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君後出宮有什麽要緊?

馬嘶聲從夜風中傳來,簡清一身布衣打扮,語氣也有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親昵:“阿沅若是累了,就在車裏歇息一會兒吧,到地方了我再叫你。”

商沅合上車簾,一瞬間,背後的宮苑和自己徹底隔絕。

商沅望着馬車上的草藥碎屑,輕聲道:“多謝簡兄。”

不知為何,腦海裏卻掠過大婚那日,和霍戎登車一同回宮的盛況。

商沅撫上小腹,這個孩子帶着霍戎給他的記憶,深埋進了他的骨子裏。

商沅暗暗告誡自己,過往的一切都已和自己無關,如今既然逃了出來,過好今後的日子才是最要緊的。

至于過往,那只不過是霍戎和原主的糾葛,恩情也好,虧欠也罷。

自己都不必再卷入,更不必傷心失落。

馬車一路西行,很快到了京郊,出于謹慎,簡清中途換了兩輛馬車,到了黃昏時,緩緩的在一間老屋前停了下來。

簡清跳下馬車,将車簾掀起——

馬車昏暗狹窄,坐在其中的少年卻透着美玉般瑩潤的光暈,愈發如同他深藏的寶珠。

從今後,如此絕色的美人就要和他一起浪跡天涯了。

簡清定定神,扶着商沅進了屋子:“這處是我外祖留下的老宅,因無人來住已久不打理,先委屈阿沅安置在此處,我明日去城門探聽探聽風頭,只要出了京上了水路,就不必擔憂了——”

說着又給了商沅兩套衣裳:“這些都是平民小郎君常穿的衣衫,阿沅閑了換上,以後對外,就宣稱和我是一對兒進京采買藥材的夫夫。”

商沅望着窗紗點點頭,不知為何,他總是有種飄忽感,也許是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他到現在還如墜夢中。

簡清望着少年白皙茫然的小臉,輕輕笑道:“從明日起,我們對外就是夫夫了,為防出差錯,阿沅不如先提前熟悉一下身份,免得旁人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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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沅一怔,擡起頭道:“提前熟悉?”

簡清便笑道:“比如叫聲夫君聽聽——”

商沅的心頭登時如風中之燭般輕輕一顫——

他叫過一人夫君,在那記事簿的紙箋上,裝作溫良癡戀的模樣,寫了不少對婚後夫君說的舔狗之語。

那紀實簿,想必已被荷荷拿去燒了吧——

其實也沒什麽可惜的,本就是自欺欺人的玩意兒罷了。

如今既然已順利逃出宮,更是不必再霍戎面前裝模作樣,商沅本以為自己定然如獲新生般欣喜若狂,可除了出宮的剎那松了口氣,此外心便如沉到了寒潭之中,冷得他不由自主的發顫。

簡清也只是開着玩笑試探商沅的态度,見少年無動于衷,他也只是不以為意的淡淡笑笑,看商沅似乎一直被凍得瑟瑟發抖,想了想,也知曉是少年在宮中金尊玉貴的嬌養着,沒有吹過冷氣,八成是又吓又凍受了寒氣。

他也不顧自己歇下,先給商沅的房間裏添了炭火,又給少年燒了洗漱的熱水,本想挨在少年身邊調笑試探,可看商沅一臉神思不屬,也只是嘆了口氣,替他掩上了房門。

他為了商沅冒了身死名滅的風險,自然不只滿足如此關系,可少年如今顯然心思不在此,以後日子還多,總要慢慢将他軟化的。

房間終于只剩自己一人,商沅洗漱罷獨自上了床,輕輕的縮在床腳。

這屋子沒有人氣,縱使已經添上了炭火,可仍冰冷徹骨。

商沅縮着手腳躲在被褥裏,輕輕用手去摩挲自己的膝蓋——

他從小身子就不好,自從中學時偶然在雪地裏昏迷後,愈發體虛怕冷。

還好家中世代行醫,父親大伯都極為用心的對他調理,總算是好了不少,可誰曾想竟一朝穿進了書中,被暴君玩弄到了這境地……

不止膝蓋不适,就連小腹都翻湧着陣陣下墜的酸疼,就如同腹中的崽正在抗議。

商沅無奈的撫上了小腹,低聲道:“又在鬧了?是餓了?”

這麽一說,他才發覺自己還沒怎麽吃東西,從食盒裏拿出幾塊香甜的茯苓糕吃了,又喝了兩杯熱茶,頓時舒服很多。

可胎動非但沒停下,反而愈發劇烈——

四個月的崽本不會有如此大幅度的胎動,除非特殊情況。

“怎麽了?”商沅挑眉,哼道:“你對我的決定很不滿意?”

小腹微微動彈了幾下,像是在點頭。

“……不是我讓你離開你爹,是形勢逼人。”商沅相信親緣之間的莫名吸引,按按眉心給還沒發育成人的崽解釋道:“你爹是個暴君,暴——君——懂嗎?!若在宮中再茍下去,別說是我,你小命也難保!”

崽好像是很不認同他的話一般,總之又開始翻雲覆雨的折騰。

“霍戎……”商沅按住桌子,開始咬牙切齒:“狗皇帝……”

他逃出宮,本已和暴君兩不相欠。

可他肚子裏已經有了暴君的崽,即便是跑到天涯海角,又能如何?

