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字字如刀割在心頭

荷荷正在思索,那邊的馮公公還在苦巴巴的喋喋不休:“總之啊,現在陛下一開口,我就頭皮發麻——你說人人都羨慕我在禦前當差,誰又曉得我的苦楚?”

馮公公如今可算記住了,以後跑了媳婦兒的男人他絕不會去惹,只盼着能離多遠就多遠!

荷荷卻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輕聲道:“陛下要尋的東西,我曉得在何處。”

馮公公立刻雙手合十道:“姑奶奶——你怎麽不早說,快把東西給我,我這就交給陛下……”

“急什麽?”荷荷氣鼓鼓的輕哼一聲:“你就這麽交過去,陛下他也不會當成一回事兒,還不是轉眼就忘。”

她看了那麽多話本,自然曉得這男子的劣根性,愈是容易到手的,那愈是不珍惜。

非要失而複得,才會珍之重之的捧在手心。

既然君後已經囑咐了他将那薄子燒掉,那她不如就順着君後的意思來——

荷荷壓低聲音道:“公公,你一會兒回去乾清宮,就禀告陛下說君後把本子留給了我,也許說不定恰是他尋的那東西,總之,領陛下來春和宮就成。”

馮公公念在荷荷總是能猜對君心,最終還是答應了一聲,狐疑的離開了。

馮公公一離開,荷荷便轉身吩咐道:“快,在前殿的院子裏生個爐子,我要燒些君後留下的東西。”

她特意提前支好爐子,估摸着等陛下将至之時,再去燒了那薄子。

霍戎這幾日一直在尋那本子,胸口的焦灼幾乎無法遮掩——

銀子他已經曉得,那少年夢中輕輕呢喃的本子,又會是何物呢?

因此,馮公公将此事報給霍戎之後,霍戎絲毫沒有耽擱,徑直大步走向了春和宮——

撞入眼眸的,便是荷荷要将那本子往爐子裏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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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霍戎厲聲出口,語氣裏如燃着一團火:“把那本子呈給朕。”

早就有機靈的小太監上去,将那本子恭恭敬敬的遞到了霍戎手裏。

霍戎翻開,目光掠過少年親筆寫的幾行字,身子登時僵住——

“被太子逼迫下藥刺殺,懷揣利刃卻難下手,索性和所愛之人春風一度……”

“靠迷藥一度春風,真是愧對舊情,只想将思慕埋在心底,免得他日後厭棄……”

“今日給阿戎熬了新湯,不知是否可口,每日熬湯給心愛之人,是最快意之事……”

