛國公的兒子們向來都是走第二條路,原主也一直接受君後的教育,若想快速離開京城,還是“嫁人”最快。
“我倒是覺得,大公子這次想的,比夫君要通透呢!”等回了房,衛國公夫人才柔聲道:“夫君您想,當今陛下是個什麽人?喜怒無常,天意難測,自從他進京,這菜市口的血都沒幹過……而賢王呢,今上在冷宮的時候,他可沒少使絆子,害得陛下好幾次命都沒了……”
“以陛下的性子,夫君覺得賢王能做多久?”
衛國公聽得冷汗涔涔:“慚愧啊,老夫竟還沒你一個婦人家看的透。”
他只道陛下顧念兄弟情誼既往不咎,但陛下可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萬一那天想起了舊仇……
衛國公道:“以你看,商沅的婚事究竟該如何?”
“妾想着,越快越好。”
衛國公冷下心腸,沉默的點了點頭。
他雖然不心疼這個大兒子,但還是想讓他高嫁擡門頭的。
只是如今一折騰,嫁入皇家定然是沒有指望了。
衛國公府的面子往後放一放也無妨,先讓這禍害出了門才是要事。
本朝嫁子如嫁女,潑出去的水,那可再也和衛國公府扯不上關系了。
衛國公撫上愛妻的手背:“柔兒,此事還要你操心相看了,趁早讓那孽障出了門,我們三個,也能過些安穩日子。”
國公夫人微斂美目:“能為夫君排憂解難,是妾最大的心願了。”
第二日,衛國公夫人已開始找人來商議商沅的婚事。
她這麽急不可待,自然有她的道理。
商沅是準太子妃,又是衛國公府的嫡長子,霸占着這名頭,衛國公去見什麽貴戚都只能帶着,商闕連個正經位置都無。
商沅這前太子妃早日出了門,也趁早給商闕騰位置。
媒婆見慣了京城權貴後院的陰私,笑着看向國公夫人道:“不知夫人想給公子挑個什麽樣的郎君啊?”
國公夫人輕嘆了口氣:“哎,我們府的大公子之前可是許給前太子的,如今退了婚,那再嫁的,也不能太差不是。”
“哎喲夫人,話不能這麽說。”那媒婆何等機靈,一看國公夫人的眼色,就知道該說什麽話:“您家公子若是沒許過親,那倒是一切好說,可如今這世道……啧啧,他這和皇家沾邊兒的人,非但擡不了身價,倒讓旁人都避之不及呢!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若不是和國公府關系走得近,再加上您那公子姿容絕世,這門親事,我都不想接,怕砸招牌呢!”
“我看您那公子啊,也別挑挑揀揀了,趁着年紀輕,能生養,趕緊出門也就是了!”
國公夫人裝模作樣的抹抹眼角:“那就全賴您操心了,有您坐鎮,我也不怕國公爺說,是我苛求了他這沒娘的孩子。”
如今京城動蕩,商沅退婚後正是在下風,大多高門大戶都會選擇觀望,能物色到的郎君自然要差很多。
她專門挑此時說婚事,也是為了這一點。
“還有一事,我們府中那姑娘,蒹葭,如今也十五了。”國公夫人壓低聲音道:“你也留意着,趁早說門親事。”
那媒婆會意的點點頭,轉身便走了。
國公夫人望着媒婆遠走的背影,冷笑道:“商沅退婚也是好事,不想嫁王爺,那就嫁別人,我還以為他是個君後的命,沒曾想也是個沒福氣的。”
身畔的婆子哼道:“他娘就是個苦命人,他們兄妹能有什麽好福氣。要我說這國公府的婚事,還是要看咱們公子的。”
宮中大殿,霍戎坐在椅上,緩緩飲盡手畔涼茶。
昨夜,那無孔不入的小細作又來了。
含着水汽的眸子不似以往清冷,眼角泛起紅暈,瑩潤白皙的身子緊緊纏繞在他身側。
隐約間,胸前的緋色梅花印記愈發清晰。
如紅梅落雪,極盡豔麗,卻又似曾相識。
這幾日,展淩一直在排查細作留下的蛛絲馬跡。
展淩禀道:“臣已經追到了那細作的蹤跡,屬下根據他下車的地方沿途搜查,已經大致鎖定範圍,應該是在東城淮安坊……”
也在淮安坊?
霍戎眸光晦暗,某個不可置信的念頭再次漸漸浮現。
展淩還在禀報:“那細作大約還在淮安坊中,坊中不過百餘人,屬下略微搜查後沒發現可疑之人,不過陛下放心,只要他在京城,定無處可逃。”
霍戎緩緩道:“這小東西隐入淮安坊便銷聲匿跡,顯然是有人接應,說不準,還來了場金蟬脫殼。”
展淩細細琢磨這話:“陛下心中已有推算了?”
“那人,”霍戎危險的眯起眸子:“總讓朕想起一個……故人。”
一個讓他咬牙切齒的故人。
霍戎摩挲着玉佩,緩緩道:“你說,若曾負你的人,看你身居高位又試圖示好彌補,你該如何?”
