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你倒是挺在意他的死活

盡管昨夜心裏很是委屈,到了第二日,簡清仍然一大早從狹窄的船艙中爬起來,早早地去找船長交涉,給商沅準備好了餐食。

簡清将餐食拿在手裏,旁敲側擊道:“船長,這船艙裏除了我們,那些人又是什麽來路?”

船長倒是也沒遮掩:“那些人嗎——都是随镖局一起押送貨物的,不少人是之前游手好閑的村中漢子,如今跟随镖局學習,也是想之後能謀口飯食。”

簡清聽罷,眉心不由得皺了皺。

他出身太醫世家,向來潔癖體面,還從未跟這些粗魯之人打過交道,如今商沅又身懷有孕,只盼着這一路上莫要有什麽差池。

商沅在南屏的侍奉下起身,看到桌上的早膳,心裏的情緒很是複雜。

自己對這個世界甚是陌生,南屏也是足不出京,這一路上,定然會有很多依仗簡清的地方。

可簡清對他如此周到,想圖的卻偏偏不是錢財等身外之物……

商沅在心底嘆了口氣,看向簡清道:“簡兄用過飯食了麽?”

簡清的面色已經如常:“阿沅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船艙狹窄,擺了桌子後更是無處可站,這話說完,簡清便又沉默地走了出去。

南屏望了一眼簡清的背影,小聲道:“公子,這人……真的信得過麽?”

商沅動作一頓,沒有說話。

他其實看到簡清的第一眼便不反感,這一路逃命互相扶持,更是對此人滿是感激。

逃跑之前,他也覺得二人之間定然會順其自然的在一起,從未想過這個點可能會引起潛在的矛盾變數。

但不知為何,他對簡清,并無任何心動的情愫,和愛慕更是絕不挂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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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慕……

想到這兩個字,暴君的身影在商沅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倒是在那本子上寫過愛慕暴君之語,不過那與其說是愛慕,不若說是為了保命罷了。

可荒唐的是,那些自己親手寫下的字字句句,卻在不知不覺間,如一顆種子般埋在心頭,讓他無法忘懷,也無法割舍。

甚至還有逐漸破土而生,逐漸茁壯的可能……

一想起霍戎,平日裏還算乖巧的崽忽然又在小腹中瘋狂動彈了起來。

“……又怎麽了?”商沅無奈的摁了摁凸起的小腹:“每次一想起你爹,你就來折騰?”

小腹傳來微妙的動靜,似乎是崽崽不服氣的微微翻轉了一下。

“你這态度可不對勁。”商沅輕輕摁了摁小腹,開始閑閑的教育崽:“既然出了京城,你就要忘掉前塵往事,你也不是什麽皇子了,宮中的一切,早就和你無關了。”

這話是說給崽說的,也是商沅時刻提醒自己勿要耽于往事。

小腹又傳來掙紮的動靜,似乎就如同崽崽在控訴一般。

換位思考,商沅還挺能理解自己崽——若是在宮中,人家可是正經的皇長子,只要霍戎認下他,再怎麽不得寵,也是皇族血脈,如今流落宮外,那身份就成了一介庶民。

這落差,也難怪崽要鬧!

“放心,你爹爹我身上也有的是銀子,不會讓你過苦日子。”商沅試圖和崽達成協議:“到了江南,先給你包下幾個鋪子,再買個大宅子,你也不用去肝科舉,想花銀子你爹我也不限制——這不比在宮中跟着暴君爹強嗎……”

商沅說着不由得一停頓——

崽崽好像還真的聽進去了。

因為話音一落,小腹出乎意料的開始平靜。

幾個宅子幾個鋪子,看來崽崽已經決定忘記暴君爹,和他達成協議了?!

商沅精致的面上浮現出一絲欣慰。

如此識時務,不愧是自家親崽。

此時,船身忽然一抖,随即緩緩地靠了岸。

船艙外傳出一陣喧嘩,商沅正要出去問,南屏已經一臉愁容的走進來:“公子,咱們船三日之內到不了揚州了。”

商沅心裏一抖,不知為何心裏的不安定感陡然加重:“這船是停了?”

南屏聽出他語氣裏的不安,忙強笑道:“公子別怕,此事不是沖着咱們——是朝廷漕運的船把河道都給占了,這些都是官船,自然無人敢惹——哎,咱們的船也要避讓呢,等這些漕運的船開過去之後,少說也要一日之後了……”

此時簡清也走了進來,順着南屏的話道:“阿沅莫憂,和我們一起被堵的船少說也有幾十艘,只要過了這幾日,我保證一切都會如同我們說的那樣進展。”

之前簡清說過,只要順利出了京,走水路去了南方,那就是天高皇帝遠,等一切安穩下來,他們就能做些小營生,一切慢慢開始。

商沅點點頭,心裏愈發感激簡清——

昨夜兩人鬧了別扭,他不免心中有些忐忑,可今日看簡清的面色,卻不由得松了口氣,也許,一切都是自己多慮了。

三人強自鎮定下來,可惜到了晚間,一切平靜再次被打破——

之前船上的晚膳,一共不過分成三檔,最貴的有魚有肉,也不過才十文錢,最便宜的也能果腹。

可大面積一停船,不少船上物資匮乏,物資價格登時飛漲。

簡清拿了三十個銅板出去,連幾個菜葉子都沒買來:“想要菜要肉行啊,拿過來一兩銀子,我們做好魚羹,給您送過去。”

“船家,你這過分了吧。”簡清耐着性子理論:“這些價位都是咱們上船前議好的,你出爾反爾怎麽行呢?”

“我出爾反爾?哎,我說,你講不講道理——這人算不如天算,給朝廷運糧的船堵在前頭,你要講理,去給陛下講理去啊!”