霍戎立在院中,冬末風聲呼嘯,站立的時辰長了,便如同刀割般難忍,可他卻恍若未覺般,一動不動的舉着那本子——

從下藥到大婚,他們的每次相處細節,少年皆用筆細密的記了下來。

少年對自己,從始至終,也沒有殺機陰謀,沒有欺瞞,沒有欲擒故縱,有的只是少年遇到所愛之人時,一顆想要靠近,卻躊躇猶豫的心——

此次入京後的每一個畫面,被銘記的,被忽略的,都紛紛揚揚,不斷浮現在他面前。

少年小心遮掩着細作的身份,可卻有意無意的背了自己的詩,不露聲色的纏着自己……

少年悉心為他熬湯,偷眼看着他緩緩飲盡……

少年笨拙的暖着被子,不管已經躺下多久,自己在推門而入時,總能第一時間看到床上毛茸茸的腦袋擡起來望着自己……

自己夜間做了噩夢,迷迷糊糊的被攬入一個纖細卻溫暖的懷抱,少年似乎說了不會離開他,第二日醒來時,身子一晚上都是熱乎的……

冬至時,自己在母妃宮外留戀,有人踏過風雪,牽住自己的手……

留宿暖閣時,某個黏人的小東西,會悄無聲息的跟過來,惦念着他何時回去睡……

霍戎心口湧起酸澀,緩緩上升,不上不下的堵在了嗓子眼。

而自己,竟然還會覺得——商沅是為了權勢才來靠近他。

這本子,記載的點點滴滴,分明都是商沅對他的用心,寫盡了少年對自己的深情。

少年的睡顏緩緩浮現在眼前,霍戎不由得閉上眼眸——

少年那麽珍惜這本子,就連睡覺時,都愛惜的抱在胸前不忍脫手,喃喃的說有了本子,自己就不會懷疑他了。

少年早就知道自己對他的戒心吧……

霍戎這才想起,自己又做了何事……

在大婚後動不動拿捏威脅,又僅僅只是因為一個線索,就武斷的判定少年定是心向霍從冉……

他要求少年做到以誠相待,可自己做到坦誠相待了麽——

若是做到,此事明明可以當面質問少年,又怎麽放任冷漠疏離,以至于釀成此苦果。

本子上的字,字字如刀,割在了他的心頭。

霍戎心念一轉,忽然想到了一事——

少年如此細膩深情,之前所謂的背叛,也許只是,事出無奈?

自己那時不在京城,也許另有隐情,或是有人脅迫也是極有可能之事。

霍戎倏然将本子藏在懷裏,二話不說往宮門口沖去。

馮公公趕緊小跑着跟上:“陛下,陛下……陛下這是要去哪兒,奴才也好吩咐下去啊……”

霍戎再也按捺不住,啞聲道:“朕要親自出宮,去京郊接君後回來。”

京郊老宅。

商沅早就知會了南屏離宮之事,又給他說了大致路線,簡清今日一大早,在岔路上看到了風塵仆仆的南屏,忙走去把人領了回來。

商沅看到南屏,多少松了口氣:“你一路過來,有看到可疑之人麽?”

“公子放心。”南屏道:“我辦差後特意去了府邸一趟,還做出了要拿些東西去京郊的假象,就連老爺和夫人,都不曉得咱們要遠走高飛了。”

商沅默了默:“蒹葭的婚事……”

“查抄完商號後,那蘇二公子家中也被查抄了,還是陛下親自下的旨——如今老爺已推了之前的婚約,還不準任何人再提此事,蒹葭小姐的婚事定是要重新物色了。”

商沅點點頭——這一切倒是和他預料的不差。

只是,既然皇帝已經采取了動作,那想必,也已經知曉了自己給他查抄的那筆銀子。

也不知霍戎可會有一絲愧疚?

想到此,商沅又自嘲的搖搖頭。

怎麽又去想霍戎的心思了,他曾背叛霍戎,甚至誣陷霍戎謀反,霍戎賜下的婚事,也不過是一場圈套。

事情既然已到了如此地步,早就已覆水難收,至于霍戎心頭會不會掠過一瞬間的愧疚,又有何意義呢?

南屏既然已經到了,他們便更沒有在京城留戀的必要。

商沅服了藥,病也終于好了一些,簡清也曉得不能再拖下去,靜養了一日後,三人打扮成進京采買藥材的商戶,終于準備走水路出京了。

陸路和水路都能進京,但水路相交而言采取的人更少,因此更為隐蔽。

三人從出京到碼頭,都極為順利。京城水路有民船和官船兩種形式,民船便宜卻多是些低賤雜役,官船也能載客,只是價格更貴。

三人從京城出逃,自然不便再搭載官船,只得硬着頭皮,上了一艘不小的民船。

這只民船是一家镖局押送的貨物,下面的船艙騰出來,捎帶一些銀子不多,卻想通過水路離京的雜客。

商沅三人一走近船艙,就忍不住屏住呼吸。

狹小的船艙裏已經有了十幾個漢子,皆穿着灰撲撲的粗布短衫,面容黝黑,閃着光的貪婪眸子在三人身下不住掃動。

商沅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一時間不由得伸手,掩了掩鼓起的小腹。

那些人望着他隆起的腹部,卻突然心照不宣的會心一笑。

“哎,我說——”那漢子毫不客氣的粗魯伸手,猛地一推簡清的肩頭:“動不動憐香惜玉,你郎君都已經懷了崽,你倒還好意思讓他坐這種破船?”