展淩眸光閃過銳利:“當然是盡快除去,方能一雪前恥。”
“一死而已,太過無趣。”霍戎指尖摩挲着玉佩,似是發現了極為有趣之事:“一雪前恥的最好法子,“是把那人釣到你的陣營裏,到時他如離水之魚,還不是任你擺布。”
他要讓商沅進宮成為掌心之物,但即使是釣魚,他也想要魚心甘情願的主動上鈎,如今還沒下鈎子,商沅就主動擺着尾巴游來示好,倒是讓他意外。
不釣來吃個幹淨,都對不住從前的自己。
語氣裹挾的冷意徹骨,讓展淩忍不住發顫。
“對了,屬下還發現了個小線索。”展淩忙道:“和淮安坊的商大公子有關。”
霍戎呼吸一滞:“嗯?”
“他的貼身小厮一大早就去買傷藥。”展淩道:“還說他主子被野狗咬傷了。”
他記得車夫說,那日溜出去的細作,也是被野狗咬傷。
霍戎唇角凝起危險:“當夜,他沒在京城?”
“挺衛國公府的人說,大公子為了準備大婚,一直在宮中學規矩……”
霍戎面色一沉:“那小東西為誰效力可曾查清?”
“此人是為京城中的人效力,只是京城的權勢盤根錯節,屬下還拿不準。”
霍戎眸光微寒:“接着去查那小東西為誰效力,還有當夜為何進入朕的大營。”
若此人真的是爬床勾引,為何會不告而別還故意躲藏?
“你這幾日在淮安坊,衛國公府有何動靜?”
展淩道:“衛國公府無事,只是他家的大公子和賢王退婚後,正迫不及待的張羅着找人呢,屬下看到媒婆進出……”
霍戎面上閃過陰霾,一雙眸子漸漸陰戾。自從進京,他就察覺到了商沅對他刻意的讨好接近。
本以為商沅擺着尾巴來咬鈎,結果只是路過嗅了嗅?
大約是自己住在宮裏,不易接近,就敢打上旁人的主意!?
“展淩,朕要出宮,去淮安坊小住一段時日。”霍戎冷冷擡手,壓住想要勸谏的展淩:“朕有的是法子讓朝廷的人閉嘴,但一來時日緊迫,朕和他們耗不起,二來朕剛登基,也不願殺伐太重,你速去辦好此事!”
展淩驚道:“這……可是陛下倉促之間去哪裏安歇?都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他心裏卻道,難道陛下此次特意去淮安坊,是為了親自捉拿那小細作?
“餌離得近了,獵物才更好上鈎。”霍戎冷道:“朕若失約,豈不是辜負了故人的美意。”
展淩拱手聽命:“臣這就去安排。”
心裏卻思索,也不知是什麽驚天大案,倒勞煩陛下親自以身為餌……
當夜,乾元殿着了不大不小的火,因救援及時,無人傷亡,只是這寝宮,終究不能再住了。
大臣本覺得皇帝會換宮室歇息,可霍戎卻提出離宮的主張。
在這個節骨眼上,沒人敢去觸黴頭反駁。
皇帝要離宮的消息,登時傳遍了京城。
商沅也知曉了這個消息,但他只當皇帝要去行宮暫住,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宮裏把衛國公召去。
“衛國公,寝宮的事兒想必你也聽說了,如今國庫虧空,朕也不忍再追征民力。”霍戎望着他,指尖緩緩敲着桌案:“這寝宮,少說也要修一月有餘。”
“說來可笑,朕貴為一國之君,卻連個安歇之地都無。”
衛國公:“???”
平心而論,他和新帝無甚交情。
寝宮失火,陛下不去找戶部訴苦,找他這個國公算怎麽回事兒?
稍轉念一想,他立刻明白了。
京城的高門貴戚裏,衛國公府是出了名的富庶。
陛下難得如此親切,八成是想讓他掏腰包。
“陛下龍體欠安,臣日夜難寐!”衛國公無比慶幸自己猜出了帝王的心思:“臣鬥膽進獻一半家財,也算為陛下分憂……”
若是不識趣,等到抄家,那可是分文都無了。
誰曉得霍戎卻淡淡一揮手,黑瞳望着他,竟有幾分誠懇:“國公誤會朕了,朕是想去貴府小住一陣子。”
住……住自己家!?
衛國公眼睛瞪得像銅鈴,真猜不着這位的心思了:“……陛下起居飲食,幹系重大,臣……臣萬一接待不周驚擾了聖駕……”
衛國公滿臉都寫着拒絕,平日裏上朝腿都打哆嗦,如今要把這位請家裏去,日子還過不過了!?
再說論榮寵,聖駕也輪不到他來接啊,就算是陛下懷疑了他家,也大可讓錦衣衛查,犯不着親臨……
陛下為何會選中他們家啊?
霍戎望着驚慌失措的衛國公,咬牙含笑道:“怎麽會招待不周?朕少年時,也常去國公家安歇,就是太惬意了,才常常令朕回味,如今朕也是想故地重游一番。”
不止要故地重游,還要确認些事情,揪出那膽大包天的小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