狗皇帝不折騰他了,就換狗崽子來接班——

以後他還要替暴君養兒子呢!

商沅氣哼哼的躺下。

不行!只要有他在一日,這崽絕對不能認暴君當爹!

商沅模模糊糊睡着了。

因為受了冷,下意識把手腳都蜷縮起來。

夢裏,先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地,之後出現了一個破爛的窗棂。

但從破敗的窗棂往外望,依稀能瞧見金碧輝煌的殿堂——

看來此處是冷宮。

商沅正在茫然,忽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這鬼地方好冷啊,殿下你都不冷的麽?”

“這裏簡直像個冷窖,殿下你是不是每晚都被凍得睡不着?”

“你不用炭火,還每日早上從這裏爬起來去太學,還從未遲到過,殿下我真的很佩服你……”

一道冰冷又略微不耐的聲音響起:“我習武,不覺得冷。”

竟然是霍戎。

雖說這語氣乍聽是不耐,可商沅卻從中聽到了為了維護尊嚴和硬着頭皮。

“那是殿下你已經根本都不曉得什麽是冷了吧……”商沅看見自己大驚小怪的叫了一聲,還直接上前握住霍戎的指尖:“這次感覺到了?我的手比殿下你熱很多吧?”

霍戎移開視線,冷漠的将手抽出,直接背轉過身。

商沅在夢裏忍不住翻個白眼。

暴君從小就別扭陰郁,不讨人喜,要不然只憑這張臉,也總有宮女會湊上去示好。

商沅從夢中驚醒——

這是他和暴君的過往,不,更準确的說是,大約是屬于原主和暴君的太學記憶。

可這記憶卻從未在原主的記憶裏出現過,也從未在書裏出現過。

那這毫無來由和記載的一幕,為何會出現在自己腦海……

且如此真實,就如同他曾設身處地的感受過一般。

商沅閉眸認真回想,卻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再也想不到其他。

宮中,一大早就有侍衛焦灼的等在乾清宮前徘徊求見:“馮公公,屬下有急事禀告陛下,請您行個方便。”

馮公公看了那侍衛一眼:“沒眼色的東西,陛下正和大臣們議事呢,你有何事,先說來給本公公聽。”

一個看宮門的侍衛,還能有什麽了不得的消息上達天聽麽!

那侍衛只得道:“這……是有關君後之事……”

馮公公一怔,也不敢怠慢,忙将人傳入殿中。

霍戎一身玄衣面如冷霜,正和展淩等人議事。

那侍衛單膝跪地道:“陛下,屬下昨晚當值,恰逢君後出宮,屬下不敢攔截,依宮規開了宮門,今日特來通禀一聲……”

邊說着,邊大着膽子去看霍戎的面色。

霍戎握着奏折的手指倏然收緊,心裏湧起強烈的焦躁不安:“你說——君後昨夜出宮去了?”

那侍衛看霍戎一無所知,暗道不好,硬着頭皮道:“是,君後是……昨夜晚間出的宮……”

根據他的處世經驗,媳婦兒此時離家,八成是兩口子鬧別扭被氣走的。

可陛下是皇帝,若是陛下生氣,那君後定然會被處置,不可能自己擅自離去,那這麽看來,此事極有可能是君後這邊兒心裏過不去,在折騰陛下呢?

也不知陛下會如何做?

霍戎面沉似水,盯着馮公公緩緩道:“你這個大內總管當得好啊,朕的君後深夜離宮,竟還是一個侍衛來報給朕知曉——”

馮公公看霍戎一臉似笑非笑,吓得忙跪下,一臉要哭不哭的表情道:“奴才沒聽到荷荷那邊兒說起過,奴才……奴才馬上傳人來問……”

心裏卻忍不住腹诽着,您的君後深夜離宮,竟還是一個侍衛來報您知曉,您這個夫君才當得好呢!

可眼下看霍戎一臉沉怒,也只得跪在地上賠罪。

展淩看霍戎已是急了,忙解圍賠笑道:“君後在京郊有處宅子,聽聞君後之妹近日定了親事,也許是思念妹子清點妝奁去了吧?——屬下即刻去尋,務必将君後全須全尾的找來——”

“對對對……”那侍衛眼看事情要糟,忙瑟瑟發抖:“君後出宮時也只說是散散心,面上……面上也沒有生氣的樣子,陛下放心,只要君後出現,屬下立刻來報!”

“慌什麽?”霍戎本是滿心急切,看下頭人急起來,自己反而穩坐釣魚臺般,沉着面色打量着展淩道:“君後出宮散心幾日,有什麽打緊?你身上擔着不少正事,心裏要有個輕重緩急!”

展淩:“……是!”

既然霍戎言外之意說君後離宮是輕事,那他自然也不便再多插手。

霍戎冰冷的視線又看向那侍衛,冷哼諷道:“聽聽,此人說話倒是有趣,什麽叫君後出現立刻報朕?難不成還要讓朕親自去接他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崽(拼命翻騰):爹你快來……我幫不了您老了……再慢點接也接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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