簡清被推的差點跌倒,握了握拳頭才道:“這是我們夫夫二人的私事,不勞煩您指點。”

那些漢子也不再多說,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商沅,哈哈哈的大笑起來。

他們三人只有一個狹小的船艙可以容身,簡清用熱水濕了毛巾,蹲在商沅的面前,要去握他纖細的腳踝。

“多謝……”商沅忙縮了縮腳:“簡兄也累了好幾日了,這點事兒我自己來就好。”

“你我之間今後不必言謝。”簡清的眸色劃過商沅日漸隆起的肚子,微微凝了凝:“你這身子也不方便幹這些活兒,還是我來吧——”

眼看那雙手已經要握到自己腳踝,商沅忙伸手阻道:“簡兄……這……我今日不需要,簡兄還是照顧自己吧……”

簡清自然感受到了商沅的抗拒:“從京城走水路到揚州,少說也要三日,你若是不擦洗,怎麽會解乏?”

商沅只是平靜的搖搖頭:“我一會兒叫南屏過來——”

“又是南屏!”簡清一再忍耐,這次卻有些忍無可忍:“阿沅,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這一路上,我別說碰你,連……連你的身子都不能近,你是覺得我就是那令人生懼的登徒子,否則你怎會如此抗拒!”

商沅一怔,忙抱歉道:“簡兄你誤會了,我當然信得過簡兄,只是既然有南屏,自然也輪不到簡兄幹這些粗活。”

他知道簡清的心思,也曉得簡清幫自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他如今還未準備好邁出那一步,也只能選擇對不住了。

以往商沅的解釋,簡清聽完只是笑笑說不在意,這次卻一反常态,将熱毛巾啪一聲往一旁一甩,冷冷道了句:“我先出去一趟。”

便徑直去了外頭的甲板。

月明星稀,從甲板上往後看,已經看不見所謂的京城。

簡清的心理在此時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之前在京城,商沅的君後身份一直在他心底萦繞,他的所想,也的确和商沅在宮中時一樣,只要少年能在他身邊,他不會有任何急躁和不滿,只想着一旁看着念着,徐徐圖之就好。

可如今天高皇帝遠,京城已逐漸遠離,商沅也從昔日愛而不得的君後,逐漸成了懷着別的男人的孩子,卻屢次拒絕自己的人。

在想想自己為商沅的付出,簡清不由得心态失衡。

簡清在甲板上吹了片刻的風,思維也逐漸清醒。

可偏偏此時,幾聲談笑随着風聲吹入了耳畔。

“快看吶,那人被他的美貌小郎君趕出來了……”

“你到底長眼睛沒有?”有人笑嘻嘻道:“我敢打賭,船艙裏的那位絕色美人,定然不是此人的小郎君。”

“不會吧不會吧,那人肚子都大了,不是此人的小郎君,還能是別人的……”

“肚子大了又怎樣,我也覺得這兩人不是夫夫關系,要不怎麽那麽疏離呢——我說,這人不會是替別人養孩子吧?”

“還真有可能哎,你看他卑微的模樣,在那美人面前,連話都不敢大聲說……”

“你倒是小聲些,這年頭怎麽會有人主動戴綠帽子,你別再讓他聽到了。”

“聽到了我也不怕,這本來就是實情嘛……”

這些人肆無忌憚的你一句,我一句,句句都随着風,狠狠的紮進了簡清的心頭。

他為了商沅抛棄所有,可卻從未想過相逼。

可商沅對他,就連感恩,也都是淡泊如水。

他懷着別人的孩子,卻連一個指頭都不讓他碰——

憑什麽……不說旁的,就只為了報恩,商沅也不能如此對他!

簡清輕輕握拳,眼底湧上晦暗。

作者有話要說:

茸茸:老婆好愛我,我追妻一定成功

沅沅:???我自己寫的什麽我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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