簡清氣結:“你……”

“簡兄。”一道清雅溫和的聲音的響起:“我有幾句話給你說,你先過來一趟。”

那船家回頭,登時愣在原地——

狹□□仄的船艙裏,站着一個少年,他姿容絕世,透出布衣憔悴也難遮掩的清冷,可他偏偏抿着淡色的唇珠,捧着隆起的腹部——就如同那清冷的谪仙,被歹人拉入了凡塵,在此輾轉受盡磨難。

這樣的反差,甚至比不懷孕時,還要多幾分蠱惑人心的風情。

簡清一直叮囑商沅少露面,如今看少年站在門口,忙不疊的跟過去。

商沅沒多說什麽,直接拿出約莫五百兩的銀子交給簡清:“簡兄,這一路上花銷不會少,這錢你先拿着——”

“我不要。”簡清忽然情緒起伏:“阿沅,如今我們生死都連在了一起,你卻總是對我如此客氣疏離,是,我知道,當初你并未向我許諾逃出來就會和我好,當時的逃跑,我也許……也并未幫到你太多,這就是你疏離我的緣由嗎……”

“簡兄……”商沅吃力的站起身,解釋道:“我只是……還未調整好心情,并不是因為你并未幫我太多。”

簡清只覺得心裏憋着一口氣,不由嘆道:“我都明白的。”

他只是過不去心裏這一關罷了。

他還是最終接過了那銀子,正要再說話,商沅卻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一忍再忍,卻仍忍不住嘔了起來。

簡清南屏手忙腳亂的照顧了一陣,商沅才逐漸緩下來。

簡清和南屏還能經常去甲板上透風,可商沅卻始終呆在逼仄的船艙裏,空氣不流通,又擁擠搖晃,這幾日身子仍然未曾恢複。

望着少年愈發蒼白的臉頰,簡清心裏不由得嘆息一聲——

少年宛如是貴重的羊脂玉,合該小心翼翼供在高閣之上,如此一路颠沛,真不知會不會摔成粉末。

“怪我。”簡清自責道:“當時若是冒着風險包下一條船,至少你路上能舒服些。”

商沅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安撫的翹了翹唇角。

簡清望着商沅的腹部,忽然不自覺的喃喃道:“如果沒這個孩子就好了……”

話音一落,兩人皆是一顫,如同本風平浪靜的水面驟然浮現了水怪,氣氛開始逐漸詭異。

“阿沅,你別在意。”簡清遮掩的支支吾吾道:“這孩子已經好幾個月了,就算是為了你的身子,這孩子也只能生下來。”

簡清借着事由起身離去,商沅側身躺在船艙裏,望着匆匆逃離的簡清,不由得輕輕握拳。

那一瞬間,他看到了簡清眼中轉瞬即逝的陰暗。

“頭兒,咱們昨晚還真說對了。”有個輕快的瘦小男人,如猴子般悄無聲息的離開商沅的底艙,輕巧的鑽入另一個船艙:“這兩人還真不是夫夫,那絕色小美人應該是什麽大戶人家裏私逃出來的——啧啧啧,一出手啊,就是五百兩銀子!我看他的身價,也許比咱們這一船的貨物都值錢呢!”

“五百兩!?”那頭目明顯比較關心商沅身上的錢財:“你看清楚了?”

“我看得真真切切——若是有誤,您把我這一雙眼睛挖下來喂魚……”

“兄弟們,絕色美人身攜巨銀,這是咱們瞌睡了,老天爺送來的金枕頭啊——怎麽樣,做了這一筆?!”

“可那美人身邊還有兩個男子呢,特別是昨夜我們在甲板上看到的那位,倒是上趕着當別人家孩子的爹呢……有他在,我們可近不了那美人的身。”

“做人,別太天真,夫妻還是同林鳥呢,更別說像是他們這種半路夫妻。”

有人猶豫道:“可那美人懷孕了,就算是搶過來,咱們也吃不到嘴裏啊……”

“啧啧啧,你倒是挺在意他的死活,那樣的絕色美人,只弄一次也就是了。他那麽顯眼,以後下船留在身邊也是個禍患……”

“這船要駛向吳江流域,那裏水深浪急,不用下船就能解決此事——”

天色漸漸黑沉,幾人的議論,也被水浪聲漸漸遮掩。

天色漸漸混沌,霍戎一路疾馳到了京郊,可眼看到了衛國公的別院,卻不由得在門外馬蹄踟蹰。

那本子,字字皆是少年的情思,他只是匆匆看了幾行,甚至不敢再仔細的往後翻頁。

之後便一刻也未曾延誤的飛馳而來。

霍戎輕輕握了握掌心的馬鞭。

自己身為君主,只要一旨令下,商沅并沒有選擇,或者反抗的權力。

——他這麽一意孤行的趕來,并未采用下旨的激進法子,也未采用如同賞賜等的折中法子,自然是覺得抛開前事不提,婚後……的确是自己理虧了。

在這樣的情景下面對面相見,自己難免要說幾句低頭軟話。

他向來不善于此道,如今成了一國之君,便愈發難放身段。

而那難堪的往事,他也不願再開口觸及。

霍戎深呼一口氣,既然邁出這一步,他便已想清楚了——

往事如何就先按下不提,大婚後商沅無可指摘,過幾日徹底鏟除霍從冉後,他願意和商沅前塵盡抛,過真正君後相依的夫夫日子。

就連那祭祀大典,若是商沅想要,自己也會帶他前去,當衆昭告天下。

霍戎自覺誠意很足,想着若是少年知曉這婚事還在,自然不會再糾結于自己當初大婚目的,定會乖巧體面地随他回宮吧。

霍戎在莊子門前下了馬,示意下人拉開大門。

作者有話要說:

沅沅:又好面子又含蓄又多疑的人注定沒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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